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年,是在女儿的新家。大年初二,一家人回老家拜年。我却在派出所逗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好骑摩托车回去。小外孙女午午,好久就吵着要坐外公的摩托车。春节连续几天的阳光明媚,老家的山山水水,要带两个小家伙好好去兜一兜啊。
拜了两天年,基本上拜好了。初四下午,我带着言言、午午还有姨外孙女欣欣越过大分水坳到双峰县的石牛镇卖零食,沿途越来越壮实的小河,好些落差大的地方,我们都下车越过护栏到河边。她们一字排开,伸出白嫩的小手,不停地戏着水,掬起再落下的水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初五了,我又有了新目标,那就是九峰山。去年下半年,到小分水坳的水泥路也接通了。再通到马胡坳,只有几十米没有贯通。也许我接近马胡坳了,还能在路左边找到一条路,上到双峰那面山腰的水泥路上。至少,我们也可以把车骑到马胡坳上。余下的爬山路,我是不下十次爬了,带着她们,兴许也能爬上去嘞。中饭后,岳父家的客散了。我就看着她们问,骑摩托车玩去不?好啊,好啊,好啊,她们异口同声。妻问我,去哪里?我不敢说实话,避重就轻说,去小分水坳,新修了一条水泥路。
天气越来越暖和,我戴着手套骑车回来的,再骑车手套也不用拿出来。正午的阳光下,三个小家伙也不用加衣。午午坐在油箱上,由我保护着;另外两个坐在后面,欣欣抓住我的衣服,不让言言乱动。很快到喜致水库干基上,去年我们几个在这里拍了照。今年的目标在更前面,也就不在这里下车了。
跟着新马路到小分水坳的山坳上,双峰这边的水泥路也迎到坳上来了。双峰衡阳在我们泉水村的分界线三公里不止,至今有水泥路通行的,只有大、小分水坳。大分水坳几十户人家围着正坳上一个三四亩水面的水塘而居。而小分水坳的坳面,原来只是一条小路,挖宽成了水泥路,也才十几个平方,十几户村民都在双峰这面坡下二十米环山而居。大分水坳完全是衡阳的,小分水坳居住的却是双峰的百姓。
到小分水坳的中心了,我往右边看一个屋场后的原始小路。这条小路,我小时候挑过竹枝子和山苍籽,也和几个文友凌晨两点多通过它到马胡坳再爬上了九峰山顶。可是,我打空手,大白天,第二次才找到它。马胡坳是辖区九峰山村的,我通过它上九峰山好多次了。那一次,我是从岳母家步行过来,找到这条路,再到马胡坳,全部还原了当年与文友的爬山路线才返回的。
这次有她们,特别是午午还只三岁半,还想爬到山顶,就要尽可能少让她们徒步。继续前行,下坡的坡度陡,又转急弯,我要欣欣抓紧我的衣服。到小河边,路平了直了,我又往右边看。这条路是到马鞍去的,马鞍原来是一个小乡。右边也有一条小河下来,沿着小河也有一条水泥路,我龙头一拐就进去了。到马胡坳有几十丈断头路,是机耕路,天晴了几天,应该能够冲上马胡坳,再沿左边的机耕路到一个屋场。我估计,这是今天爬山的最佳方案了。
当然,我还是往左边看,是不是能够找到一条路通到双峰这面山腰的水泥路上去。不过,我知道是徒劳的,因为之前我找了几次,都没有得手。
又要上陡坡了,在水泥路和机耕路的斗口处左边也有一条机耕路。原来我是看好这条路能够通到上面去的,都没有去。今天带了几个小家伙,更不能去了。当然不能去!断头路上也是白白的,白得晃眼,断头路终于不断头了。我加油冲,在马胡坳上也没有刹车,直接冲上左边的机耕路,在最高的屋场停下来。我问几个小家伙,今天爬九峰山,怎么样?欣欣问,多远?我说,十多里路吧。她点点头,她们都点点头。
