《纸魂》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省立第二中学又爆发第二次学潮。原因是县知事陈东来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或者说迫于张召嘉的压力，只能维持撤换校长的“原判”。

这天，宋鸿儒以校长身份主持校务会议，点了“三把火”:一、责令原校长柳德全配合做好学校财务交接审计工作；二、提任教员宋维勤为学监；三、解散创新文学社。

解散文学社显然是宋鸿儒针对吴荐轩釆取的打击报复行为。吴荐轩当然会反对，他以平静的口吻质问宋鸿儒解散文学社的原因。

没想到宋鸿儒恼羞成怒:难道我这个校长没有这点权力吗？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县府任命书，指着自己的名字说，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我宋鸿儒，不是你吴荐轩!

吴荐轩轻蔑笑道:这只不过是一张大家尚未认可的废纸，你以为它是上方宝剑吗?引发哄堂大笑。

宋鸿儒极为尴尬，说声散会，站起时差点碰倒凳子，狼狈离开。

宋鸿儒的“三把火”没有烧起来，却点燃学生们的怒火，他们再次集结，以更大的声势涌向县教育局和县府，高喊释放被抓学生、拒绝宋鸿儒当校长的口号。

县知事陈东来无计可施，跑到陇东镇守使公署向张召嘉求援，说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咋办?

张召嘉板起吊茄脸，八字胡一抖，吐出两个字:镇压!遂命令副官黄林祥率部队将100多名学生包围，强制押入学校，十步一岗布兵封锁了学校，不准师生出入。

几名文学社成员找吴荐轩拿主意。吴荐轩说，只能想方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尤其是向周边学校乃至省内外学校寻求声援，以舆论声势给政府施加压力，或许会促成事态朝好的方向发展。这个策略是他受五四运动启发想到的。

于是，同学们说服一位经过校门士兵检查、赶着毛驴进校送菜的农民，让学生景正岐装扮成他的同伴，将13份材料夹在驴鞍子里，乘门口士兵换岗之机，混出学校，前往省立第七师范等学校和主要街道散发、张贴。接着，又派任世杰、李正儒同学，携带传单，乘墙外流动哨不备之机，从东墙豁口处翻出去，晚上借助夜色掩护散发、张贴传单。

不久，平凉周边的县中学、一些进步团体，还有西安、兰州、宁夏等地的大专院校，纷纷来函、来电、登报声援省立第二中学学生，一时舆论哗然，县府和军阀张召嘉成为众矢之的，加之省督军陆宏桃也来电提醒张召嘉，眼下宁夏回族军阀马福祥对甘肃虎视眈眈，切不可为学生之事疏忽城防，因小失大，悔之晚矣。张召嘉便不得不下令从学校撤兵，并释放了张元等几个同学。

随后，省政府责成省教育厅派一名督学前来调查省立第二中学发生学潮原因。这个督学不是别人，正是吴荐轩同学郭诚。

吴荐轩如实汇报了学潮前因后果，将全校教职员工联合签名的请愿书给了郭诚一份。

郭诚说，这份请愿书我见到过。这次省教育厅派我来，一是你校学潮造成的舆论影响太大，二就是这份请愿书引起省政府重视。

郭诚还告诉吴荐轩，省参议员郑濬先生也非常关注这件事，他联合其他几位富有正义感的参议员，一同过问了你校学生被抓、撤换校长之事，恳请省政府以地方教育、安定为重，慎重处理此事。

吴荐轩说，又让恩师费心了，你回去后，代我向他问好!

吴荐轩了解到，郭诚已成家，育有一个男孩，不到一岁，他是去年才被提拔为督学。

吴荐轩祝贺郭诚升职，他却并不快乐，说省教育厅风气不正，真正干事的人少，追名逐利、拍马溜须的人多。说到这里，郭诚讲了一则桃色新闻:省教育厅副厅长与一个美女下属有一腿，每次赴京或到外省开会，必要携其同往，而该美女丈夫为升职，不予干涉，在机关传为笑话。

本来县府要接待督学郭诚，被郭诚婉拒，他要与同学吴荐轩叙叙旧。

吴荐轩想起和方文达住过的那家客店条件不错，就在那里给郭诚登了一间甲房。

两人喝了酒，无所不谈，便追忆起在北平上大学的经历和逛八大胡同的疯野。

那时真痛快!郭诚感慨道，笑嘻嘻问吴荐轩，平凉有窑姐吗?

吴荐轩说，有呀。他看郭诚有点想玩的意思，就问，你是不是在兰州还嫖妓?

郭诚搂住吴荐轩的肩膀说，工作压力大，偶尔去玩玩。

吴荐轩笑问，要不要叫一个?

好，那就麻烦你了!郭诚拍了拍吴荐轩的肩膀。

晚上吴荐轩不能陪住，他对郭诚说，妻子有身孕，最近身体不大好，我得回去，一会我联系好了人，就来陪你，保准让你喜欢。

你的眼力没问题!你去吧。郭诚说罢，仰躺床上。

吴荐轩便去找月月。月月还没睡，让吴荐轩进店里坐会，说他不在。

吴荐轩说时间不早了，说了事就走。便让她联系小琴，说一个兰州同学住在东街某某客店，需要陪陪。

月月笑说，我身上来了，不然我帮您这个忙，文厘不收。

吴荐轩说，钱是要付的，你尽快联系，让小琴去那个客店甲房里。说罢递给月月一块银洋。

月月收了说，您放心，我送她过去。

翌日晨，大概8时20分，吴荐轩来到客店，欲请郭诚吃羊肉泡。

 店家说，那个郭先生已离去，他让我转交您一封信。

吴荐轩接过信细阅，寥寥数语写得洋洋洒洒，似是郭诚带着几分醉意一挥而就一一

荐轩君:

为赶时间，我不辞而别，见谅。

昨夜甚欢。没想到喝泾河水长大的女子，体肤细腻，性情乖巧，带点羞怯更迷人！

这次你校学潮一事我会如实汇报，以遂你愿，请放心!

致礼

郭诚匆书

1923年6月8日晨

郭诚回兰州不久，省政府给平凉县府发函，决定:省立第二中学原任校长柳德全恢复原职，学监宋鸿儒调县教育局任科长。

学校教学恢复正常。

事后，吴荐轩总在想:假如他和郭诚不是同学关系，接待他的是县知事陈东来和陇东镇守使张召嘉，将会是什么结局呢?人生如棋啊，每走一步棋都得谨慎，落一子而动全局，哪怕是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会影响到整个棋局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