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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新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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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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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

四十三年前,几乎所有的城里初高中毕业知识青年都要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号召,因为不下放到农村当农民,经过农村锻炼二年,也就没有参军、招工、升学的资格。

一九七四年三月三十日至四月二日,我怀揣心中的理想和亲人的期待,背上背包,挎上简单的生活用具,在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的热烈欢送气氛中,乘坐解放牌大卡车,经过四十分钟的颠簸,来到了新田县石羊茶场。从这天开始,我成了中国千百万知青中的一员,开始踏入农村的“广阔天地”。

十六岁的炊事员

到了茶场后,我被分配在茶叶排。但上山垦荒二十多天后,茶场领导却通知我去搞后勤。同时被安排到食堂的还有刘建波。

我们来到茶场主任谢福生房里,聆听他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食堂管理员刘兴旺也做我们的工作:我们都是知青,又是一条街上长大的。我相信你们两人能信任这项工作。一定不要辜负场领导对你们的信任,争取把茶场食堂工作搞好,搞出特色。

虽然在家里还是个饭来张口的懵懂少年,但我与刘建波还是表示服从安排,并当即表态,保证天天按时开餐,不耽误知青、贫下中农代表出工干活。

那时的部队、厂矿、学校、机关食堂,一般25至30人配一个炊事员。我们茶场100余人,又没有自来水,通常应配四名以上的炊事员,而场领导只安排两个炊事员。两个人干四个人的活,又是娃娃,当时茶场的知青和贫下中农代表都认为我们干不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当着领导表了态,只有想办法做好。我们虚心向原食堂炊事员陈水旺、宋土生拜师学艺,从上甑蒸饭到切菜、炒菜和煤炭炉封火、保火等流程,只学了三天,第四天我们就”走马上任”了。

炊事员最难和最担心的是起早床和按时开餐。我与刘建波私下商量,一是早晨必须按时起床,二是保证炭炉不能熄火。

为了保证每天早晨6点按时起床,我向场领导要求买了一个小闹钟。食堂的煤炭炉因晚上封火不严而熄火是常事,我与刘建波上山砍了几百斤野树枝放在柴房,以备熄火时救急。

食堂没有自来水,要到山下的井眼去挑。井眼离食堂约一华里路,来回得十分钟。每天早晨7点半以前,必须挑足一天的水,约10担左右。之所以选择清晨挑水,是因为7点半钟以后,井里陆续有人去洗衣、洗澡,井水就被搞脏了。

清晨,空中笼罩着蒙蒙雾气,山上不时传来“哟……嗬,哟……嗬”的鸟叫声,令人毛骨悚然。起初几天,一听到凄厉的鸟叫声,我俩谁都不敢主动走前头。

十六岁,正是贪睡的年纪,早晨闹钟一响,不得不强打精神,吃力地用胳膊支起身子,勉强从床上坐起,眼皮却迟迟睁不开。

逢下雨天,顺手到库房扯张塑料薄膜,披在身上权当雨衣。三月的春天,早晨仍有丝丝寒意,但肩上挑着重担,踉踉跄跄行走在湿滑的泥路上,加上塑料薄膜不透气,衣服裹着汗水,浑身闷热难受。为了防滑,我们用稻草搓成草绳,把草绳绑在鞋底,这样行走在湿滑的山路上,就不怕滑倒了。

炭炉里燃尽的煤渣,要用铁钩一钩一捅从炉桥的空隙漏下去,早中晚钩三次。每次钩炉渣,密密麻麻的煤灰拌着煤气和热浪包裹住人的呼吸系统,呛得肺部一阵刺痛。

当时物质匮乏,猪肉实行计划供应,特别是猪油珍贵,整个茶场100余人,一天供应一铁瓢猪油,大约一斤左右。每天海带、白菜、芥菜、萝卜缨子和芹菜,一个月难沾一次肉腥。有时就连这几样简单的蔬菜还供应不上。

