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魂》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张召嘉杀人太多，为防仇人行刺，他不仅派重兵把守陇东镇守使公署，在自己的公馆也布下明、暗哨，明哨为卫队，负责门卫和庭院白天、夜间巡逻；暗哨即10人便衣队，这些人装扮为园丁、仆人，随时监视与张召嘉往来人员。为了确保出行安全，张召嘉密令工匠用厚牛皮和铁板将自己经常乘坐的那辆马车车篷包装，外面罩一层绸套，随季节更换不同颜色。这辆马车从外观看，与普通马车别无二致，其实具有抵挡刀剑与子弹的作用。

庆阳合水县有个后生，名叫韩勇，年方二十，是张召嘉当帮统时杀害的抗税农民韩廷献的儿子。那年，张召嘉派兵来抓韩廷献的时候，韩勇才13岁。当时，听到有人砸门的声音，父亲镇定地坐在炕上抽旱烟，母亲赶紧让韩勇藏在一孔磨窑的柴草里。门板被撞开以后，韩勇只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忍不住哽咽起来，他用一只手捂住嘴巴不敢哭出来。因为，母亲对他说过，咱家就你这一个独苗，你要好好活下去。

父亲被抓走第二天，就和其他几个发动抗税斗争的首领被张召嘉下令枪杀。一颗复仇的种子悄然落入韩勇的心里，他决心习武，伺机替父亲报仇。当时，他萌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少林寺，但因路途遥远，身无分文，只好就近打听有无武功高强之人，拜其练武。后来，他打听到平凉崇信县锦屏镇马湾村有一个叫梁祯祥的人，40余岁，会拳脚功夫，曾随清末著名将领董福祥参加过收复乌鲁木齐等地及平定南疆阿古柏骚乱的战役，八国联军侵占北平时，梁祯祥还跟随董福祥护卫过西逃的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

梁祯祥乃豪侠之士，自幼习练武功，主攻少林拳术，娴熟刀、枪、剑、戟、棍等诸般兵器，尤精刀棍，功力深厚。韩勇经一路打听，在一处破烂的窑院里见到梁祯祥的时候，说明来意，梁祯祥爽快地收他为徒。从此以后，在梁祯祥的指导下，韩勇从蹲马步开始习练武艺。当他在摔跌中快要坚持不下来的时候，梁祯祥就会讲述自己从军时遇到的困苦与险情激励他。1897年，甘军首领董福祥奉调防卫京师，他率部途经陇东时，梁祯祥慕名投其麾下，做了董福祥的侍卫。董福祥所部回京后，被编为荣禄所辖武卫后军。1900年，义和团运动迅速发展，清廷采取“招抚”策略。董福祥部士兵纷纷加入义和团，奋战于廊坊、京郊一带。在战场上，梁祯祥冲锋陷阵，英勇杀敌，力护董福祥于鞍前马后，敌不能近。在一次战斗中，梁祯祥的咽部被敌人的流弹所伤。后来，清政府与八国联军谈判议和，外国侵略者要求处死董福祥，清廷没有答应，只是革其职，禁锢家中。梁祯祥便解甲归乡。两人辞别时，董福祥感念梁祯祥与他征战沙场，感情笃深，赠送自己的坐骑和银两，助梁祯祥回归故里。梁祯祥回乡后，置田务农。

梁祯祥身经百战的经历深深震撼了韩勇，他才知道，梁祯祥咽部有一处弹伤，这让他很感动，也很愧疚，每到阴雨天，师傅咽部的旧伤就会发作，他忍受着疼痛给自己教授武功，他却因遇到招式上的难度就畏难气馁，还算什么男子汉？此后，韩勇发奋用功，学得一身武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师徒二人分别那天，梁祯祥恋恋不舍，也为韩勇深表担忧，他说你报仇心切，为师拦不住你，但那张召嘉重兵在握，你身单力薄，如何与之抗争？你要万般小心才是。

韩勇说，我意已决，倘若此仇不报，苟活于世，我也良心难安。师傅，您保重！

韩勇坐马车来平凉路途中，又听到庆阳、泾川几个抗税农民遭到张召嘉枪杀的消息，更激起他满腔的怒火。

韩勇经过几天打探，掌握了张召嘉的出行、夜间玩乐和作息时间。这天深夜，他轻而易举翻过张召嘉公馆的高墙，进入院内。院里有巡逻的卫队，他躲于楼前石头后，利用卫队走过空当，迅速上了二楼。据他观察，张召嘉住在中间的房子。他从身后抽出匕首，用刀尖轻轻拨动门闩，门开了，蹑手蹑脚进入客厅，发现左右各有两间房子，这是他没有料想到的。右边有一间木门雕刻精致，韩勇判断定是张召嘉居所，便悄然靠近，用刀尖轻轻拨开门闩，进入，借月光见床上一人裹被向里侧卧，从房内简单陈设看，又不像是狼贼张召嘉居室，正犹疑着，那人忽然坐起，惊问：谁？话音刚出，被韩勇一把捂住嘴巴。

好汉，别杀我，我是这里的厨师。这个自称“厨师”的人说，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的一套厨师行头。

韩勇瞥了一眼，心想都是下苦人，便信以为真，问道，那张狼睡在哪里?

“厨师”用手指了指对面房间，韩勇遂出去，直奔那扇门而去，正要一脚踹开门的时候，那个“厨师”从枕头下取出手枪，对准他的后背叭叭就是两枪，韩勇打了个趔趄，转身拼尽全力甩出手中匕首，刺进“厨师”胸口，两人同时倒在血泊中。

被枪声惊动的卫队和其他便衣迅速冲进房间，发现“厨师”和刺客都已身亡。

张召嘉从隔壁房间走进来，这时副官黄林祥也已闻讯赶到。

两个姨太太站在门边，瞥了一眼地上趟着的两个人，吓得赶忙回到各自的房间。

张召嘉瞅了瞅韩勇那张尚未瞑目的年轻的脸，冷笑道，乳臭未干，想刺杀老子，你还嫩点。

但刺客居然能闯进他戒备森严的公馆，着实让他恼火，便指着黄林祥的鼻子大骂，你还说你手下这些人训练有素，狗屁，连一个娃娃都拦不住！

骂一通后，张召嘉的气消了些，吩咐黄林祥速办两件事：一、厚葬这位牺牲的弟兄，给其家属发放抚恤金50块大洋。二、将刺客的头悬挂在人流最多的和阳门，严密看管一周，如若有人来取人头，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