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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九日,一个朋友生日,晚餐一大桌人推杯换盏,都略显醉意。德哥是饭店的老板,大呼,继续,继续。我接过话茬,酒要继续,我们的爬山也要继续。德哥睁大红红的眼睛看着我,是有半年没和龙哥爬山了,那就爬山继续,还是你确定路线。我说,南岳衡山五大峰,祝融、芙蓉、雷钵三峰我们共同爬了,紫盖峰我和东北父女清明时爬了,就只天柱峰没去了。德哥点点头说,那就天柱峰。我说,五一假期,四、五号窗口要上班,只能是前三天了。德哥手里的杯子重重地落在桌子上,那就一号吧。正好,二、三号还能和家人呆两天,我也在桌子上一拍,五一爬山,一言为定!
德哥事多,多得不亦乐乎。每年都要作百把亩田,多半时候只出个口,有时候也要亲力亲为;半年前,合伙开了这个饭店,他操的心最多;年前扶正为支部书记,村里这个五脏俱全的麻雀,任何事他都不能打酱油了。他开车,我开支,辖区这一对爬山绝配,半年多没在一起爬山了,我也不怪他。自己在辖区爬熟悉的山,与战友修伟到邻近的双峰爬爬。最惬意的一次,就是和东北父女的紫盖峰一爬了。德哥又答应爬了,而且就在后天,回来后睡下了,我做梦都是在和德哥爬山。
三十日清早醒来,爬山梦也醒了。德哥确实忙,千万不要半路里杀出李逵啊!我把先天晚上探索到的天柱峰徒步路线和去路口的导航图发给德哥,以提醒他不要酒后失约。可是,半天没有反应,应该是在安排梳理一些事情。下午,我又把天气预报截屏发给他,并说,今天一场大风,明天阴天多云,爬山好天气啊。他很快回答,好的,天气预报他也看了。
德哥终于搞定了,他顶多两公婆,还有车位。我呼叫修伟,竟然无法接通,八角亭那个山沟沟里,也许信号不好。那就发个朋友圈,兴许能够大海捞针捞到一个。我发了天柱峰的几张美图,并说,明天有德哥作伴,还有谁同行?点赞评论的多,只有“圆圆”回答“我来”。我知道她在韶关,就回了她一句“骗子”,死了这条心。勉强有个三人行,也行。晚上,我又打德哥电话,约定早上六点从我这里出发。
一号六点,德哥并没有如期而至。我打开窗户看了几回,按喇叭的车都没有在所门口停下来。原来和德哥约去爬山,我会提前十分钟发起床军号过去。知道他越来越忙了,我也不催他。
六点一刻,德哥在楼下鸣喇叭了,还连续鸣了几声。我对着窗户应了两声,就提着登山包咚咚咚下楼了。车子里只有德哥一个人,他说,夫人年后就去衡阳打工了。唉,没爬山,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他家的这个情况我也就没有掌握,三人行,又只有“二人转”了。
德哥先到饭店,把锁开了。然后到岳母家,把两缸浸了二十四个小时的一季稻种子洗了水,放外面晾着等待发芽。终于,车子的目的地是天柱峰了。我看着村道两旁刚插下去的早稻田,调节一下德哥的紧张气氛说,你在这里找了夫人,不但要把夫人的一丘小田作好,还要作好她娘家这么多人的田。终于看到德哥的笑容了,并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原来我们去这个方向爬山,都是中午在山上吃油豆腐,晚上到白玉堂晚餐,不论早晏。这里虽然是双峰,但在两个县的交界处,回去只有十里路了,可以放心在这里喝点酒。现在,我看了这家饭店大门一下,心里说,如今德哥自己有饭店,晚上肯定要换地方了。
到衡山与双峰交界的“石地方”,我们照例买了两斤油豆腐。衡山新桥镇的早餐店错过了,我们在贯塘完成了任务。白果镇也不要进去了,我直接导航黄庭观。过了花果山景区,我们还在谈论着前年我们也是去南岳爬灵鹫峰,路遇白果镇清早出现一例新冠疫情,我们在镇子里左冲右突,才从小路逃了出去。几天了,我都心有余悸,生怕手机码变色,尽量缩在自己房子里。一旦变色,我就会向领导报告,要求隔离。
到岭坡乡了,我介绍,上次你没爬的紫盖峰,就在右边的路进去。他惊讶,这么近呀。我说,不近,到爬山的地方走近路都还有三十多里,远路更要多走十四里。南岳的山太高了,路在山脚和山腰打转转,一个乡镇的所有村也得围着山体打转转。看着不远,走起来好远的。