2
屋场坪里还热闹着嘞,正是拜年的“旺季”呀。主人应该认识我,去年秋天我和战友修伟挖百合也是在这个屋场停车的。她看着我们,邀我们进屋。我说,不了,爬山去嘞。她说,这条路不好走,小路上有好多倒楠竹和树。是呀,这个问题倒是没有考虑到,小路上没有拜年的人走,倒树倒楠竹就没有人清障。还有一条路,是一句双峰口音,来自一个男客人。我问,是那条机耕路吗?有水泥路上去吗?我担心,没有好的路面,带着这些小家伙我是不能冒险的。他说,到周家冲,就有水泥路上去了,跟我们来吧。边说,他就发动了摩托车,女客人上了车,他们应该是夫妻的。
我们跟上去,他们在机耕路口等,女人手一挥,我们又跟了进去。头上有倒楠竹,我勾一下头就钻过去。脚下有泥巴路,好在基本上是平的,我龙头左歪右歪也就过去了。前面是下坡了,路上还光滑,我要小家伙都下去走路,我前后刹并用,才慢吞吞移到冲里的水泥路上。前面的摩托车在一个路口等,女人说,跟着这条路上山就是了。男人说,回来时,你们出周家冲,冲口有个水库,再往左边的水泥路走,就到小分水坳了。说完,他们龙头一歪,又到左边一户人家了。不知是继续拜年,还是回了家。
不错,尽管坡陡弯急,也只有村组道路的三米五宽,但全部是水泥路,我们很快就冲到九峰山腰的主马路上。这是一个三岔路口,对面两条路,一条是下山,一条是上山。那次我和修伟找路,转了十多公里,就是从这条下山路上来的,也到这个路口。我们是计划绕着九峰山走,就没有下今天上来的路继续探究。今天,终于弄懂开通了。
路宽了,我放心大胆地走了。到上面不远,就是马胡坳那个屋场过来的小路。小路只有一里路,今天转了两公里,那一次更是转了十多公里。坡度越来越陡了,摩托车已经退到一档。路面又有一些流水,一减速,加油不起来,慢慢地还停了下来。她们要帮我推车,我说,你们注意自身安全,我一个人骑过这节最陡的路,在前面等你们啊。
爬过这个坡,转过一个大手肘弯,我又载上她们爬坡。很快,我们就到了原始的“一字路”口。下车,我把她们带上“一字路”,问她们,能上不?欣欣问,还有多远呀?我说,来回大概十来里路吧。我说得保守一些,是增强她们的信心。她们也配合,纷纷点头。
路口是一个长坡,进去几米有一棵梓树断了不少枝横亘在路上。梓树冬天是落叶的,光秃秃的身子是存不住厚雪的,应该是不断加重的冰凌对它造成的伤害。我担心还有断枝掉下来,就把摩托车移远一点。再到路口,欣欣和言言已经到了长坡的四分之一处,午午还在断枝边等我。我正要拍下前面两个小孩努力爬坡的姿势,午午也迈向断枝。哈哈,镜头中午午的姿势更让我精神振奋。她站稳左脚,右脚抬起二十公分,迈上一个最大的枝,整个身子都是挺直的。午后的阳光从西面山墈的树尖和树枝间倾泻到她们身上,她们鲜艳的衣服更加靓丽了。我放下手机,午午已经过了断枝群,向我招手,外公,快过来。我过去了,午午脱下外套给我。我想送回摩托车斗里,又怕丢了,就手里拿着,走在最后。那两姐妹没有问题,午午的安全我是时刻要注意的。
长坡很长,路上时不时有落下的粗细杉枝。路右边是很陡的山墈,左边不是平的,杉枝少一些,午午就往左边走。我提醒她,那里不平,还是走右边,踩在细杉枝上没有关系,有粗的,跨过去就是了,有外公在,你放心走吧。
长坡的尽头有十米太陡了,我抱着午午几步就冲了上去。过了一个手肘弯,又是一个长坡。先前的长坡是衡阳那一面,这个长坡却是双峰这一面了。言言在前面喊,外公,你们快一点呀。可是,因为有点远,又因为密密麻麻的竹崽子,我看不到她们。我催午午走,可是我们还是行进得不够快。路上路下都是竹崽子,还有一些竹崽子不安分,罩在路面上,让我们要钻过去。钻过去难不倒午午,可被冰雪压断的小竹尖却是她的拦路虎。我抓大放小,大的竹尖我拖开,小的要她或踩着或跨着过去。午午也听指挥,长坡爬完了,我们也追上了欣欣和言言。
