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世界

1

今年“八一”战友聚会的地点，去年在聚会时，就确定了在辖区内的九峰山庄。“七一”过后，我以“留守部队”的名义，在战友群里发了邀请，请金溪区那一届在十六旅的战友都参加。时间是“八一”之前的一个周末，我又拟出了一个两天的《日程安排》。其中第四条说，二十九日早上，愿意休息的继续休息，愿意爬山看日出的爬上主峰正托峰。之所以没有统一要求大家“爬山看日出”，是因为考虑到我们都是过五的人了，有人身体有了一些状况不适宜爬山，有人晚上喝酒喝高了早上还要休息，有人通宵达旦打牌已经很疲劳了。就是我们长期生活在辖区的几个主人，天天在九峰山下劳作，对爬山看日出有兴趣的战友也是越来越少了。

正如我所算，晚上在烧烤店内，大家啤酒喝得差不多了，小平又从车后备箱内拿来两瓶“赖茅”。几个喝酒的就是几分钟又把它们分到肚子里，害得我这个“总管”也不知道把包放到哪个房间里了。找到了包，几桌牌和扑克就围起来了。第二天早上的安排，我也就不需要重复了。应该说，会比我《日程安排》中的两个“愿意”更要随意了。

四点半，我就醒来了。对呀，我眨巴着眼睛，今天早上还要“爬山看日出”呀。我赶紧在群里呼叫，有愿意“爬山看日出”的赶快起床，到一楼大厅集中。我洗漱过后看手机，竟然没有反应。我又呼叫了几遍，甚至说，为了看日出，我五点钟准时出发，如果再没有人响应，我就单枪匹马了啊。几分钟后，才有秋阳冷清地回答，我去，龙哥等我。有伙计了，我迅速出门，秋阳已到门口了。我知道其妻子应该有兴趣，就问“你老婆呢？”。“她不去”秋阳把门合上了，让我把想要喊她出来的念头也打消了。我们到一楼，大厅门却锁了。离五点钟还有五分钟，看样子没有人加入我们的队伍了。我们就“违约”从院子里的侧门走出去，开始执行我“爬山看日出”的安排。

2

有句老话，过了夏至短一分。夏至过去个多月了，三十几个“一分”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到五点钟，我们进了路口，天还未亮。路口的路是水泥光面的，没有什么障碍。上了石梯路，一级一级的，我们也不需要跌跌撞撞。月光就象一个大玉盘，高挂在我们前面大杉树的树尖上面，再从树枝的缝隙里浸透出一些柔和的光照在石级上，就象一个个路灯安装在树干上，照亮和指引我们前行。

我说，两年前，这里还是“石灰路”。石灰路？秋阳有点惊讶。我明白了，农村有句古话，说要达到什么目的，努力了好多次，结果力气白费了，汗水白流了，心血白耗了，就是“走石灰路”呀。我说，此“石灰路”不是彼“石灰路”。九峰山庄这个地方，原来是国营九峰林场。“林场人”为了方便“爬山人”莫走岔路了，就在爬山的主路上，用三黄泥糊上厚厚的一层。三黄泥的主要成分是石灰，就是“石灰路”呀。特别是清早看日出的，天不亮就要架势。每一个月，月亮才圆几个晚上啊，还有阴雨天气没有月亮。这条“石灰路”就能派上用场了，白得晃眼的路一直引领着爬山人准时爬到山顶上，不耽误看日出。这条“石灰路”，就是有这么大的作用啊。白天还好点，如果是晚上走错了，就隔了十万八千里呀，在这个大山上就当真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过了一两年，“石灰路”不够晃眼了，林场人又糊上一层三黄泥。过去，做纸的石灰氹子多，三黄泥也就不缺。年复一年，不知道糊了多少层了。直到前年冬天，才有了石梯路，爬山看日出的人也就因此更方便而更多了呀。

修路人在石梯路中间修了两处休息的地方。到前一个休息处，路程应该有一半了。但是，爬山的艰难程度应该还只有三分之一，行百里者半九十嘛。所以，第一个休息处设置在路程的一半处，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我们在这里没有停，我指着左边茅草窝里的一条路说，这就是“一字路”，是从白马村过来、跨过几个村的一条古道嘞。“一字路”横亘在半山腰上，有十来里路长。秋阳去年摔了一跤，恢复得还挺快，气息好象比我还匀称。我爬在前面，他在后面紧跟着，我边走边继续介绍着这条“一字路”。

我说，这条古道，过去主要是为了方便双峰衡阳两边的生意人挑箩挑担和走亲访友的老百姓往来的。现在交通四通八达了，山上林木的主要用途也不是用材了，这条路就只专用于爬山了，也就荒芜了一些。特别是到这边路口的这一节，就更加走不通了。我在“一字路”上走了三十年，走了十数次，就没有走过这一节路。现在的“一字路”，从这个路口，过去半里路，就折了一个直角。另一条直角边是山脊上一条足有七十度的陡坡路，差不多有二十丈高吧，是到这条爬山主道第二个休息的地方投的路。