导航带着我们,告诉我们前面是水濂路。我说,那左边这些高大的房子就是南岳市区,我们会绕过市区到山脚下的。到水濂路了,我说,路口莫不是在水帘洞那边,还要绕过水帘洞吗?德哥却说,是往市区方向走嘞。当真到市区了,经过南岳大庙和前山的胜利坊,继续往前走,经过万寿鼎。终于出了市区,往山边边上走。才一公里多,导航就把我们送到黄庭观了。
黄庭观属于中国道教道观,位于衡山集贤峰下,始建于唐朝,五代时叫“魏阁”,宋微宗赐名“黄庭观”。正门额镂刻“山不在高”,门联为“欲向西池谒王母”“且来南岳拜夫人”。右边山上有魏夫人的石雕像,是纪念夫人居住南岳十六年,终日诵读《黄庭经》,于是得道,白日飞升,时年八十三岁。我一知半解了这些,并不想深究,就四处看看,我们来此的目的是想找到进天柱山的小路呀。
我在网上搜出来三条登天柱峰的徒步路线。一是从观日台、南天门、藏经殿、美人池、梳妆台、红尘小道、天柱峰、天柱石屋、磨镜台、福严寺、南台寺到白龙潭门票所下山。一是从白龙潭门票所到藏经殿,几乎是倒过来的。还有一条特别吸引我,就是从停车场小路上山,到黄庭观、南台寺、磨镜台、天柱峰、民俗文化城、南天门、祝融峰。三条路线,天柱峰都不是终点站。而其它终点,我们都去过了,今天的爬山终点就确定在天柱峰,爬上去之后,再原路返回。又是劳动节,我们劳动强度只有这么大,而且开着车,也只能这样。
第三条路线只所以吸引我,是因为作了特别介绍。上山的一个半小时全程,在“绿野仙踪”似的丛林徒步,路好走也很有意境。到磨镜台上天柱峰这一段石板路,人在森林中心穿越,更有一种让人在森林中疗愈的感觉。我导航到黄庭观,就是想从这里找到丛林中的小路。可是,黄庭观里,极目四望,我都没有看到疑似的路口。
那就问呗,一个男人说,他也是游客,要我问平顶上的那个道姑。我跑上楼顶,曲径通幽找到道姑,说明来意。她竟然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以为我们是逃票的。总算还是回答了我,但也等于没有回答,她说,也不知道。我又跑下楼,告诉德哥,我们还是把车开到白龙潭门票所,通过官方路线上山,再在路边寻找通往“绿野仙踪”的路。
继续上山,德哥说,上次我们去了老龙潭,今天又有个白龙潭,怎么有水的地方都有一个龙字,和你这个姓龙的特别有缘呀?我说,我记得还有个龙潭村,因为上面有个龙潭瀑布,应该还有一些景点也冠了“龙”字。我国传说中的龙虽说是两栖动物,但主要还是在水边。不是有句话,龙游浅水遭虾戏吗?德哥说,还有一个成语“龙潭虎穴”,那是形容前途的凶险,这里的“龙潭”没配“虎穴”,不是这个意思。说着说着,我们上了几个陡坡,很快就到门票所。
我们到购票处,几个窗口空无一人。我们喊“买票”,有人回答“微信扫码”。啊,这么先进了,我们却不适应。之前的南岳徒步,大多在中心景区外,不要买票。即使需要,我们也有衡阳旅游年票。去年,我的军人优待证可以免票了。半年没和德哥爬山了,他的年票今年就没有续买。德哥拖我到验票口,不会弄,就要她们弄。工作人员说,有优待证,直接进去就是了。我明白了,原来凭优待证换票,是因为疫情防控。现在既然优待我们了,就不要浪费那张票了。五一应该是旺季了,还是按淡季的八十元收通票。我要德哥多找二十元钱买年票,不但是南岳在一年内可以再来,还可以畅通无阻在其它景区爬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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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票站进去有旅游中巴,大部分游客都是乘车。一眼望去,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走路。从一开始就是爬坡,但我们爬得起劲。上了一个陡坡,我们听见路右边山墈下有小孩子的哭闹声,伴着潺潺的流水声,一阵一阵传来。我们以为是谁受到了欺负,走到路边在山墈下寻找。终于看到了,我们却笑得合不拢嘴了。两个小孩子在草丛里追逐嬉戏,虽然小的在哭,旁边的少妇却并无责怪,一心一意玩着手机。草丛中间或有小黄花点缀,人与花、草组合成了一幅非常养眼的图画。