应该说,真正的“一字路”是从这里开始,因为一字路横在山腰上基本是平行的路,至少没有长坡和陡坡。我们刚才上来的路,自双峰的山腰公路始,经过衡阳和双峰两个长坡,手肘弯处还有一个陡坡。在这里,山坡上还有一条路下来。这条路始于衡阳的山腰公路,在茅庵子上山,经过更多的长坡、陡坡,才到这里。余下的路,在更高的山腰上大方向是上坡,但落实到每一节路又基本上是平缓的。在这条路上看下面山腰的公路,两条路也基本上是平行的。我们走到这里了,就如释重负。因为上了这么多长坡、陡坡,终于可以很轻松地拿下这两公里“一字路”。最后,就能够养精蓄锐,完成九峰山主峰那个最长的陡坡了。那里若干年前是土陡坡,几年前,已经换成五百级花岗岩陡梯了。
3
可是,面前的“一字路”已经面目全非了。从茅庵子后面的山脊上,挖了一条五米宽的路过来,路宽了,却不好下脚了。原来是走在厚厚的枝叶和好看的青苔上,现在要走在黄土上了。而且,有些黄土踩上去还是黄泥巴,更有一滩滩水那么刺眼。欣欣她们只得断了两根小竹,和言言一人一根戳着走。午午也闹着要,我也给她断了一根。有些泥巴和水,两个大的能够跨过去,她们就互相帮衬着,我还是照顾午午。而且,新路比原先的“一字路”还陡了,怎么回事呀?一年要走十几回“一字路”的我不禁皱了皱眉。
啊,走了一会,前面还真是一个非常陡的陡坡,我的眉头又皱了,原来的路绝对没有这个陡坡呀。我朝路边看下去,对了,“一字路”在下面两丈高,坡顶离“一字路”更高。想回到“一字路”,也回不去了,挖土机把大小不一的树连根拔起推下去,它们横七竖八把小路占领得啪啪实实的。明白了,原来的路也是挖土机让它长高长陡了。算了,让路走在山脊上,也许是又把它当成防火带用吧。欣欣和言言对陡坡望而生畏,我立马抱着午午大步往坡顶上爬。好在陡坡没有水和泥巴,就是几分钟,我和午午就到坡顶了。
我有点呼吸不畅,身上还有毛汗子钻了出来。我忙脱下外套,欣欣和言言也上来了,也脱下外衣。我说,这些衣服拿着麻烦,你们说,都挂在这个树枝上,别人会不会拿去呀?欣欣说,这么糟糕的路,应该没人来拿。于是,我把我和午午的衣服挂在树枝上,她们也把衣服盖着我们的衣服。我看着这些衣服,心想,等一下你们不着急走,我就会催,你们快点呀,衣服别让别人拿去了啊。
下一个坡,到一个山坳上,尽管看不到“一字路”的痕迹,但我知道回到“一字路”上了。多好的“一字路”,现在却有一大滩水摆在我面前,我们要踩着路边才能过来。又要上一个坡,原来这里也是一个小坡,我上得比原来艰难,就别说三个小家伙了。
上到一个坳上,新挖的路全部是在衡阳这面的山腰上走了。虽然基本上是在原来“一字路”的基础上拓宽的,但整个路象惨不忍睹。挖土机走了,左侧上墈崩下来的土石把整兜的树和一棚棚的竹崽子横在路面上,右边路上还有一条条长岔,让我担心小家伙的脚踩到里面去。山墈上还有松动的土、裸露的石头和立足未稳的大小树种,我也担心它们会随时落下来。
我带着她们尽量往路右边走,看右侧的下墈,更让我怵目惊心。大量的土石方,特别是大石头,裸露七八丈高,虽说最终被柴和树拦住了。但是暂时的,一旦雨季来临,一旦柴树枯死,这些松松垮垮的东西就可能崩塌下去。特别是那些大石头,山墈这么陡,就会滚落下去。别说山上砍树砍竹的老百姓,就是下面山腰公路上的行人车辆也很危险呀。
