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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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你耳鬓厮磨四十多年
一张原本光洁的脸
被岁月雕成你塬体的一部分
粗糙，黝黑
不断加深的皱纹，呈现
沟壑的形状
在你仁爱的掌心
我用小小的脚步
丈量着自己的旅程
按照自然法则安排的程序
体会着生之欢喜和忧愁
活着不总是风和日丽
我已经习惯
把耐心交给一场暴雨洗礼
把意志交给一场风雪锤炼
这是必须的经历
不仅仅是为了活着
而是要让自己
有足够的力量去承担
你赋予的使命
一滴水有一滴水的清澈与能量
它不能成为河流
却能为河流添一朵浪花
当无数水滴汇聚起来
河流就会获得更加强劲的奔腾力量
这也就是为什么
在你的山谷或沟壑
我常常能够看到
一些溪流从石缝里流出
然后手挽手
向一条条大河的呼唤奔去
向汭河奔去
向葫芦河奔去
向泾河奔去
向达溪河奔去
这众多的河流
又因了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
成为渭河、黄河的重要血管
为辽阔的大海
输入新鲜血液
一只虫子有一只虫子的快乐
在一片农田边
当太阳站在山巅
向早早升起的月亮交班的时候
我认真地注视着一群蚂蚁
在草丛里来来往往地奔走
它们就像城里人一样忙碌
从早到晚
穿梭于水泥的缝隙
看着看着 我就对这些蚂蚁心怀敬意
因为它们不管谁发现了食物
总会迅速凝聚成一团
齐心协力将食物搬进蚁穴
而不会为独占食物
相互拼斗
你死我活
当然 也有好斗的虫子
比如蟋蟀
也有阴险的虫子
比如蜘蛛
它们算是你世界的阴暗面
但它们点燃的战火
设置的陷阱
毕竟范围很小
杀伤力也由一张网
一处罅隙
局限在比较隐蔽的角落
并不会破坏你生态链条延伸的秩序
相比之下，人类更让你忧虑
不管哪个国家制造的核武器
一旦它们失去控制
像蝗虫一样乱飞
都会给地球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如今，因领土问题
经济问题，政治问题
在地球这个村落
一些国家像失去理性的好斗的孩子
拳来脚往地相互争斗
非要以让军人流血牺牲
让老百姓流离失所为代价
争权夺位
谋取利益，或者
赢得一个霸主的地位
呼唤和平的天空
追逐阳光的鸽子们
常常被枪炮声惊散
被陡然升腾的硝烟
切断它们拥抱安宁的路径
有的甚至成为战争的殉葬品
和许多无辜的生命
倒在血泊中
假如毕加索还活着
他一定会继续用手中的画笔
画下绝望的鸽子
画下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在鸽子眼中的投影
定格人类的悲哀
真的，我不敢思索
太多的担忧和恐惧
总在加重心脏的负担
当我向一处僻静山野走去的时候
我在想
人类社会放慢发展的速度
是否会有利于延长地球的寿命
在你用滴翠绿荫呵护的一些深壑
还有少数农民住在窑洞里
他们像古人一样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春种秋收
一年四季，从窑洞上面飘出的炊烟
宁静地升向天空
演奏最动听的乐曲
书写最优美的诗句
除了吃饱肚子，享受亲情的温暖
品味爱情的味道
再没有别的什么欲望
搅浑他们内心蓄满的一泓
澄澈的泉水
如今，许多人浮躁不安
往往是欲望太过复杂造成的
一旦膨胀的欲望战胜了理智
人就会沦为欲望车鸾下的牛马
被欲望挥舞着皮鞭驱使
一片树林，一丛青草
就是一个团队，一个集体
每一片叶子都是这个团队和集体的成员
也可称为你的细胞
它们对于植物的重要
对于你的重要
如同羽毛之于鸟儿
皮毛之于动物
衣服之于人类，所以
默默无闻不会成为它们自卑和偷懒的理由
从春季萌芽到秋天泛黄、飘落
它们尽力不辜负
作为母亲之树寄托的期望