再上一个坡,路在冲中间斜着横过去。里边有一排垃圾桶,一个男人正在倒垃圾,应该是景区或者这个村里的清洁工。我走过去说,师傅辛苦了。他抬起头看着我们,手上尽管有点脏,但一脸的和颜悦色。我又问,听说有一条石板小路到天柱峰,从哪里可以走到这条小路呀?他说,有点难找啊。不过,你们象是会走路的。到上面有一个急弯,路边有一道很长的石栏杆,从那里进去一百多米,就能找到石板路上山。好好好,谢谢你,我有些心花怒放了。我们前行了二十米,他的话还追了过来。石板路在上面又断了,到磨镜台下去一点,又有路上去了。我们并没有在意他后面的话,凭我们这对爬山绝配多年的经验,只要有路,我们就找得到,就爬得上去。
路在冲右边走了,左边是十多亩梯形的茶山。有女人在采茶,我们也进去各自采了一些茶尖塞进口里,边嚼边得意,沁凉沁凉的呀。茶山上面,是“解放军绿树林”,这里附近肯定有驻军,我仿佛回到了“第二故乡”。“绿树林”里面,有个农庄,我拍了拍登山包里的油豆腐说,你农庄再有美味佳肴,也吸引不了我们。不过,路口的一棵松树倒颇有“迎客松”的味道。它生长在山墈上,只有朝路这边有几个青翠的大枝在离路面三米高的地方搭过来。
一会儿,路又在山墈右边走了。我发现左边山墈上有几根黄精苗,立马记起德哥答应朋友晚餐的黄精炖鸡。德哥却说,苗子太小了,让它再长吧。爬了几十米,山墈上又有几棵大的黄精苗子,德哥这次不含糊了。他说,我们就从这里上去,少转这个手肘弯,又能挖到黄精,何乐而不为呀。还不错,有两窝黄精苗。我们挑大的,挖了十多蔸黄精,提在手里有点压手,差不多有一斤了。
回到路上,我们东瞄瞄西瞄瞄,又挖了不少黄精。前面有一条路离开上山的道路往左边去,德哥要进去。我制止他,听那位师傅的口气,不会这样近。再说,没有石栏杆呀。路口有个女人抬头看我们,一问,还真不是。她说,还有几里路嘞。
我们赶紧走,一个接着一个地陡坡,我们也不觉得吃力。啊,前面又有一个路口了,路口边还真有一长列石栏杆。栏杆下是高高的石磡,都是白色的,特别晃眼。我跑上去,毫不犹豫进去。莫急,德哥却问路口农家乐门口的一个青年人。青年人兜头一瓢冷水,这里哪有什么石梯路?要走石梯路,还有四公里嘞。德哥皱了皱眉头说,是呀,刚才的女人也说有几公里,这里可能不是吧?我跟着德哥打倒转,突然我又停了下来,转过脸,定定地看着这一长列石栏杆。不对,我们偏不听他的。德哥也返回,跟着我走过了农家乐,青年人还在煞有介事地劝说,没找到不要怪我啊。我说,如果我找到了,可要怪你啊。
转过一个大弯,到一个山皂里。山皂里有几栋民居,德哥要去问,我却拖住了他。并大声说,不用问了,石板小路就在那里!石板小路的尽头也有两栋屋,看德哥的神色,他是怀疑这条石板路是这两家修的。我说,这节石板路有两百米长,没有哪个私人会如此劳心费力修这样一条不能通车的路。再说,如果真是这样,那路边的石柱和铁索也不会有。我看,这就是上天柱峰的石板小路,走!说完,我就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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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路在上面那两栋屋禾堂墈下阳斜斜上去,就好象新修的一样。不过,我说,网上有一幅图就是这一长条石磡下的石板路。石磡是新的,石板路是原始的。到禾堂上,德哥一眼就看到最左边有一条石板路上山了。
进到路口,德哥扑到一棚刺叶苞上去了。我迎着石板路上去,一个敦实的男人提着柴刀迎面而来。他说,顺着这条石板路上去,就到福严寺了,再上去就是磨镜台,之后还有石板路上山,好多游客都是从这里上去的。啊,那就没有错,我说,可是,石栏杆路口那家店里的小伙子就故意哄我,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敦实的男人还憨笑着说,那家人也厚道,应该不会哄你,他肯定是那家人的亲戚,不知道这边有石板路。
