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她一生务农做家务,抚养儿女长大成人,使其各得其所。她来时全家欢天喜地,她走时安详。她一生乐善好施,一生不停劳作,一生磊落光明,至今令人难忘。
我的母亲生于1901年,那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新旧社会交替的时期,人们的思想同时也存有不同的变化和认识。母亲三岁时裹足,十七岁嫁入陈家。一生凭着一双小脚,走完了她平凡的人生路。如今回想母亲的一生,许许多多的往事仍然历历在目,犹在眼前。
一生助产接下几百个婴儿
听母亲在世时常说,她这一生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为人接生。从三十岁到古稀之年一直没有停止这件事情。要知道为产妇接生这工作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即使是很顺利时也常存在着极大的风险。她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接生这活就是一手托着俩人命,稍有差池就会造成终生的遗憾。因此,对此事母亲一生始终都是谨小慎微,认真对待,做到万无一失。要知道,解放前的农村医疗条件很差,别说看病难,接生也同样很难。一没有接生需要的工具,二没有消毒药物,仅有的就是一把剪刀,几根细线,最好的就是用盐水洗洗手,至于肥皂之类那真是稀罕物品。尽管如此,母亲还是凭借着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接下了许许多多的婴儿,保证了母子平安。
解放后,党和政府非常重视农村医疗工作,当然也包括接生在内。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村里的有关人员来家通知母亲去乡里参加农村助产士培训学习班,母亲知道后非常高兴,十几年来在接生中遇到的不明白的问题就可以在培训班上得到解决了!自此,她按时参加培训,结束后还带回来一个医疗包,里面除了接生需要的剪刀、镊子、胶布、消毒药水外,还有一本接生员必读的小册子,里面详细介绍了接生员接生时必须掌握的重要环节与注意事项。同时还配有产妇产前产时及产后的各种图片及说明。母亲从中学到了很多必备的知识和有关要领及方法。
说到接生,这是一种既没有固定时间又不分春夏秋冬的一种工作。无论何种季节,何时何刻,什么天气,只要有孕妇生产,就得立马赶到产妇面前,不得有半点马虎与迟延。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有这么一次。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的夜晚,已是夜半寅时左右,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母亲从熟睡中惊醒,当她知悉情况后立即翻身下炕,带好卫生包就跟着来人消失在雨雾中了。待到他家后一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这时的产妇羊水已破,产儿已露出头顶,母亲见状,不顾被淋湿的衣裳未有脱下就立刻忙碌起来。幸好,接生及时,母子平安,一家人感激不尽。诸如此类的情况,在她一生的接生工作中不止一次,甚至数十次。母亲一生接下数百名婴儿,从未造成一次事故,百多年来,当村里的人们提起她时没有一个不敬佩,不赞颂她的。
乐善好施持家有道
母亲是一个心地善良,心怀慈悲,又持家有道的人。说到她的乐善好施,助人为乐,持家有道,我不用多说,仅举几个例子就可足以证明。
说到我家的日子并不算富裕,特别是在早年,由于人口较多,方方面面的花销比较多,孩生娘满月都需要花钱。日子一度过的还是紧紧巴巴的。因此,克勤克俭,省吃俭用就显得十分重要。记得母亲常说,过日子要省囤尖不要省囤底。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丰年要当歉年过。吃喝穿戴装得起装得没。母亲这样说,更是这样做。农忙时吃足吃饱,农闲时瓜菜补给。即便是来客人吃剩下的饭菜也舍不得很快吃下,有时时间长了就会坏掉。在家务方面,母亲是个多面手。不管是做饭还是纺线织布样样精通,且尽善尽美。
记得我不大的时候,每当母亲整线上机杼的时候就让我坐在一头挂线,母亲一手拿线一手拿着两根小棒棒,来来回回地送线,她虽然脚小,但都是带跑的,那咯噔咯噔的小跑声现在回想起来还犹在耳。母亲织布也是好样的。只要坐上织布机,一织就是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中间从不歇息。那哐当哐当的织布声犹如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响个不停。我最爱听母亲晚上纺线的声音。有时屋里也不点灯,常常借着门口照进来的月光一抽一抽的在摇车纺线。纺到兴趣来时母亲还会哼着我似懂非懂的小曲儿。真是悠哉悠哉,乐此不疲!由于当时家中没有钟表,也不知道此时已是夜里几点几刻。这时母亲就会站起来走到门口抬头看看那颗星已到了天空中的哪个位置。据说那颗星叫参寐(家乡方言),会随时间的移动而移动,还是很准的。母亲就是凭借这颗星星来判断时间的早晚。