这第二节路是三节路中最短的，也是整个石梯路上最陡的了。原来的“石灰路”，我经常走得气喘吁吁的。就是现在的石梯路，我们走在上面都有些吃力了。秋阳说，这么说，那条“陡坡路”应该还陡些，那怎么上得来呀？我说，也不难呀，路两边都有大大小小的树。攀着它们上，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有了这些“帮”和“桩”，也挺快的呀。

到第二个休息的地方，也就是“陡坡路”斗口的地方，我们坐在石板凳上休息了一会。“陡坡路”是从衡阳方向上来的，它的对面，还有一条不到一米宽的水泥路从双峰方向上来。

已经是五点十五分了，我想，是不是又有人响应了也。我们二十几个人的“大部队”，只有我们两个实施“爬山看日出”的计划，我总有点不甘心。我打开流量，修伟当真在十分钟前就回应了我，他说他们也要来。接着又说，他们还有大部队来。大部队？我有点怀疑。修伟和他们不是很熟，不可能去敲他们的门，还不就是他们两只两公婆啊。秋阳说，你看太阳已经追着我们来了，我们要加快速度也。我们坐着，面朝的正是太阳出来的方向。我稍微抬起头，对呀，东方已经露出了曙色。如果耽误了看日出，我们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我对修伟说，你们快来，我们边走边等吧。

我们站起身，前面还是一节比较陡的路，我知道过了这十几丈陡的路，再前面的路就比较平缓了。走在这节陡路上，我感觉到，前面是月亮在为我们引路，而太阳在追着我们的屁股要“晒”，我们夹在月亮和太阳之间，也就马不停蹄地小跑。

我们的劲头既然来了，说是边走边等，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等，只有到山顶上等他们看日出了。实在他们耽误了，我们“先头部队”也不能耽误呀。我们“先头部队”占领了制高点，也为“大部队”胜利完成任务争取了时间和有利条件呀。

五点三十分，我们终于登顶了。这时，东方的曙色更红了。秋阳有点着急了，修伟他们还不晓得赶得到不？怎么没有回音呀？我说，他们到好说，应该是两只堂客人名堂多。也不对呀，从开始发信息到现在二十分钟了，不可能他们还在祟吧。我明白了，他们应该是在路上了，是没有开流量，才没有回复我们。

3

东方的曙色越来越红，红通通的了，象一个红色的港湾。那个一直照亮指引我们前行的月亮，我到山顶时还见她挂在树梢，我们上到山顶的瞭望塔也才一会，怎么就不见她的风采了呢？算了，不管月亮了，我们专注于东方越来越红的曙色，讨论着太阳将会从哪个地方拱出来。这一条曙色，呈环形飘荡在远方山与天相接的天际上。环形飘带的中间，上面有一块偌大的乌云，乌云的右边似乎还要红一些。秋阳说，太阳会在最红的那个地方出来。我说，不对，阳光是均衡的洒向这个世界，两边阳光所到的地方肯定会一样长。那么说，乌云下面应该才是太阳藏身的地方。

我想把这一条红色的带子都收到手机里，可是一个电线杆，立在山顶上我往乌云看出的视线偏左的地方。我摇摇头，当初，建设者是想把山下的电接上来，就有了这根电杆。因为建设的滞后，电没有接上来，这根电线杆后来上面又加了一根避雷针，只起这个作用了。作电线杆也好，安避雷针也罢，无论如何这根杆子是不能立在这里的。它既挡住了游人的看日出，又影响了游人的拍照片和视频呀。

有人说话了，我高兴地说，他们还是来了嘛，而且应该不远了呀。我大声喊，修伟，你们快点走，太阳快出来了啊！修伟回答了，当真是他们，声音越来越近了，甚至还有女人的声音。走近了，还真是他们两只两公婆呢，这就是修伟说的比我们大了一半的“大部队”。

修伟也喜欢爬山，他爬了几次九峰山，专门来看日出却是头一回。而他的老婆和正端夫妇都是新娘子上轿头一回来，他们一个个都兴趣盎然呢。而我们真正的“大部队”，只有老朱两公婆和华华有兴趣，他们昨天下午已经完成爬山的任务了。其他人都如我所料，还在梦乡里徜徉着呢。我原来就有过谬论，大家都说喜欢游山玩水，真的到山水边上来了，一部分人却是打贺信的，真正能够寄情于山水之中的又有几个人罗。不过，生活就是这样过出来和过下去的。喝酒打牌睡觉，能够如此过好生活，能够知足常乐于过好这些生活，也已经达到人生一个不错的境界了。

“太阳出来了！”我们几个人专情于那一条越来越红红得越来越宽的飘带，异口同声喊出了心中的惊讶。还是如我所料，太阳出来的位置确实在那堆乌云的正下方。不过，我们第一眼看到太阳，他并不是立在视线端处山与天相接的那一条线上，而是在线与乌云的中间。他刚出来，是一个小白点，但我们都相信那就是太阳，因为这一点很圆很规则，在其它地方是找不到这样圆且规则的白点的。我忙打开手机视频，要拍下太阳从温柔出世到威风八面的全过程。修伟说，还没有完全出来吧。秋阳说，其实早就出来嗒，先是得东西挡住了。我说，想要完全出来，还要等一下子。秋阳说，实际上都出来嗒，他象生笋一样。修伟说，那比生笋还快些呀。拍到二十几秒，我又有点后悔，没有拍一张太阳刚出世时的最温柔的相片。我不忍退出来，继续视频。