德哥捧着刺叶苞上来了,我们爬到山脊上。山脊上有一条石板路下来,还跟着山脊下去了。我说,下来时,我们就跟着石板路下去,应该能够找到那条“绿野仙踪”,就是不知道离停车的地方有多远。德哥说,不远呀,就是走到黄庭观,他也可以走到白龙潭来开车呀。
那好,我们先沿着山脊爬上去。到这两栋房子屋后了,德哥眼尖,又发现屋后山排上有黄精。他拿过我手里的挖子,几下就窜到山排中间去了。他说,好多也,还不小一蔸嘞。我也迫近搜索,不到十分钟工夫,德哥又弄了斤多黄精上来。我把它们断了苗子,收入方便袋,装入登山包。
德哥走在我前面,一手拿着挖子,一手接电话,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索性走到他前面,和下山的游客打着招呼。爬了一个长坡,我在一堆废旧门窗前停了下来。德哥来了,他说,这些好东西,有些完好无损,有些稍加修理也没问题,是前面的古建筑翻修后不要的。我们村里的谷诒堂也是古建筑,可是它的“古”在“轰轰烈烈”过后所剩无几了。如果村里今天多来了几个人,他就动员他们背下山,再租车装回去,谷诒堂翻修时大有用处啊!我开玩笑说,是主要负责人了,就是不一样啊。
上面的路平一些了,长长的石墈上面,当真有一栋古建筑。转过山脊,路面高一些了,古建筑也看得清楚一些了,雕栏画栋,有三层高,建筑面积好大。我翻出路线图,这里应该是福严寺。
我再看路,已经是混凝土结构了。左边是石磡,右边是一排高大的古樟。还有很多伟岸的古松树,而且是我们本地的马尾松。粗大挺拔的树干上爬满了“鱼鳞”,不,是龙鳞,是一条条巨龙在昂头向上。松针是深青色的,郁郁葱葱的,象大自然在天空挥洒的浓墨重彩。德哥还看到了一个问题,说,怪事了,我们那里的马尾松这两年遭受病虫害,没有多少能够幸免于难。而这里的古松,却都活得精彩。我说,就是因为这个“古”字,它老而弥坚,免疫力强。而南岳这个好地方又没有污染,空气湿度高,山上叶落都归根了,土层肥沃,给予它们的养分充足。于是,它们百毒不侵,回馈给这一方福地和我们这些崇拜福地的“圣徒”。
古樟下,几个游客在大呼小叫,应该是呼叫同伴。在这里——,同伴从寺庙里出来,要他们从石梯进到寺庙。我怕耽误时间,就说,德哥,我们是共产党员,是无神论者,就不进去了。
我们在石磡和古樟、古松中间走,很快就到石磡上头,还到柏油路上了。正好一个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女人也走到这里,我问登山的路线。她说,跟着柏油路上去,别进门了,右侧有石板路继续上去。
进门是到福严寺,我们还是爬石板路。石板路左侧是寺庙高高的围墙,右侧是一条比围墙还高的山脊。离围墙有两米远,离右边的山脊更有七八米远。这些树荫下的地方,被垦复了,几乎没有柴刺和小树。可是,蓬松土层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一种嫩嫩的草,一片葱茏。我说,应该是景区在垦复后播种的一种药材或者绿植。它们刚长出来,再过几个月来,兴许会开花,会开出一道,不,一山靓丽的风景来。德哥说,有点“绿野仙踪”的味道了。
上了这个长坡,又到柏油路上了,还有四条路在我们面前开岔了。最右边是沿山脊下去了;逆时针第二条只上一点坡,还有旅游中巴开过来;最左边的是到福严寺后面去了;只有顺时针第二条陡陡地上去了,旅游中巴也是往这个方向去。我们不约而同,迈向陡陡的路。
路真的好陡,还要转弯,偏生还有旅游中巴一辆接一辆从我们身边开过去。前面要转手肘弯了,我们提前在路边让了十几辆旅游中巴过去。再出发,到最弯处,又有一辆中巴过来了。由于转不了大弯,它在我们身边过去“气喘吁吁”的。我说,应该在山边,再修一条人行道,人行与车行河水不犯井水,就不会出现这类问题了。德哥说,这就说明,我们没有走错,爬山越爬到高处,人越稀少,就越不要人行道了呀。
