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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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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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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吴荐轩回忆童年往事的时候,不管如何追忆,都想不起5岁以前的经历, 而父母带他落脚于纸坊沟以后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在那孔破窑里住下第三天上午11时许,吴辛力和袁氏正在清除院子里的荒草和杂物,来了两个人,一个中等个头,矮胖,40岁左右,另一个年龄大点,像个账房先生。矮胖男人先开了口,自我介绍他是这里的保长,另一位是县府差役,他们是来登记外来人口迁居本地情况的,还说现在逃难到平凉的人很多。保长问得很详细,是哪里人,家有几口人,在平凉有什么亲戚,家中成员叫什么名字、年龄等等。他问的时候,那个差役就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问完后,让吴辛力一一核实画押,然后,撕下那页纸递过来说,拿此字据在10日内去县府办理户籍,大概需交6块大洋。保长说,如若你们想种地,办好户籍后,可向县府申请,但需纳税。从你们情况看,这不是上策,苛捐杂税太多,你们尚无积累,无力承负。可向附近地主租地耕种,按收成比例交纳地租,一般是五五开。

看吴辛力不大明白,保长打了个比方,一亩山地要是打2石麦子,你得给地主交1石。

吴辛力说,我们确实得缓口气,先租地吧。还得劳烦保长给我们找个实诚一点的主家,租种2亩地,让我们有口饭吃。

保长说,这好办,你先办了户籍,再帮你租地。

保长和差役走后,吴辛力就犯愁了,地可以凭力气耕种,脚跟还没站稳,眼下这6块银元到哪儿去筹得?卖地的钱一路奔波,早花光了,就剩十几个铜元。 

这天夜里,听着汪汪的狗叫声,吴辛力把自己埋在苦涩的旱烟里,不住地叹息。不谙世事的吴荐轩早早睡了。袁氏在昏暗的油灯下纳着鞋底。她太了解吴辛力惧于求人的脾性,况且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能求谁呢?便想到了哥哥,只能求他帮忙,顺便通报一下自己目前的下落。

袁氏父亲上过私塾,家中有藏书,她曾跟父亲识得一些字,便写了封信,大致叙说了逃难经过和眼下难处,拿了1枚铜元上街一路打听找到邮务局把信投寄了。

7天后,吴荐轩舅舅袁汉存收到了信,遂乘坐马车来到平凉,按信上地址找到纸坊沟,见到妹妹一家人悲欣交集。等情绪稳定后,袁汉存说,我正好要把宰羊积攒的羊皮送到“祥发荣”皮毛商行,办妥事,就租了一辆马车来了,这地方曲里拐弯的,真难找啊。袁汉存是草峰乡安家村富户,在乡街道开了一个饭庄,种了十几亩鸦片。

他特别喜欢吴荐轩,摸着外甥的小脑袋问,想不想进学堂?

吴荐轩望着舅舅那一张胖嘟嘟的脸,点了点头。

好,舅舅给你联系学堂。袁汉存笑道,刮了下吴荐轩的鼻子。

这天上午10点多钟,袁汉存让姐姐把差役开的字据给他,他去办理户籍。袁氏原打算在家里做饭招待弟弟,但翻遍案板下的筐子,没啥像样的蔬菜,更无一星肉丁,极为尴尬。她一脸的窘态早被袁汉存看在眼里,说妹呀,你就别忙活了,咱们上街下馆子。遂让一家人坐上那辆马车,招呼他们在南街一家饭庄吃饭。吃罢饭,妹妹一家人回去了,袁汉存坐马车先去了南街附近的灶神庙私塾,拜访了先生,给外甥预交了学费,再去县府。他原以为这衙门一定是高墙大院,哪知还没有他的家气派:普通的青砖门楼,走进去,两边各有几间土木结构房子,其中4间房子门边挂有牌子,上写一科、二科、三科、四科,走道最里面稍大一点的房子就是县知事的厅堂。经向一个职员打听,三科负责办理户籍。袁汉存是跑江湖的人,自然懂得办事规矩。他递去那张字据时,先道谢,有劳您了,然后给办事职员塞了1块银元。不到半个时辰,袁汉存就拿到户籍证和妹妹、妹夫的国民身份证。

返回纸坊沟后,袁汉存让妹妹给吴荐轩收拾东西,说联系好了私塾,明天就带外甥去学堂。我住旅店,明早来接。

吴荐轩清楚地记得舅舅带他去私塾的情景:先是让他给先生行了一个大礼,先生引导他在一幅孔子画像前跪拜施礼,然后在一本学生名册上登记了他的名字、年龄、家庭住址。一切安顿好后,临别时,舅舅拱手对先生说,我这外甥就交给您了,以后还望先生严加管教。这个从柳湖书院毕业的先生,捋一捋花白的长髯说,我看这娃挺机灵,天庭饱满,两眼有神,孺子可教也。

从此,吴荐轩就背着书包,早出晚归在私塾念书。逢年过节,母亲还会提一包点心,领着他去拜谢先生。 

吴荐轩整整上了3年私塾,学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幼学琼林》《小学韵语》《四言杂字》和《七言杂字》。当他考入前身是柳湖书院的陇东官立中学堂上学时,父亲吴辛力利用农闲在纸坊沟口一家纸坊做工。

这家纸坊的老板叫刘守财。生意好的时候,吴辛力要比平时多碾一茬纸料,但刘守财连一个铜元都不加。半年后,吴辛力实在支撑不住了,才辞了工,回来自己开纸坊,争口气。

建窖池、石槽,置办所需用具,还是袁汉存给予了资助。因此,大脚的袁氏在吴辛力跟前说话,底气十足。

你年轻时还嫌弃我脚大呢,没有我这双大脚跑前跑后,不要说开纸坊,种地你都不行。有时,袁氏跟吴辛力开玩笑说。

吴辛力憨笑道:你不是也嫌弃过我是背锅子么!记着不,在老家,咱俩婚后第一次去镇上赶集,你不愿跟我走在一起,怕丢了你的人。后来,军阀来村里抓兵丁,身强力壮的都被抓走了,唯独我这背锅子留下来,你才有机会找了我。我这是因祸得福哩!

袁氏说,我哥汉存为逃兵役,自小就来平凉闯荡,家里没劳力,我娘就没给我缠脚,刚开始,我觉得自己这双大脚很难看,不和村里那些小脚女人往一起走,和你结婚后慢慢就习惯了。

吴辛力说,咱俩都是一对苦命人,有缘哩。为了轩儿,咱把纸坊开红火。

但是,鸡下第一个蛋总是布满血丝。

那个刘守财看吴辛力开了纸坊,唱开对台戏,便使出卑劣手段,抬高破烂收购价格,让吴辛力在周边收不到破烂,他得去平凉城甚至城外农户家收购破烂。所以,零零星星收购的破烂要积攒十几天,才能造一次纸。

正因此,吴辛力就把活做得很细。其他纸坊萝卜快了不洗泥,对收购的破烂不淘洗,直接投入生产工序。吴辛力总要在门口的溪水里洗几遍破烂。给城里店铺推销纸张的时候,他还会给买家赠送一卷纸绳,这纸绳是他和袁氏用残纸拧成的。

就这样,他造的纸渐渐有了销路。

    特别给他长脸的是,儿子吴荐轩考上北平名牌大学,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以前是轻蔑、歧视,现在则含了一些羡慕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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