我感染战友们的直白，也参与其中。我说，太阳已经越来越出来嗒，而且都出来嗒。修伟妻却说，出是出来嗒，却只是一点影子几。秋阳说，先背只望远镜来就好嗒。直到五十几秒钟，太阳还很温柔，只不过从小白点变成了小圆点。想要太阳横空出世，估计还要一定的时间，我就把这节视频控制在一分钟之内。然后，我拍了几个太阳的温柔照，又变焦拍了几个。

我将手机一动不动地对准太阳，拍着第二节视频。修伟妻说，现在太阳是都出来了，但隔很远看怎么不是红色的呀？正端妻也说，她这一生就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白太阳呀，这是怪事嗒。我解释，还是我们手机的拍摄功能不行。如果带一个好的摄像机来，绝对不是这个效果呀，我们看到的太阳也就不是白太阳呀。秋阳对两个女人说，你们回去洗照片，买一瓶红墨水泼在上面就是红的了呀。我有点惊怪秋阳说的猛鬼话，他接着的话就让我叹服了。他说，莫着急，等一下，你们再看，太阳老人也是这样给这个世界泼一瓶更大的红墨水，整个世界就都红光满面了呀。又有一分钟了，我又退出视频，给更大更亮更清楚但还是青涩的太阳又照了几个镜头。

接着，我又开始了第三节视频。修伟妻打了一个哈欠，还在说太阳的白色。修伟向妻子解释，我们平时都是生活在山脚下面，看到太阳出来，以为太阳是刚出来，实际上是出来这么久了。不信，你在家里五点多钟能够看到太阳出来吗？只有站在这个高高的山顶上，才能看到太阳刚出来时的样子呀。你冒看见，那些竹笋埋在土里时，被笋壳厚厚地包裹着，里面的肉才鲜鲜嫩嫩的呀。特别是冬笋和埋在深土里的黄马撮，更是一顿美味。而一到雨后春笋，它从地里冒出来，都还能挖下来，去笋衣，煮一下，再切成片，晒干或薰干，成为餐桌上的干笋、烟笋和玉兰片。直到它一天一天脱去它的笋衣，然后还长出了枝叶，成了虚心的竹子，它就不能吃而只能用了。太阳刚出来，也就和竹笋刚破土而出时一样，是温柔的，是供人们欣赏的。只不过竹笋是人们的物质食粮，而刚出来的太阳，是爬山看日出的人赏用的精神食粮呀。

啊，我拍第一个视频，秋阳就说了太阳刚出来时就象生笋一样，修伟说比生笋还快些。这时，修伟又拿春笋比作刚面世的太阳，来解释太阳为什么刚出来时是白色的。不错，前面的解释是从太阳的形式上解释，而修伟后面的解释是从太阳的内涵深处解释了。

正端不参与这个讨论，他说，先晓得这个上面这么凉快，昨天晚上就应该睡到这里来。正端又跳到太阳外面，看到了这一年最暑热的季节晚上山顶上的凉快。都不错，他们都不错，我们这一支留守乡里的“农民部队”都不错，甚至比他们城里来的“工人部队”还有情调一些嘛。

4

啊，什么时候那一大块乌云不见了，那里染成了一堆红云。这一条红色的飘带也不是一条带子了，而象一只红色的大船，这堆红云就成了大船上灯火通明的船舱。大船下的世界也染红了，也觉醒了，大船就好象在红红的海洋上游弋。我想，这条大船，是不是九十七年前南湖上的那条播撒红色种子的大船呀？我移动着手机，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视频。

啊，那条大船还不只是大船，而是航空母舰，是代表着我们国家军事力量崛起的航空母舰，是我们祖国这艘航行在世界东方的红色的不沉的航空母舰。突然，一个伟人站在我的面前了，指挥着这艘航空母舰劈波斩浪的。啊，我明白了，指挥大船航行的，就是我们伟大的领袖和领袖思想呀。我又聚焦于太阳，拍下第五个视频。我高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

到六点半，整个世界都是红通通的了。我们来的石梯路，尽管掩映在树丛中，也有阳光穿透枝叶洒在石梯上，让石梯上也红起来了。我们上山的时候，太阳是在我们后面赶着我们的屁股走。下山的路，我们却是追着太阳走。我们谈笑风生地走在石梯路上。几十分钟，我们就走出了这条石梯路，完完全全融入到太阳的世界中了。

早餐后，聚会活动就结束了，我们来自各条战线的战友都要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回到太阳的世界中，为祖国建设再添一些砖和瓦，在红红的太阳中也掺合进自己“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红色元素。

2018年7月31日初稿于溪江

2020年1月14日修改于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