转了几个手肘弯,上了几个坡,终于到平路上了。继续上了两个缓坡,又下了一个缓坡。我们没有找到上山的石板路,又发现了几蔸大黄精。我自告奋勇上山,又发现了不少。德哥在前面打我的电话,我才恋恋不舍回到路上。转了一个弯,下了一个缓坡,在一条小溪里洗了手和脸。
追上德哥时,我们到了一个林场边,前面的缓坡还在继续下。德哥说,不对,去问林场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这头是到南天门了,要上天柱峰,必须返回去。在那个多条路的路口,往右边直到磨镜台,就有石板路上去了。
这时,又有几辆旅游中巴过来。对了,前面是标注从停车场到南天门呀。发乱话,我们当真走反了。工作人员说过去有两公里,一来一回要浪费个把小时。德哥答应朋友四点钟可返回溪江,这是万万做不到的了。不过,再做不到,今天爬天柱峰一定要做到。我们扯起脚竿子就走,德哥的体力好,一不注意,他就拉下我两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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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弯最多坡最陡的地方,我说,就是这些急弯和陡坡误导了我们的方向,让我们浪费了许久。不然的话,应该快到山顶了。
过了五条路的路口,我们往右边逆时针第二条路上去。坡不是很坡,弯也不是很急,路还宽些了。一会儿,我们就到磨镜台背后的柏油路上了。
磨镜台是一块三四亩面积的平台,好多游客在上面,最端处肯定可以看得好宽好远。德哥在景点介绍面前有些留恋,不肯移动脚步。他说,周总理和叶帅在这里举办过南岳游击干部培训班,蒋介石七次在这里举行过最高军事会议。宋美龄还拿这个磨镜台的故事,在美国国会赢得了掌声,赢得了美国大量的援助。特别是,还有一个“神秘山洞”,好神秘,为什么叫“何氏山洞”呀?
我却看着左边山墈,有了,有石板路上去呀。可是,上面好象也是一个什么景点,背后也看不到有路延伸上去。仔细一看,是“最胜轮塔”。再搜解释,磨镜台因南禅七祖怀让以磨砖制镜之举而得名,这就是怀让墓,“最胜轮塔”是唐代宰相裴休亲笔书写。
一个中年妇女过来了,圆圆的脸庞很是慈祥。她热情地说,看样子你们也是到天柱峰去的,前面有一拨人,正是去天柱峰的。还要下点坡,就有石板路上去,你们和他们一起走,绝对不会走错。我看着她,比较着,她与前面在黄庭观以及其它地方碰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可是主动帮我们解决问题的。对了,她胸前晃动着一块蓝色的牌牌,还穿着工作服,难怪她是景区的工作人员啊。
那就不会错!我们下坡,看到一条石板路静静地卧在左边山墈上。路口左侧是一块“温馨提示”牌,右侧有一块刻有“上藏经殿”四个字的石碑。我左顾右盼,就是没有“天柱峰”的标志。算了,藏经殿可能是大部分人的首选,真正爬山的人永远是少数派。上吧,德哥已经进去两丈高了。
这一面山体都垦复了,都疑似撒上了福严寺右边路两侧山上一样的种子,都生长了同样嫩绿的苗子。德哥说,越来越想“绿野仙踪”了。他想看个究竟,抠出一根“嫩绿”,下面的根茎是横着长的,和苗子一样长和粗。肯定是中药,他说完又把它埋进老地方。不会死吧,他又凝视着。我说,不会的,你看遍山遍岭都是,生命力旺盛着嘞。
上了一个陡坡,又在半山腰上上了一个缓坡,又在一个山皂里上陡坡了。啊,前面有几个人吃力地抬着什么东西。近前一看,是四个人抬着一捆大电缆,另外还有两个人换肩,他们正在斜对着的两棵大树中间不得过去。我们快走几步,德哥抱住一棵树说,我把树掰开,让你们过去,惹得大家都笑了。我把空中的电缆往一边压仄,一下子就扭过去了。德哥还笑着说,建设南岳,我也有功劳呀。
