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荐轩用右臂搂住方文达的肩膀,方文达感到他靠着的身体越来越重,自己的脚步也踉跄起来。距学校还远,方文达看见路边一家客店还忽闪着烛光,对吴荐轩说,咱们在客店住一晚,走不动了。
吴荐轩说,听你的方兄。
看见方文达搀扶吴荐轩走进来,坐在柜台后的矮胖店家起身笑脸相迎。
开间房,方文达说,一会登记,他瞄了眼登记簿。
店家问,我们客房有甲乙丙丁,您要哪间?
甲房,快点,方文达说。
店家快步走向前,开了过道最里面一间房,迅速擦燃火柴,点着桌上的一根粗烛。
方文达扶吴荐轩坐在一张雕花木床边,打量了一下房子,木格窗棂,床上悬有帷帘,下面铺一块毡,毡上铺着粗布床单,一张搁有茶壶茶碗的桌子,两把靠背椅。随后,举烛翻开被子查看干不干净,有无虱子。
店家说,先生,您放心住,这被褥都是才拆洗过的,干净着呢。
方文达开玩笑说,你这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不过,他还算满意。以前他走亲戚到泾川一家客店住过,房子里除了一面铺着毡的炕,啥都没有,更气恼的是,睡到半夜,身子痒痒,一摸摸出一只肥大的虱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方文达去登记时,才知这家看似不大的客店挺有讲究,客房分甲乙丙丁,房价银洋依次是:八角、六角、四角、二角。
登记后,店家问,先生,您要不要人伺候?
方文达心里一动,他到窑子喝过花酒,莫非此店也有这营生?
店家凑近说,都还不是为了吃口饭么,有两个女子刚入这行,十七八岁,脾性乖爽,模样俊俏。
方文达问了价,让店家再开一间甲房,掏出两枚一块银元给了店家。店家欢喜收了说,先生您稍等,便从后门出去。
吴荐轩已躺在床上。
方文达说,吴老师,一会叫人给咱按摩,享受享受。他怕吴荐轩不接受,没敢说让女子伺候。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吴荐轩依然亢奋,大声问平凉也有这营生吗?我在北平时,和同学郭诚去过八大胡同,就是京城名妓小凤仙待过的地方。
方文达听说过小凤仙与蔡锷将军的传奇故事,蔡锷将军很喜欢她,小凤仙帮他逃出袁世凯的监控,最后率军讨伐袁世凯,迫其取消了帝制。但文质彬彬的吴荐轩也去过那里,他颇感意外,但转而一想又觉正常,年轻人都有过青春骚动期。
这时,店家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女子。
店家对方文达说,您看满意不?
方文达仔细打量了一眼,对店家说,你去吧。
好好伺候两位先生。店家叮嘱两个女子,退出,关了门。
店家没有说谎,这两个女子确实俊俏,只是其中一个稍高点,但都身着带纹斜襟青布夹袄,刘海齐眉,肤色白皙,略施脂粉,唇线分明。
吴荐轩闻到淡淡的脂粉味,这味道很熟悉,就是他在北平八大胡同之一胭脂胡同一家妓馆里闻过的味道。
方文达让高个女子伺候吴荐轩,他带另一个去了隔壁客房。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吴荐轩也许是随意问的。这女子却回答得认真,我叫月月,家在白水,她叫小琴,家在花所。我们两家都是佃户。
吴荐轩家也是佃户,便想起白居易的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心里对这女子生出一份同情与怜惜。
先生,先给您泡泡脚吧!女子说罢,开门出去,不一会端来一盆热水。
吴荐轩坐起来,任由女子给他脱了鞋袜,将两只脚放进盆里,水温刚好。
女子勾下头,给吴荐轩洗着脚,忽闪的烛光里,她的头发乌亮,透过张开的领口,可望见白皙的脖子,如同天鹅的曲颈。
温水泡着脚,脚心又被一双绵软的手摩娑,吴荐轩体内那早已被酒精点着的火苗,忽地就燃旺了,他轻轻舒了口气。
洗完脚,吴荐轩躺下,女子按摩时,他在北平的一段经历,渐次浮现于脑海。