为了满足食堂用菜,陈水旺、宋土生在食堂门口种了一坵茄子。恰恰当年雨水好,到了秋天,还挂满了小小的秋茄。没有菜吃的情况下,只好三餐吃秋茄,早晨酸茄子,中午煮茄子,晚上干茄子,吃得眼睛发绿,看人都起雾。

蔬菜淡季,石羊圩场没有菜卖,刘兴旺就在大米上动起了脑筋,把大米碾成粉,用清水加盐调成米糊,煮熟后当菜吃。

夏天酷暑炎热,有人向场领导要求供应盐汤水,以补充人体因流汗过多所需盐分。每天中晚两餐,菜出锅后,在锅里倒入井水,烧开后放少量海带,撒上盐和葱花,便做成了当时流行的“洗锅汤”,知青们戏称为“青龙飘海”。

有一段时间,场里大米都吃完了,我们便把粮站供应大米时搭配的干红薯丝熬粥喝。每天三餐红薯粥,连吃两天,第三天就有女知青陆续找各种借口请假回城去了。

餐餐白菜、萝卜,看着没有一点油星的菜,谁也没有胃口。我想办法从家里带了一瓶辣椒酱,把猪油、辣椒酱和萝卜条拌在一起盖在饭上面蒸,这样蒸出来的饭(其实就是现在的“煲仔饭”),吃起来味道特别香。因为舍不得钵子上残留的猪油和香味,饭后连钵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吃饭时嘴唇上沾了油渍,生怕被人看见向场领导汇报,说我揩公家油,狼吞虎咽后,迅速把嘴唇上的油迹抹去。

打砖炸石烧石灰

一九七五年四月,我重新回到茶叶排。当时我们茶场没有烤烟房和澡堂,厕所也是男女混用,食堂过于狭小,坐不下百多号人。场领导决定兴建烤烟房和澡堂,同时改建食堂和厕所。盖房子没有砖,采完谷雨茶后,我又被抽去打砖。

打砖的第一道工序就是和泥踩泥。首先用锄头把泥巴挖好,再放水把泥巴拌匀,当地人称为“窖泥”。接着赶牛在泥堆里一圈一圈来回反复踩,直到把泥巴踩得又粘又有韧性。一般牛踩一次后,用锄头翻一次,再用牛踩一次才算成功。如果牛被牵去犁田了,为了赶时间,就不得不得用人力代替。

踩泥是力气活,在泥泞中,牛辛苦,人也辛苦。我跟在牛屁股后面,高一脚低一脚,几圈下来,双脚踩进泥堆就抽不出来了,整个人顺势倒在泥巴上面。因为没有经验,时不时踩到泥浆里,溅得满身都是泥浆。泥浆和着汗水,把全身裹得五官难辨,远远看去,酷似一樽泥塑。

当时知青出工干活都要记工分,打200个土砖计十分,红砖500个计十分,就算累得精疲力尽,也要坚持完成当天的任务。

时值六月,气温高,太阳毒辣。天天光着膀子踩泥打砖,皮肤晒得由红转黑,时间一长竟成了古铜色,像个非洲黑人。白天的过度暴晒,晚上洗澡时,肩膀手臂一沾水就火辣辣的痛,这时候,思乡想家的心情就会特别强烈。

砌房子没有石灰,我们又到乐大晚岔路口、立新水库渠道分水闸石灰岩岭上,打炮眼,开山炸石烧石灰。我跟郑新平组成一对,轮流撑钢钎,抡大锤。初次撑钢钎时不得要领,钢钎握得太紧,双手全被震裂,虎口渗出殷红的鲜血,傍晚收工后,用红药水简单搽一下,缠上纱布,第二天又继续撑钎抡锤。