上了这个山皂,又转弯上了一个山皂。山皂中间右侧有一棵杉树在两米多高的地方折成九十度,搁在左侧的山排上,形成了一个半边门洞。德哥进到门口,我就给他拍了一个镜头并说,爬天柱峰,我们终于“入门”了。意思也是,之后我们再不会走冤枉路了。前面有岔路了,岔路口也有蓝色的标志牌。这下终于有天柱峰了,还有二千五百米。进“门”当真有天柱峰,我回头找那半边“门”。没看到,我知道,这里又是一个山皂了。
德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左边的岔路进去。我喊住他说,那是到掷钵峰去了,这边才是到天柱峰和藏经殿去。掷钵峰虽说只有一百五十米远,我们也不在那里逗留了。我们今天是爬天柱峰,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啊。
是不能见异思迁,德哥边说边回来了。而且,他说,二千五百米,就是五里路,我们要快点,现在二点多了,还有朋友在等着我们的黄精炖鸡嘞。标志牌边有个“三友亭”,我说,应该是说“松竹梅”三友,可惜我们今天只来了两个人。三缺一,那我们就越紧不能落座了,德哥一马当先就冲进了右边的石板路。
我们走得很快,路边的小黄精也分散不了我们的注意力。前面那一拨人,应该是两拨。一拨全副武装,还有帐蓬,我们很快超过了他们。一拨也是轻装前进,但有男有女,走得也不算快,我们也超过了。爬了两里多路,前面又有一栋小房子,还有一拨人我们没有超过,那里熙熙攘攘的呀。
我们快走十几步,就到小房子门前的坪上了。房子虽小,却不简单,正是著名景点“天柱石室”。我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房子,德哥却深入到石室里面去了。门上首是“天柱石室”几个大字,右侧有几个小字,显示这个石室是民国二十三年建造的,屋体全部是花岗岩石头。门两边有对联,上联是“自得山中趣”,是繁体,德哥也一口气就读了出来。下联德哥看了很久,第一个字就把他难住了,我也象哑子看见娘。有办法,我在网上搜上联,下联很快就出来了,是“浑忘物外情”。我说,出自清朝邓石如的篆书《小窗幽记》。
德哥说,龙哥,我拿了四瓶水在后排上,你只拿来两瓶。你说,路上省着喝,应该不要省了。边说,他向坪左边走去。左边有一个大池子,还真是一个水池。德哥揭开上面一个不锈钢盖子,匍在上面就把头伏了下去。牛不是这样喝水吗?我忙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他,他已经抬起头了,就象喝得舒服了的牛抬起头一样。他又把嘴巴伸进水里痛喝,就更象牛了。我说,你刚才的神情动作好象牛喝水。德哥说,水确实好喝,我不信,你就不会象牛一样也在这里喝水啦。我笑着说,喝,我喝,不过,你是象牛一样,我是象德哥一样。
喝饱了,我们把半瓶水也倒了,装下了两瓶石室前的高山泉水。逗得这拨人,还有也上来了的那拨轻装的男女,都去喝,都去灌。那拨全副武装的小伙子也上来了,看着前两拨人跃跃欲试。德哥说,我闯祸了,这是附近几个景点的自来水池呀。我说,木有啊,既然上面有个盖,还能够轻松打开,就是让游客打开盖子痛快喝的、放心灌的啊。不过,我大声告诉他们,你们喝完了要盖好盖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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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我们又踏上了右侧的石板路。过去不多远,石板路又开岔了,也有标志牌。继续走,是到藏经殿去。左侧上山排,正是到天柱峰。我们不是唐僧,不去藏经殿“取经”,选择了山排上的石板路。
德哥又停了下来,看着路边的一个标志。他认真地说,这个地方原来有一蔸松树,还是被病虫害了,树干树蔸连根挖走了,留下的这个洞也作了无害化处理,要求游人们不要去翻动这里,以免残留的疫情扩散。而且,这样的地方还不只一处两处。也不怪,越到高处了,环境就恶劣了一些,松树的抗疫能力也变弱了。我们看着这些地方出神,有几个青年人就超过了我们。