用单薄的绿色
为你的版图添加一丝生机
如果有大风组织森林举办一场音乐会
它们就会以一个音符的名义
加入林涛的合唱
用雄浑激越的歌声
把眷恋、热爱你的情感表达
我非常荣幸
自己就是这些普通叶片中的一员
不同的是
我在一首诗歌里歌唱
歌声中飘满黄土的气息
虽然我不是你亲生的
你更像奶娘
但你对我数十载的养育
已经将一种恒久的恩情
植于我的灵魂 以至于
连我皮肤
也烙上与你肌体相同的颜色
就像经常在黄尘里摸爬滚打的麻雀
它的羽毛一直是土色的
说到黄尘 哪怕是一星土粒
对它我都充满敬畏的情感
在它小小的躯体里
贮藏着地球的全部信息
记录着万物的轮回轨迹与演化进程
和你养育的人类一样
这些黄土
也有不同沉浮的命运
由于缺失植被保护
任何一场突袭的暴雨
都会将它们劫持
咆哮的泥色洪涛里
响彻它们的哭声
在田家沟残存的土箭群
就是你这段罹难历史的见证
一柱柱直插青天的土锥
在用沧桑的语言讲述着
你昔日的荒芜
和在荒芜中的挣扎
“塞下传笳歌敕勒，楼头依剑接崆峒。”
千百年来 你作为丝绸古道必经之地
军事要塞
一次次沦为征战的沙场
嘶鸣的战马
呼啸的箭矢
混战的军阀
烧杀抢掠的土匪
他们所到之处
生灵涂炭
饿殍遍野
后来 一支扭转中国命运的
扎绑腿的队伍
以“缚苍龙”的决心
催旺革命的星星之火
把由信仰高举的镰刀与铁锤
在蔓延的熊熊大火里
锻造得更加坚硬、锋利
于是 在望断南飞雁的六盘山漫卷的红旗
飘扬成一片冲破黑夜的曙光
映亮东方的天空
至今 在你的许多山崖
还留存着一些土穴
据说是难民的藏身之所
在你的许多山头
也依然兀立着一座座土堡
它们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用掉了牙齿的嘴巴 沙哑的声音
讲述着山民们抵御土匪的
溢满血腥味的传奇
而你紧紧揽在怀里的
静宁界石铺红军长征纪念园
六盘山红军纪念馆
泾源龙潭红军纪念亭
庆阳南梁革命纪念馆
是一部部立体的革命史册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瞻仰、阅读
有一年秋天，我以记者的身份
去探寻红军烈士吴焕先的足迹
在泾川县郑家沟村的一片高粱地里
我找到他的墓茔
已经被荒草覆盖
我抚摸着墓碑
深切体会到
今天享受的幸福多么来之不易
举目朝南望去
泾河被夕晖映红
犹如一面红旗迎风招展
身边，包围我的火红高粱
不禁让我想起
吴焕先率领红25军战士
在秋雨连绵的雨夜
高举火把泅渡汭河
与国民党敌军激战的情景
当硝烟与枪声在时空里消散
他的光辉形象
和中国革命史一笔浓墨重彩的传奇
定格在你的记忆里
成为你珍藏的骄傲与财富
在和平时期，你养育的子民们
为了改善你的面貌
兴修水利，大建梯田，植树造林
一座座淤地坝，橡胶坝
像一条条有力的手臂
拦截着流失的水土
比如在泾川县田家沟
我看到：厚厚的黄土
积淀于淤地坝的臂弯
这里已经种上了树木
生长出茂密的花草
引来群鸟欢鸣
蜂飞蝶舞
也不只是这一处伤疤已经结痂
整个田家沟
这在你肌体上裂开的口子
都被鸟语花香缝合
这是多么伟大的功绩啊
这一奇迹创造者就是泾川人民
数十年来
他们牢牢抓住“三北”防护林建设机遇
紧握“绿化”接力棒
与时间赛跑
和恶劣的自然环境角逐
播撒血汗和智慧
给一座座荒山秃岭披上绿装
实现全县森林覆盖率达到４１．６％的骄人业绩
并在播种绿色间隙
发展养殖业和苹果产业
用不断增长的收入
鼓起农民的钱袋子
撑硬农民的腰杆子
陇东啊，我衷心为你祝福
现在，我们已经走出冬天
我告诉自己
必须更加坚强
更加有所作为
如果还有消极的情绪
像荆丛一样拦挡迈动的脚步
必须磨快意志之镰
将它割尽
以充满朝气的姿态
坚定前行
就像你不管经受过多少次
冰雹、霜冻的袭击
都不会关闭迎接春天的大门
依然要敞开博大的胸怀
带领你哺育的芸芸众生
去拥抱
春天的太阳
2013年2月17日初稿
2017年2月21日改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