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魂》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接到庄浪县警察所派人送来的公函——协查通知，卢俊峰吃了一惊:12月6日庄浪县知事王凡来平凉开会骑马返回路过六盘山时被一伙身份不明的持枪匪徒绑架，要求协查。这是一起大案，卢俊峰于震惊之际，有点小兴奋，他终于有了用武的机会。

 那天会议，卢俊峰也奉命参加了。县上每有重大事务，警察必要参与，以壮声威。这是陇东镇守使公署召集平凉各县知事召开的催征粮饷会议，县府及各有关县议会、局、所的官员都参加了，庄浪县知事王凡也在其中。会上，各县知事虽然心里不情愿接受摊派，向百姓强征粮饷，但无有提出异议者。惟有这曾当过宁夏泾源县知事、省长公署参事、甘肃省议会史总纂的王知事敢于直言，说去年海原发生大地震，庄浪县也是重灾区之一，辖域倒塌房屋窑洞7000余间，毁地3700余亩，压死5376人，全家灭绝者40余户，压死牲畜万余头，灾难造成的疮痍尚未平复，若再强征粮饷，加重赋税，无异于树上危卵，被飓风摇撼，岌岌可危矣!

 不知这王知事有无后怕，卢俊峰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其他人也是毛发竖立，面面相觑。

 那留着八字胡、面形如吊茄的张镇守显然已动了怒，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足见粮草之重要。近期我辖地边防多被流寇骚扰，但粮饷拨付不力，士气不振，城防不稳，焉能保障地方安定?会议决定之事，谁若推卸拖延，必究其责，严查不怠!

 会期原本两天，因王凡突患痢疾提前退会，谁知，他骑马疾行至傍晚途经六盘山时竟遭匪徒绑架。

 绑匪怎么对王知事的行走路线、时间掌握得这样准确，莫非参会人员中有内线?此案蹊跷。卢俊峰立即去向县知事陈东来汇报。陈东来兼警察所所长。

 让卢俊峰深感意外的是，闻知此案，陈知事的态度并不积极，甚至有些漠然，说这是庄浪的案子，咋叫咱协查?

 卢俊峰解释，因王知事在平凉开的会，再者发案地点靠近平凉县境，两县警察所素有合作。

 陈知事沉思了片刻，对卢俊峰说，那你去吧，不过你要注意安全，见机行事，有可能这伙绑匪有背景呢，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卢俊峰带了两名年轻的警员小武与小吕各骑一匹快马去了庄浪县，到了晚上才抵达庄浪县警察所。

 因为案情重大，这里的警员都没有休息，在商讨如何营救王知事。

 庄浪县警察所警佐杨成武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见了卢俊峰笑道，没办法，我们警力不足，只能请卢警佐相助，再说，我们王知事是去平凉开会遭此不测，与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卢俊峰说，咱们多有合作，协助办案，理所应当。他询问了眼下绑匪情况，提出什么条件。一般绑匪都是冲钱财而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撕票的。

 杨警佐拿出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一个裂囗，说这张纸条是绑匪插在一把匕首上投掷在县府门板上的。

 卢俊峰展开细读:“限明日午时在六盘山北侧一要岘处交银洋2000元赎人，如若不予配合，你们县知事性命不保。”落款时间为1922年12月8日。

 卢俊峰问，县府可愿筹此巨款?

 杨警佐说，答应正筹呢，我明日一早去催。

 翌日晨，杨警佐来到县府，县府已腾空库银，筹得银洋1944元，所欠由秘书崔永垫付。

 杨警佐让崔永找来一个布袋，将银洋悉数装入袋中，系了口。

 崔秘书说，一定要确保王知事的安全。

 杨警佐说，这我不敢保证，我和弟兄们的脑袋能不能长牢还不知道呢!