路边又有大蔸大蔸的黄精了,德哥气魄好,一下就钻进山里去了。我站在路上却盯住了另一种植物,一尺把高的细茎上长一了圈绿油油的长叶,又从蔸子处长了一枝花软绵绵地搭在这一圈长叶上。这是不是珍贵的七叶一枝花呀?德哥过来了,他数了数长叶,摇摇头说,这不是,七叶一枝花是严格的七片叶子。我慢慢地走,还在看着路边这种花,这种花还不少嘞,百草都是药,应该也是一种中药。有几个青年男女又从我们身边过去了,我们也由着他们走远点,德哥又去挖黄精了。
等他回来,我说,天柱峰今天也不寂寞,有好多人来光顾了。对了,那拨全副武装的小伙子还没有过去呀。德哥说,他们今天不会过来了,应该是去了藏经殿。他们有帐蓬,还带了炊具餐具,兴许在游览藏经殿后,就会在哪里野炊,还会找个地方野宿。明天早上,才会跟着“红尘小道”上天柱峰。这两天天气好一些,也许他们明天早上还可以看到日出嘞。
德哥说得高兴,我在他后面,却看到了他面前越来越陡峭的石板路。德哥高大的身躯与路面只呈三十度,我在后面看着,就好象他挨着路面,若即若离的。我提醒,德哥你要注意石板路,不要踩空了啊。不,德哥说,现在脚下竟然不是石板,而是混凝土结构了。也对,因为路太陡了,石板的厚度不够,路面不够扎实,可能经过千百年大自然的洗礼和人们的踩踏,石板就不够齐斩了。景区就在原来的路线上浇涛了厚厚的水泥板,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游客走在这段陡峭的路上,也就能够脚踏实地,不担心安全。
太陡了,我还是停下来,让德哥走前面一些,我们隔得开一些。就这样走了十多分钟,又到石板路上了。是路面没有那么陡峭了,才重新有了石板路。我看中了路左侧山排上的一蔸黄精,挖下来回到路上,德哥就在前面大声喊我了。
我快走几步,一块巨石突然屹立在我面前。德哥正看着巨石上的一列镌刻的字出神,他还读出声音了,癸酉秋月何键敬书。他又皱着眉头问,此何键是彼何键吗?我说,应该不是,他指使许克祥在长沙发动马日事变,疯狂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为汪精卫集团叛变革命充当急先锋。特别是,他下令抓捕并杀害毛主席夫人杨开慧,还下令挖毛主席的祖坟。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罪不可赦的坏家伙,他的字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呢?癸酉年对应的年份要么是上个世纪三三年,要么是九三年。如果真是三三年,那个时候正是他在湖南担任政府主席和清乡司令的时候。再想下去,就有点可怕了。
德哥说,巨石上有他写的几个大字,我们先看这几个字吧。悬崖峭壁上有楷书“南天柱石”石刻,每个字直径有一丈五尺,笔画宽两尺,深五寸,为南岳衡山最大石刻。德哥说,一般一间房子才四米宽,每一个字比一间房子还宽大,真是大手笔呀。我说,山有气魄,石有气魄,字也刚劲有气魄,发个朋友圈吧。我先对准石刻的全景,再从“南”拍到“石”,还没到“癸酉秋月何键敬书”,一个朋友圈就载不下了。我边拍边说,就只不知道这个何键是何方神圣。
也好,如果真是那个该死的何键,不载到里面又何妨。我总觉得不能这样就算了,又搜索何键这个人名,出来的结果大多就是那个该死的何键。也有另一个何键,贵州省遵义市的一个干部,可他九三年才是畜牧局的技术员,对号入座,他绝对不会有资格在这里题这四个大字。那么,到底是谁,我又搜索“南天柱石”是谁的字,竟然没有一个称得上答案的答案。有一个答案也答非所问,说祝融峰顶的“南岳衡山”是赵朴初写的。
祝融峰顶的字有答案,天柱峰的这四个字明明说是何键写的,为什么又搜索不到答案呢?我又想起有一次爬双峰县的双乳峰,以为双峰县的由来就是这一对乳峰。搜索双峰县名的由来,大多也答非所问。只有一个讳莫如深的答案可以沾上边,说是因为境内两座讳莫如深的山而得名。那时候,我就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断。这时候,是不是也要肯定自己之前的推断呢?
