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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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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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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燎 疳





    

 

   在陇东,当地人有个说法,只有療了疳,才算过完年。                                                     

                                                       ——                         ——题记

 

   农历2月23日。

   气温骤降,沙尘以温柔的雾状方式笼罩了平凉城,看不清南北山塬和天空的面容,太阳隐匿,我注意到大街上来往的车辆都蒙着一层薄土。

  对于这种扬沙天气或更严重的沙尘暴,我虽然已经习惯,但心情多少受些影响,闷闷的,很不爽。

  下午六点,我走出所供职的报社大门,在广场西口公交车站候车,不一会,从东驶来1路公交车,我上了车,因人多,照例听到女售票员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喊乘客买票的声音。直到她给上车的人卖完票后,车厢里才安静下来。

  我喜欢安静,安静是对心灵的抚慰。

  如果是一个好天气,当公交车驶下西门坡,左拐行至笔直的崆峒大道继续西行,我就会看到一轮硕大的夕阳,停留在烟岚蒸腾的崆峒山巅迎接我。

  我喜欢这样和夕阳对视,她的眼神多么仁慈啊,她仿佛说,孩子,你回来了!

  可是,今天,迎面的山峦仿佛融化在了灰蒙蒙的沙尘里,我看不到它清晰的轮廓。

  自然,我曾经无数次欣赏过的晚霞在天幕绣出的瑰丽图案,我也只能在回忆中去重温了。

  我住在建华厂小区,一个远离城市的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环护的山塬和广阔的农田之地,加之这是个老厂区,院里种满树木,个个都长得高大粗壮,阔大的树冠相接,浓荫遮暗整个小区。

  因而,我在这里感受到的安静便是有深度的。

  其实,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有利有弊,住这里距城里远,上班不方便,却也避免了整天被喧嚣的市声围困的烦忧。

   公交车抵达建华厂站点,我下了车。这时,我无意中看到两个男孩拖着一捆干枯发黄的蒿草,站在路边,等来往的车辆过完后,他俩便拽着草捆穿过崆峒大道,来到南面的小区,也就是我居住的地方。

   我知道他俩肯定是从小区西边的田野弄来的蒿草,但我并不知道,他俩采集蒿草用来干什么,因为现在城里人都住着有暖气的楼房,不需要架炉子生火啊。

  回到家,我破例和妻子一起做饭,然后吃饭,吃完饭,她说她在家里呆了一天,让我陪她出去转转,我以天气不好为由赖着不想去。妻子也没强求,她穿好外衣独自出了门,找楼下一门店的熟人聊天去了。

   妻子下岗已经十几年,摆过麻辣烫摊子,开过小火锅店,现在又经营一个面向学生的小饭馆,基本上能自食其力。再过几天,学校一开学,她就要开门营业。

   前几天,女儿返回陇东学院。再有一年,她就大学毕业。应该说,我们这个家庭没有啥大的经济负担。

   妻子走以后,我打开电脑,开始在网络里游荡。

   登博客,看博友留言,回复。同时,兼顾着在QQ上和上线的朋友聊聊,就这样打发着光阴。

  很多时候,我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在琐碎的日子里任由生命平淡地滑行,无奇,无趣,犹如总是平静地流淌着的泾河,形不成瀑布的声势,绽放的浪花边开边谢,沿岸草木一岁一枯荣。

  而在写作上,我虽然取得一些成绩,出了几本书,但并没有掀起大的波澜。

  所有的努力,就像往深潭里扔石子,溅出了一些水花,但很快就被那幽深的潭水吞没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一室的寂静似乎也被拧出了一条缝隙——妻子回来了,她有点兴奋地说:“今天燎疳!走,跟我療疳去,下面人多得很。”

  而我,心思全在网络上,也不想惊动内心蓄满的安静,就懒懒地对妻子说:“你去吧。”

  “那你帮我把对联和阳台的灯笼取下。”妻子说。我就站起身,到阳台卸下高悬的红纸灯笼,然后又到门口将贴在门边的一副对联连同横批慢慢地扯下,交给妻子。她拿上又下了楼,去燎疳了。

  我们住的楼房临近崆峒大道,四楼,尽管关着双层玻璃窗,外面远远近近骤然鸣放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笑声,还是直往我的耳朵里钻。已经淡化的春节气氛,在这时,又如回光返照般掀起一个高潮。

  我忽然在心里敬佩起妻子对生活持有的积极态度!纵然,因为一些事情,我没少惹她生气,让她伤心流泪,但事情过后,她会藏起伤口,仍然以一副笑脸面对生活!   