刚入校上半学期,人生地不熟,他很少去逛街。宿舍里那几个同学,都是外省的富家子弟,说的方言也听不懂,便与他们不大交流,礼拜天他会在学校图书室里待一整天,但心灵有知识充饥,身体里时不时产生的骚动,却像一群蚂蚁噬咬着神经。
校园里那些来往的女生,身着天蓝色斜襟衫,黑色及裸长裙,脚穿黑色牛筋底布鞋,步态轻盈,走过处风里飘香。他每偷窥时,便会暗叹她们的温婉与秀气。只可惜,他家境贫寒,是不敢与一个心仪女生搭讪交友的,怕一旦约会需要开支,暴露出囊中羞涩的尴尬。
晚上躺在床上,本想早早入睡,用睡意麻醉了自己,偏偏那些妙俏的身影,若蝴蝶般在头脑里飞来飞去,这周身的每一个细胞,就像香风撩动的野草波动,让他浑身燥热,喘息粗重,下身便有了强烈的生理反应,赶紧侧身而卧,可还是憋得难受,忍不住以手抚弄,释放后才安静下来,进入梦乡。
郭诚原在化学系,受了鲁迅先生弃医从文的影响,下半学期转入教育系,与吴荐轩同班。他对吴荐轩说,国人灵魂需要唤醒,素质更要提高,教育乃国之重器,立国之本。
郭诚家在兰州。两个甘肃老乡很快成为知己,家父每月寄来10块大洋,让郭诚在那些富家子弟跟前说话很有底气,当他们吆喝着去聚餐的时候,郭诚就会提高嗓门对吴荐轩说,咱们去吃烤鸭!郭诚了解吴荐轩的家境后,从不让吴荐轩花钱。一个礼拜天,他俩第一次喝了酒,便乘着酒兴,各坐了一辆人力车,奔向八大胡同。在胭脂胡同一家上等妓馆,郭诚出手之大方,让那老鸨和被其唤来的两位窑姐对他俩分外热情。吃了花酒,吴荐轩微醉时,郭诚带一窑姐去了另一个客房。毕竟初入风月场,吴荐轩很是紧张,身穿旗袍、开叉到大腿根部的窑姐倒也耐心,以软语挑逗,拿了吴荐轩的手摩娑她的丰胸,吴荐轩就想象自己心仪的女生若裸了身子,也是这般香艳吧,不禁热血激荡,便随了那窑姐的引导,于迷糊中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破了童贞。
完事后,他很是自责了一阵子,吴荐轩,你不是胸怀远大抱负吗?怎么做了这等龌龊之事!
回来途中,看吴荐轩闷闷不乐,郭诚问,是不是不尽兴?
吴荐轩说,也许不该做这种事吧。
郭诚说,这有什么,权当是性启蒙,大文豪胡适、郁达夫都屡次逛过窑子呢,咱这算个啥。
经郭诚一劝,吴荐轩稍感心情轻松了一点。
也许正因有过一次风月场的经历,今晚吴荐轩与这女子在一起,不觉紧张,虽有隐隐不安,但当女子脱了衣服,温软身子贴紧他的时候,就觉身体里的火焰如添加一把干柴,腾地燃烧起来,迅速烧毀理智的栅栏,任那情欲之兽奔窜出去。
这女子真像是刚入行,居然有点羞涩,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蜜桃似的小巧乳房。直到吴荐轩一寸一寸吻了脖子、乳沟,才慢慢移开双手,抱了吴荐轩汗津津的脊背,上下起伏配合,宛若海浪托起一只扬起风帆的船航行……
翌日晨,麻雀的叫声掠过窗外,吴荐轩睁开眼睛,看到女子背对他侧身睡着,想到自己身为人夫,竟然如此放纵,心生愧意,不觉叹息一声。
先生为何叹息?女子问,原来她早已苏醒。
没事,你走吧。吴荐轩说。
女子起身欲穿衣服时,望着她白皙的身子,圆挺的乳房,又觉不该生硬地说让她走的话,便抬手抚摸着她的肩头,忽又冲动了,扳转了女子狂吻起来,女子顺势躺下,任由吴荐轩这只船,扬起鼓着风力的帆破浪航行,但让她吃惊的是,胸前竟然一片潮湿,吴荐轩流泪了!
先生您为啥哭呢,吴荐轩平躺后,女子问。
吴荐轩说,不知道,你可以走了。
女子穿衣走后,吴荐轩想起郁达夫小说《沉沦》里的一句话,诵出了声:“不入地狱,焉见佛性,这人生原本就是一座复杂的迷宫!”
方文达推门进来,笑问,昨晚休息好着吧。
吴荐轩说好着呢,谢谢方兄。
今天是礼拜天,不用去学校。方文达让吴荐轩去吃了早点再回去。
吴荐轩说,酒劲还没过,真困,你先走,我再躺一会。方文达走后,吴荐轩又睡了3个多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