德哥在喊我了,我走到那一列字下面,如果真的如此,我狠狠地说,这个该死的名字也不能留在上面。或者注明他是何许人,认可他的字,不认可他的人。他写这四个字,当时意欲何为,昭然若揭。他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这是标榜自己是国民党在中国南方的“柱石”,是维护蒋家王朝统治的栋梁。近百年后的今天,如果与这个意思断开,把柱石打回它的本义,让人们敬畏这座高山,高山仰止!也未尝不可呀。
6
石板路往左横过来,继续上山,为了减缓坡度,路就是绕着这块巨石的左边弯曲着往上爬。这样爬上去就不是石板了,开始是工匠在巨石上一级一级凿上去,后来的建设者又在石梯的左边装上了石护栏。右边的石面高一些,是敞开不设防的。还是为了减缓坡度,石梯路又绕到巨石右边边上了。上面终于有表土,还有松树等植被了,又有石板路在巨石的“额头”上了。
终于爬上来了,山顶的中间有个相思亭。对了,先前看介绍,天柱峰顶上是说有个相思亭。可是,德哥迎着我,他也没说我们到天柱峰顶了。我围着亭子走了一圈,亭子上没有天柱峰的标志,就是亭子四周也没有任何标志上有“天柱峰”三个字。怪事了,是不是另有天柱峰,而相思亭是用于我们爬上峰顶之前的最后一个休息站。我导航步行天柱峰,只有三十多米距离。我站在亭子中间,四周都不到十米远,这里应该不是天柱峰顶的位置吧。那我就走出亭子,到山顶的边上。我看这个峰外,雾濛濛的,也看不到哪座山比这座山高呀。原来介绍的,在天柱峰上,可以远望摩崖石刻,更是梦想了。
突然,前方人声鼎沸,声音还有些熟,是我们超过他们,他们又超过我们的那拨男女。顺着声音过去,还有石板路过去了呀。虽是下坡路,不远肯定会再上坡,如果另有天柱峰,那里三十米也多不了好多,肯定就在那里。我说,德哥,我先去侦察一下,再喊你。
我一路小跑下坡,就到了一个山坳上。当真要再上坡,天柱峰是要到了吗?我极度兴奋,喊德哥快来。没上多高,当真有一个峰矗立着。可我知道这不是天柱峰,下的坡高,上的坡矮,这个峰起码要比那个峰低八米。我面色凝滞,几乎没有信心到这个峰顶上去了。我再搜天柱峰,距离一百米了,刚过来一百米不在上下,有相思亭的峰顶肯定就是天柱峰顶了。有了这个结果,我又安心了。
啊,几个男女的欢笑声就在眼前。我抬头一看,他们三三两两站在我面前的石峰上。怎么啦?刚才因为被天柱峰搞迷糊了,我竟然对他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有了他们在上面,相对于天柱峰上的相思亭,这个纯天然的石顶更对我的胃口。
我紧走几步,石板路被巨石夹着了。我从夹缝中钻出来,明白了,是石板路把石顶一分为二了。左边的石顶高一些,我跳了几跳就上去了。几个男女迅速挪开,把最高的位置让给“气势汹汹”的我。
这上面不错,石缝里长出来的几棵树正是绿叶绽放的季节,罩在石顶四周,让这个石顶格外温柔。我拿出手机,一个温柔的女声说,大哥,我帮你拍。另外的男女都笑了起来,笑声异常悦耳。一时间,这个石顶又特别温馨。她对着我拍了几个镜头,把手机还给我。
德哥上来了,他们又要走了,说是还要走到祝融峰去。我说,我们今天的目标只是天柱峰,只有分道扬镳了。我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几个红衣姑娘夹在他们中间,石板路两边都是个多两个人高的细枝嫩叶,她们把这些细枝嫩叶都染红了。对了,从藏经殿上来说有条“红尘小道”上到天柱峰来,就是这条石板路吗?
我爬山不喜欢自拍,爬山照并不多。我打开相册,看刚才的照片,这个姑娘的照相技术不敢恭维。也不怪她,是下午了,太阳往西边走了,我却面朝东边,就只有这个效果了。那还不容易,我又爬到那个稍矮的石顶上,面朝西边,喊德哥帮我再来两张。再看相册,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下,我又看到了我们的来路。回天柱峰的石板路上,也是郁郁葱葱的,不也是“红尘小道”吗?
我大声喊,德哥,那我们赶快往回走,再登天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