  我啊,为什么就快乐不起来?我究竟在渴望怎样一种人生?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携带泥沙艰难奔走的河流,何时才能沉淀得清澈呢?

  燎疳?!——当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具有寓意的民俗活动的时候,我就不能不正视它的存在了。仿佛療疳的火焰,已经烘烤着自己的心灵,我感到些微的暖意。

   直到这时,我才忽然明白,原来那两个孩子采集蒿草是为療疳做准备的。

   我是知道的,陇东人像对待其他节日一样,很重视療疳这一民俗活动。当地人有个说法:只有燎完疳,春节才算真正过完。这里面寄托着他们的很多希望。

   对此,我也曾有过思考,认为陇东人点火療疳,是和远古先民采集天火或钻木取火,以及在奥运会点燃圣火,在亚运会传递圣火,是一脉相承的。

   因为发现了火,并学会利用火,才加快了人类的进化历程。人类是在火中拉开文明的帷幕,逐渐走出蛮荒的岁月,摆脱愚昧,踏进文明社会。

   因此,在陇东,到了療疳这一天,不论城市还是乡村,家家户户都会采集干草在夜晚点燃一堆篝火療疳的。这时的气氛多好啊,多温暖啊,那些平时住在楼上不相往来的人们,被一堆篝火召唤出来,团结起来,他们友好地排着队,有次序地从熊熊燃烧的火堆上跳过来,跨过去,以期让那升腾的火焰燎去晦气、邪气和疾患,带着对生活的憧憬和希望,走向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在燎疳的时候,人们把在家里挂的灯笼、贴的对联摘下来投进火里烧掉,则以示和过去的一年彻底告别,为不论痛苦、忧烦还是快乐、幸福的日子画上一个火红的句号。

   在农村,农民对療疳更为讲究,比如,在当地华亭县农村,白天,男人们负责割干蒿草,女人们在家里给孩子们用彩纸做疳娃娃,给男孩做的是“小姐”,给女孩做的是“相公”,寓意孩子们长大后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当夜幕降临,村民将准备的蒿草堆放在自家门口,上面插上“疳娃娃”,然后点燃蒿草开始療疳,同时鸣放鞭炮,营造热闹的气氛。一家人从火堆上来往跳跃着,期待能够祛病消灾、驱除厄运。这种仪式举行完结后,必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持一根树枝,将灰烬扬起,根据火花的大小形状,来预言新年是啥庄稼丰收。

  看,一簇簇燃烧的火焰,寄予了陇东人多少希望啊。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穿衣、出门、下楼,只见院子中间,一大堆火燃得正旺,火焰升腾,火星飞溅,认识和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一个紧跟一个在火中跳跃,不时爆发出喊叫和笑声。空气里弥漫蒿草浓烈的气息。

   妻子夹在人群中,她看见我走来,说道:“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你看多热闹,快来跳!”说罢,她从火焰中跳过去,我也从火焰中跳过去。顿时,周身像被火光注入了活力,我显得兴奋起来。这时,我感觉,眼前这一堆大火,就是一道门槛,横立在旧岁与新年之间。

  跳吧,将一切失意、烦恼留给旧岁带走!

  跳吧,满怀一腔如火的激情,去拥抱自己的梦想!

  我祝愿,今夜,这一团燃烧的火焰能够定格在每一个人的记忆中,在今后的岁月,不论遭遇多么大的困苦与挫折,都不要让它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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