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魂》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六章

牲口也通人性。吴辛力离世后，接连两天，那头毛驴不吃不喝，眼神忧郁。而且，每晚必要嘶鸣好一阵子，“啊——呃——啊——呃——”大得惊人的叫声，听起来简直就是哀嚎。

那天晚上，何玉秀就是在毛驴的叫声中生下一个男孩。当时叫接生婆已经来不及，婆婆袁氏来助产，她准备了一块油布，许多纸，拿来剪刀，让吴荐轩去厨窑里烧一锅温水。都说女人生孩子很危险，民间有“女人生娃，缸沿上跑马”之说。但何玉秀分娩是顺产，挺顺利。吴荐轩刚舀了半木盆温水快步走来的时候，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是个儿子娃。母亲兴奋地告诉他。

说也奇怪，当毛驴听见婴儿的啼哭以后，再也不叫了，而且吃开东西。

吴荐轩给儿子取名“吴盼”，盼望孩子将来所处的时代，真正能够实现自由、民主、平等的愿望，政治开明，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父亲走了，吴荐轩担心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纸坊的活，让她不做纸了，帮何玉秀照看孩子。但她说自己忙惯了，闲了心急，再说，靠你一个人的薪金养活一家人，太吃力，便打算雇一个人，将纸坊开下去。不是有句俗语说吗:有家财万贯，不如开个铺店。

没过多久，袁氏就物色了一个人，此人也愿意来纸坊做工。他是附近村里的，名叫杜大成，55岁，妻子患绝症去世后，鳏居十余年，靠收破烂为生，家里以前收购过他的破烂，人勤快、实诚。

杜大成还真是一个有眼巧的人。一年后，他不仅很快掌握纸坊工艺流程，而且在碾料这一耗时耗力最多的环节，通过加入生石灰，提高了工效和纸张质量。

一巧不得，少挣几百。袁氏问杜大成，你咋知道要加生石灰?

杜大成说，我给其他纸坊送破烂时看到的。加了生石灰，破烂容易碾烂，而且有消毒作用。

杜大成身体壮实，忙活一天给人感觉都不疲乏。纸坊活干完了，他会拿起铁锨铲垫一下院子里的坑洼，要么操起斧头，把松动的板凳腿敲进木楔弄结实。看厨窑里的柴禾快烧完了，他会带上砍刀、一根绳子跑一趟附近的山上，砍一捆干柴扛回来。以前，吴辛力在溪边洗好一筐破烂，总要让袁氏帮着抬到碾槽边，现在一筐破烂，杜大成一个人端出端进。热的时候，他会几把解开马褂上面的扣子，露出牛腱子一样的肌肉，袁氏无意中瞅见，脸一红，赶忙走开。

有一天，杜大成抱回一只雪塑般的小羊羔。

袁氏说，这么忙，你还养羊呀，不嫌麻烦。

杜大成一笑说，这是母羊，养大了挤羊奶，给你和孙子喝。

没想到你这么有心！袁氏说，心里热乎乎的，更是对杜大成增添了好感。

吴盼开始咿呀学语的时候，何玉秀指着杜大成，让孩子叫伯伯。孩子就叫伯一一伯。

哎，真乖!杜大成咧开满是胡茬的大嘴笑道，掏出一块麦芽糖塞在孩子手里。

一次，何玉秀在窑里打扫卫生，孩子跑到袁氏跟前玩。杜大成站在窖池边正持细筛筛摊纸浆，袁氏帮着摆好放纸坯的木板，就指着杜大成教吴盼，叫爷爷。吴盼就叫了爷一一爷。乐得杜大成放下筛子，把双手在身上擦了擦，蹲下抱起吴盼高高举起，逗得孩子咯咯笑。

何玉秀循孩子的笑声望去，见到这温馨一幕，就产生一个想法。晚上，她对吴荐轩说，咱们另开过吧，我看娘和杜叔在一起挺融洽。

吴荐轩怕娘孤单，也顾虑街坊邻里会说闲话，没有同意。但过段时间，当妻子又透露了一件事，他便同意租房另过。

这次何玉秀神秘兮兮说，那天下午4点多，她带孩子上街去转，回来的时候，院里没人，只见羊在院角棚子下吃草，毛驴站在碾槽边吃草，草是刚割的鲜草。她走到娘住的窑里，门关着，忽然听到娘和杜大成在说话，心就猛地狂跳起来，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赶紧离开。

说个话有啥？吴荐轩说，继续在看书。

何玉秀悄声道，你瓜了吗，还是装糊涂，反正我感觉娘和杜大成关系不一般了！

吴荐轩一听臊红了脸，但他毕竟是接受过新文化运动洗礼的人，也想得开，便对妻子说，我明天找房吧。

租房另过一事，何玉秀让吴荐轩给婆婆说，她去说害怕婆婆有想法。

吴荐轩对袁氏说得巧妙：娘，和您商量一个事，我杜叔每天来回跑太累，我打算和玉秀带娃在城里租房住，把这个窑腾出来让杜叔住。

袁氏说，那我想娃咋办?

吴荐轩说，我们会隔段时间带娃回来的！

只要能见上娃，那你们就另过吧。袁氏说着，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吴荐轩在学校附近巷子里租了一个有3间房的小院，一间作卧室，一间作书房，一间作厨房，买了床、桌凳、书柜，新置了床铺、厨具和日用品，就把新家安顿好了。收拾房子这几天虽然忙点，但看得出来，何玉秀眉眼间是溢满了喜气的，房事也主动了些，有次竟然大声悦叫，仿佛终于释放了积久的压抑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