砖和石灰都烧好了,短短几个月,澡堂、厕所和烤烟房如期建成。看到凝聚自己心血的劳动成果,心里感到特别自豪。

冬 修 水 利

一九七五年十月,我跟唐建平、石祥明、阳玲、张丽华、皮丽荣六人,从石羊茶场临时抽出至立新水库管理所,参加冬修水利。

当时农民挑的土方,按2500斤折算成一立方。我们负责把金盆圩公社、石羊公社各村农民挑上大坝的泥巴逐一过秤,开具票证,农民再凭票到水库管理所结账领取水利补助费。

水库大坝上,用杉树支起三个三菱锥形的过秤点,中间吊一杆大杆秤。我们六人分成三组,每组一男一女,男的过秤,女的开票。

过秤时间从早上8点至下午7点,中午每个组轮流下坝吃饭,以保证大坝上随时有两个组过秤,每天一站就是10余个小时。还好,三男三女,男女搭配,也就忘记了辛苦和枯燥。

水库管理所给我们的工资报酬是每人每月四十元,扣除伙食费后,剩余部分由茶场会计与水库管理所结账,划转为茶场的收入。实际我们六人还给茶场增加了一笔收入。

冬天,北风呼啸,坝上的风更大。我们六人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耳朵被刀割一样,手脚僵硬。为了过秤和开票时不至双手迟缓,每天一上大坝,先得活动手脚,双手合拢使劲搓,双脚不停蹦跳,直至全身发热。

冬天是枯水季节,水库蓄水不足,不能发电。每当夜幕降临,整个库区被黑暗笼罩,除了偶尔几声狗叫,只有几盏煤油灯忽明忽暗,四周寂静得可怕。有时无处消磨漫长的黑夜,偶尔也到宏发圩去走走。但3公里路程,辛苦了一天,一般也不愿意走了。所以,大多数时候,几个人坐在宿舍神侃。

石祥明,绰号“石洽怪”(“洽怪”是当地方言,咧嘴的意思),身高1.78米,浓眉大眼,一副娃娃脸,天生一张大嘴,能说会道,十足的“乐天派”。 还在知青学习班时,早餐能吃十个大馒头,另加一碗稀饭。因此,“石洽怪”的绰号就在知青中传开了。六人里面有了他,气氛就活跃起来了。晚上聚在一起时,不甘寂寞的石祥明便有了发挥说笑天才的机会。平日里,阳玲、张丽华两张嘴讲不过石祥明一张嘴,特别的不服气。一天,刚吃过晚饭,阳玲、张丽华、唐建平三人,拿着一本知青战地新歌歌本《富饶美丽的潞江坝》,窃窃私语,嘀嘀咕咕,好像在商量什么事,讲几声又哼几声歌曲,然后笑个不停。那天晚上,我们六人又在一起互相调侃逗乐。正在兴头,阳玲突然说今天晚上我们来学唱知青歌曲“战地新歌”,歌名叫《富饶美丽的潞江坝》,这首歌蛮好听。紧接着阳玲、张丽华、唐建平三人一齐唱“富饶美丽的潞江坝,人人见了人人夸,人人夸,稻田翻金浪,绿水漂鱼虾,甘蔗如林菠萝大吔,牛羊成群满山跑,香蕉咖啡串串枝头挂,啊哈哈哟,啊哈嘿哟……”。唱了一段后,第二段就改词了:“洽开那嘴巴六丈八,人人见了人人怕,人人怕,馒头吃横的,包子吞峦的(囫囵的意思),五寸喉咙那深如海,石洽怪哪石洽怪,石洽怪哪石洽怪,啊哈哈哟,啊哈嘿哟……石洽怪!”石祥明越听越不对劲,赶紧叫停。可是三人越唱越来劲,边唱边笑,笑得前俯后仰,泪水直流。石祥明说,你们有预谋,歪唱革命歌曲调侃我,今晚我甘拜下风,不跟你们说了,回房间睡觉去。

弹指一挥间,43年光阴已逝,但知青下放的经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清晰而永久地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两年多的茶场劳动,让我知道了农事的艰辛,体会了农民的不易,增进了与农民的感情。上山下乡,磨砺了我的体魄和意志,培养了我独立生活的能力,让我学会了宽容和忍让,使我懂得了说老实话,做老实事,当老实人的道理。知青下放的历炼,为我以后参加工作仍然能够依靠群众,勇挑重担,从容面对困难和压力奠定了基础。这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终身受用。上山下乡,无怨无悔!

 

(文章写于2017年。作者:李健   编辑整理:龙新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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