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魂》第五章

第五章

 其他3家纸坊，已经告别了人力推动碾轮的历史，提高了效率，生意较好。吴荐轩家和另一家纸坊，依然靠人工作业。现在自己参加了工作，吴荐轩便打算买一头毛驴，父母老了，该给他们减轻一些负担了!

 买一头毛驴需要一笔较大开支，吴荐轩给妻子说了自己的想法，何玉秀说，买就买吧，做纸我帮不了啥忙，光做做饭总觉得歉疚。

 怕父亲心疼银子不同意买毛驴，吴荐轩决定自己去买。

 礼拜天一大早，吴荐轩就去了定北门附近的牲口交易市扬。一片开阔的空地，立有几个拴牲口的木架，地上坑坑洼洼，布满黄土和牲囗粪便。不多的一些人和牲口点缀了这里的空旷。一个身后拖着长辫子的老头，把一匹瘦马拴在一根木桩上，蹲在一边等待买主。一个高个子中年汉子手里牵了两头骡子，正和一个矮个子老头在袖口里捏指头。还有卖胁骨历历可数耕牛的，也有卖毛驴的，但不多。

 吴荐轩环视了一下，朝卖毛驴的人走去，被一个中等个头、30岁左右的男子拦住，此人半披头发，下巴下长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身穿马褂、大裆裤，裤脚扎着，方口布鞋上沾满尘土。要买牲口吗?他凑到吴荐轩跟前压低声音问。吴荐轩不懂牲口市场行情，纯粹是个门外汉，他看来人并无恶相，如实告诉来意。我帮你看吧，只需你赏囗饭吃。那好吧!吴荐轩随黑痣男来到一头毛驴主家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毛驴，觉得还挺顺眼，没有病怏怏感觉。不错吧!黑痣男看吴荐轩点了点头，与售驴者简短交谈了几句，双方便开始在袖囗里捏指头。过了几分钟，黑痣男和卖驴者面露笑容，向吴荐轩报了成交价3个银元。吴荐轩带了4个银元，一听毛驴仅3个银元，便就支付了，从卖主手里接过缰绳，牵了毛驴就走。黑痣男跟了来问满意吧?吴荐轩才意识到忘了给此人报酬，便给了一个当十铜元。黑痣男很高兴，吴荐轩已经走远了，还在喊，以后买牲口再来找我。

 吴荐轩牵回毛驴，一家人围了观看，他以为会给父亲带来一个意外的惊喜，谁知父亲很内行地掰开毛驴的嘴唇看了看牙齿，失望地说，你买了一头老驴!看吴荐轩一脸诧异，父亲解释说，一般毛驴有12颗牙，上下各6颗，鉴别毛驴的年龄，只需触摸上下切齿是否对齐，切齿脱换和臼齿磨损情况，这毛驴的切齿已经磨损得厉害，且失去光泽，几乎变黑秃了!

 袁氏气愤地说，现在人咋这么坏呢，我娃是先生，让他们好哄!遂对吴辛力说，你找那个卖驴的去！

 吴辛力说，人家能骗你，得手后肯定早溜了。

 吴荐轩劝道，算了，骗了就骗了，现在世道这么乱，没遇上土匪都算幸运呢!

 说了这一番话，吴荐轩忽然想起阿Q所擅长的自我安慰之法，暗自佩服他所敬重的鲁迅先生不愧是大文豪，从他笔下塑造的人物身上，国人或多或少都会看见自己的影子，又觉得从书本上所学的知识，远不及现实生活丰富。

 于是，刚才还气恼的吴荐轩，心胸豁然开朗，暗暗警告着自己，以后要走出书斋，多深入民众中体验生活啊!

 一家人吃罢晚饭，夜幕降临，整个纸坊沟陷入黑暗之中。父母早早入睡，吴荐轩糊着纸的窑窗，还亮着一片昏黄的灯光。

 吴荐轩睡前看一会书的习惯，何玉秀早已适应，她趁此机会做会针线活。

 今天买毛驴事情让你难堪了吧。何玉秀心里不大舒服，他们花了钱，没让父母满意。

 没事，怪我经验不足。吴荐轩说，目光没有离开书本。

 这就好，不管咋说，有了毛驴，咱爹就会省劲一些。何玉秀说。

 吴荐轩说，这头毛驴以后要受累了，此前不知它服役于谁家，因苍老而被贩卖，如今到咱家又要拉沉重的碾轮，旧的鞭痕尚未消失，又要挨新的鞭子，它不就是劳苦大众的写照么!

 你又要作诗哩!何玉秀笑说，她觉得结了疙瘩的心气平顺了。

 翌日凌晨，她睡醒后发现吴荐轩正伏在桌上写诗。那个写诗的本子，还是她用残纸缝制的。

 吴荐轩曾说过，这纸是破烂变的，纸是破烂的升华;纸又因写了诗文而有了价值与意义，诗文又是纸的升华，纸就这样被赋予了灵魂，是一个活的生命体，不再是冰冷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