这样的路既不美观好走,也没有任何安全感,而且就是这五米宽的路面,也没有任何保障呀,上面有崩塌下来的土石方,下面的土石方也会崩塌。全程挖了应该不到一个月,就有这么深、长和宽的岔了,随着时间的久远,岔右边这米多两米宽都是虚设的呀。
九峰山的“一字路”呀,我的“一字路”呀,我还有兴趣来吗?还会有谁有兴趣光顾呀,这是败笔!如果说,开始的那节挖烂的路还有防火带的作用,那么后面这一长节不在山脊上,不兼作防火带用,那就一无是处啦。
才两公里的“一字路”,三个小家伙问了我不下十次,还有多远呀?走着走着,有人还不想走了。见拗不过我,言言说,以后再不和外公爬山啦。走走停停,直到三点半钟,我们才到陡梯口。我们在一长条石上坐下,我发了一个朋友圈。我说,好好的一字路毁成这样,不但不好走了,还危机四伏。这样的开发,是建设,还是破坏?
4
陡梯路上,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扶着铁索下来,我指导着他们往右边继续走石梯路,一直到鼓楼坪的九峰山庄。
陡梯上人少了,我们也站了起来。欣欣和言言走在前面,我提醒,保存体力,有五百梯啊。五百梯吗?欣欣对言言说,那我们数一下,她们走在前面。午午不甘示弱,在第二梯队。我走在最后,不但要看护着她们,还要为她们照相。她们行进得比较快,要她们慢一点,她们也不在意。呼她们休息一下,才两分钟,她们又自觉往上爬了。有游人下来,也让着她们,自己停下来,靠着左边的铁索,看着她们爬。
是看吗?游人们的视线这么整齐划一。不对,是欣赏的目光,我仿佛看到他们眼中饱含惊喜的光芒,因为小家伙们扶着右边铁索往上往前爬的动作也整齐划一呀。没有了外衣的她们,特别精干,午午的红背心怎么这样红呀?对了,石梯是从西爬到东,石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木。快四点钟了,阳光从树木间斜照进来,洒在她们的背上,午午的红背心就这样红了,她们也就爬得这么精干,这么让人惊喜了。我赶紧把她们的姿势拍了下来,又发了一个朋友圈。
到山顶上了,我呼她们歇口气,顺便拍一些照片,她们却心不在焉。欣欣说,不是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吗?理由充分,我移动脚步,她们却抢先又上了瞭望塔的楼梯。
瞭望塔上,砌了内外两个圈。琉璃瓦面伸出外圈,可以让人们在两个圈之间观景遮风避雨。虽说四面是敞开的,但光线反差大,并不利于照相。欣欣却指着米多高的内圈问我,我们可以坐在这上面照相吗?我说,可以呀,但你们要坐在东面墙上,面朝西面,阳光斜照进来,光线才不至于和塔外的光线有好大的反差。
欣欣帮助言言坐上了内圈,再把午午抱着送上去。她也上去了,却要她们都掉转身子,都脸朝塔外。她们还不约而同地指着塔外的山山水水,还愉快地说着什么。啊,好有诗情画意,是她们的诗和远方吗?我忙举起手机,镜头里的景象更美。我看着她们,回过头,再看她们。原来又是一缕阳光从陡梯方向平射进来,均匀地洒在她们的头上和背上。
一时间,我忘记了新挖路上的不愉快,忘记了是建设还是破坏这个纠结。孔子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我把八小时之外的一部分时间,打发在山水中了。今年新年第一次爬山,有了这些小家伙,有了这些阳光照耀,就叫做《新年第一缕阳光》吧。
二零二四年二月二十四日于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