母亲对家对己虽是如此,但对需要帮助的人更是如此,从不吝啬,慈悲为怀。记得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家里有剩饭,路上有饥人。每当有人需要帮助或者有讨饭的人上门时,她都会慷慨解囊,给予援手,从不以求回报。在某方面,母亲还是一个略懂针灸和按摩的人。不管是自家人还是街坊邻居,谁有个头疼脑热肚疼或者手脚腿胳膊疼的,都会找她挑挑攮攮按摩按摩。虽不能说是手到病除,但也能很快地得到缓解,使病人减少许多痛苦。就凭这一技艺也救助了很多乡里乡亲。
军民鱼水情,让房烧水做饭为亲人
我的家乡莲花峪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在抗日战争时期曾是八路军的根据地,泰西地委与泰西专员公署曾几次驻扎村里。母亲曾说最后一次是一九四O年的冬季,泰西地委及泰西专员公署进驻莲花峪村的消息传到村公所时,村长马传兴(地下党员)立即进行了部署与安排。据母亲说,分到我家的是泰西地委和泰西专员公署机关的领导以及泰安(西)县人民抗敌自卫团司令部,当时的地委书记为袁振,行署代理专员是刘正文(原行署专员为张耀南),泰安(西)县人民抗敌自卫团司令张杰(又名张峻千),同时还有地委宣传部长黄白莹,专署总务科长房伟等。进家那天,父亲和母亲十分高兴,表示热烈欢迎。为了让地委及公署领导方便办公与居住,主动把五间堂屋让出来,自己与孩子们挤住在几间厢房里。因为按照村里当时的安排与要求,各住家当应负责进驻人员的生活所需。母亲为了让地委及公署领导吃好喝好,除了安排好自家十口人(父母、大哥夫妇、二哥夫妇与一个儿子、三哥还没有结婚、还有两个姐姐。)的生活外,更是和两位儿媳一起为领导烧水做饭,一日三餐按时不误。记得母亲有一次说,为了给领导改善一下伙食,曾经把几只鸡杀了打打牙祭。就这样从一九四O冬季到一九四一年三月十二日莲花峪突围战(详细内容见我曾写的《莲花峪突围战》一文)发生,直到地委公署突围安全转移出去为止。每当我问起母亲为什么村里会把泰西地委及泰西专员公署机关安排到我们家时,母亲这才把实情告诉了我。原来,我们家是一个四合院,五间堂屋西头上面盖有一个小楼,是村子里的一个制高点,从这里可以看到全村各个位置的地方,又加之室内建有一个地下室,可以在遇有险情时藏身,同时,房内还有一个上屋顶的梯子,可以从屋顶再爬上小楼顶。作为瞭望哨可以目及村外几里路远的地方。如果遇有险情来不及从大门出去,也可以从房内梯子上到房顶,再从房顶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母亲每每说起这事时脸上总是流露出十分自豪的神情。因为在她的一生中这是一件永远值得记忆与怀念的大事。
一生劳动从未停息
我的母亲一生育有四男二女(一女夭折),可谓一生艰辛备至。为了生活从年轻直到古稀之年,都未有停止劳动,况且是靠着一双仅有四寸之长的小脚。为什么要裹脚?我们不必在意,也不可多说或评价什么,因为这是历史遗留下来来的陋习,不知伤害了多少妇女。但由于时代的偏见,足裹得大小还是很有说道讲究的。常听母亲说的一句话就是“裹好脚,学好活,模样不济说不着!” 母亲的小脚虽说不上是“三寸金莲”,但就这“四寸银莲”也够一生吃苦头的了!况且她一生还都要去下地劳动。之前不必多说,就是解放后大集体的时候,母亲也是每天都要出坡干活,无论是春播还是秋收,无论是春管还是夏锄,在田间总会看到她的身影。每当看到她扛着农具在路上一扭一扭的身影时,人们都会说她是好样的!的确如此,别的农活不说,就说拔麦子(山村那时没有水浇地,麦子长得不好,不用镰刀割,只好用力拔)吧!只见她弯着腰,用力拔下许多麦子,然后再抡起来往脚上磕打,此时一只脚着地,一只脚抬起不停地磕打,一遭回来已累得腰酸背痛,精疲力尽,但母亲从不叫苦说累,对人总是乐呵呵的。
由于母亲常年参加集体劳动,因此,生产队干部非常敬重她老人家,每年年终时都会被评为劳动模范,在年终总结大会召开时她都会走上领奖台,手捧红彤彤的奖状,心情显得格外高兴。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生一世不图个人享受,一生一世自食其力,一生一世为了他人,一生一世无怨无悔,生的伟大,活得充实。当世人敬重她,后世人钦慕她。当然,我们做儿女的更是怀念她。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慈善仁爱,光明磊落,无愧一生!
值此母亲诞辰121周年纪念日,仅写下这篇文章,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公元2022年1月9日
附诗一首
梦中又见爹娘
昨夜一梦令人难忘,梦中又见自己爹娘。
虽然已是满头白发,精神矍铄依然康壮。
父亲端坐茶炉旁边,母亲车前纺线正忙。
屋内一盏油灯没点,借着门口一片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