 说罢，大步流星走出县府，回到警察所，与待命的警员和卢俊峰3人制定了详尽的解救人质方案:一、由卢警佐带领20名出手利索的警员提前埋伏于绑匪所说要岘周边；二、杨警佐和5名警员化妆成县府人员与绑匪交涉，以所携银洋换人;三、随时观察绑匪动态，若有奸计，掠赎金而不放人，由杨警佐捋胡为信号，射杀绑匪头目，救出人质。

 接近午时，杨警佐他们来到那处要岘，但见山峰耸立，怪石嶙峋，一条羊肠小路曲曲弯弯通向山崖下一个豁囗，风过处，干枯的蒿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怎么不见人呢?杨警佐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用手拍打着装银洋袋子上的土，这是他在路上故意弄脏的，使袋子里的银洋发出呛啷呛啷的声音，以打消绑匪的凝心。他们肯定躲在山崖后面窥视呢。

这时，绑匪头目出现在豁口，身边簇拥了十几个人，个个荷枪实弹，至于后面还有多少人，不得而知。

杨警佐凭经验判断，这绝不是一般绑匪，他们训练有素，端枪的姿态不亚于军人，而且所持的都是新式武器。

你们还算懂规矩，把袋子拿过来!绑匪头目命令，此人三十多岁，长相挺端正。

杨警佐说，好汉，2000元银洋我带来了，一文不少，可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那头目一摆手中的手枪，身边喽罗让开，被捆绑了双手的人质一一王知事由一个喽罗带至绑匪头目身边。

好汉，我提个议，看见前面的一块大头石了吗，刚好在我们中间，就以石头为界，我方派一人交钱，你方派一人送人，在石头跟前交换，你看怎么样?杨警佐说。

绑匪头目回应：好，就这么办!不过你别耍心眼，我们的枪可不是烧火棍。说罢，仰头看见一只乌鸦飞过，啪一枪，那只乌鸦应枪声扑棱棱坠落。

杨警佐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举手说，好汉别开枪别开枪。

绑匪头目说，我喊一二三，你把袋子拿过来，我们送人。

杨警佐与绑匪交涉这一幕，被卢俊峰盯得紧紧的，他等着杨警佐捋胡子呢。但正如他们约定的，双方各派两个人，一人手提沉甸甸的袋子，一人押着人质，慢慢向那块石头走近，然后那边人接过袋子打开查看，向绑匪头目示意银洋是真的。

绑匪头目命令放人。

这边交了袋子的人，赶紧搀扶人质返回。

卢俊峰早已悄声命令埋伏的警员做好射击准备，如果绑匪那边有举枪动作，立即开枪。但绑匪拿了一袋银洋后，有序撤退，然后骑上马扬长而去。

杨警佐一边说，王知事让您受惊了，一边迅速给他解开绳子。

这时，卢俊峰他们围了过来。

卢俊峰拍了拍杨警佐的肩膀，杨兄你演技不错嘛!

杨警佐哈哈一笑说，你看见他们的装备没有，这伙人绝对不是绑匪，我怀疑他们是哪个地方的驻军。

随后，杨警佐他们护送因患病和惊吓而浑身战栗的王知事回到县城。

数日后，卢俊峰在一家饭庄给方文达和吴荐轩讲述完这起绑架案及解救人质经过后说，我赞同杨警佐的判断，这是军阀干的。

方文达说，会不会是张镇守手下人所为?

吴荐轩说，肯定是他，此人压榨百姓，心狠手辣，人人皆知，给其取外号“张狼”。

卢俊峰说，那个王知事是个文人，经此一劫便辞去县知事，回家著书立说去了。但他卸任后并不安宁，有人以舞弊违法之名将他告到省政府，省政府责令省财政厅、民政厅派员抵临庄浪县调查，查明王知事遭绑匪绑架以县府库银解救事实确凿，并无捏饰，遂不予追究。

方文达说，自古文人仕途多舛，这王知事终于幡然醒悟，全身而退，不失为明智之举。

吴荐轩说，官场本就是个狼窝，没有狼性的人，很难立足!

卢俊峰说，那张狼趁此机会推荐自己的亲信当了县知事，此人曾是庄浪县商会副会长，善于投机钻营、拍马溜须，他上台后预征粮饷、地丁赋税，百姓苦不堪言。

吴荐轩愤愤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