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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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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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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里的妈妈


一轮惨淡圆月,凄厉不安的斜挂在枝头,光晕透过一片片槐树叶,或明或暗的落在我家小院子的地上。

每年的中秋,家院里鸡鸭沸腾,猫狗欢叫。今年的中秋前夜,它们都已不知去向,寂静得连喘息声都如惊雷。一家人无声的围在妈妈的周围,等着她最后一刻的临近。我们心如刀绞,每个人脸上都滚动着两条奔流的小溪。

妈妈穿着肥大的寿衣,木偶般的躺倒在冷铺上,脸色惨白,她半张着干裂的嘴,有气无力的呻吟着。目光散神呆滞,双手伸向半空不停的抓挠着。似乎想抓到能挽救她生命的神器,把纠缠在她身体里,折磨她痛不欲生的病魔一下子清除掉。

我握住妈妈抓挠的双手,半弯着腰,把脸贴近她,轻呼着:妈妈你想要什么?妈妈你是不是口渴?弥留之际的妈妈,没有一丝反应,她的意识早已逃越身体,离尘世越来越远。明知这样,我还是心疼的拿来浸满水的棉球,把水一点一点挤到她枯涩的嘴里。她继续呻吟着,呻吟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微弱……

妈妈是我背靠的一棵大树,我是她臂弯呵护下快乐的小鸟,寸步不离的雀跃在她的身边,聆听她的教诲,追着她讲古灵精怪的故事,拽着她的衣襟走街串巷。我不敢相信,这颗大树说倒就倒了,让我这只小鸟猝不及防,无处安身。

平日里她精神焕发,做事麻利,走路迅速,连头疼脑热都甚少。洁白整齐的牙齿笑成一缕春风,齐耳的短发飞扬着热情,天生就是慈眉善目的面相,和一副菩萨的柔肠。

妈妈虽个不高,做事却并不逊色于男人。她和父亲曾历过荒年的苦难,我们出生后,怕我们吃糠咽菜也填不饱肚皮,放弃了地方安排给他们的工作。他们知道那点微博的工资,不足以养活我们兄妹四人。后来,只要有能赚钱的活,再苦再累他们都会去做。妈妈去河南边窑厂干过体力活,做过建筑瓦工,卖过肉类熟食,也做过居委会街道组长。

记得我大一些时,家里住房有点紧张,她还亲手盖了两间土坯边屋。无论做什么事,她总是一个人默默无语的做,盖房也是。她天天挑着两只水桶,到家后的小河边挖黄泥,挑到洗澡堂门前的小广场上。一次挑了几十桶,够做一批土筋了,就挑来麦壤(小麦的外壳子)和水,与泥搅拌在一起,然后脱掉鞋子到泥里踩,直到把泥踩拌均匀。再借来有四五块砖头大的长方体土筋模具,放在打扫干净的地上,模具里倒满泥,用泥抹把表面的泥刮平滑,拿掉模具,一块土筋就完成了。

就这样周而复始,把地面可用的空间拓满土筋。土筋晒到大半干后,铲起来挪到一起立起来晒。腾出地面,又继续到河边挑泥,再拓下一批。

土筋全部晒干后,又一块一块用刀把毛边修砍整齐,再一块一块用它们砌成墙,建成房。妈妈建的房子虽没有正式建筑师建的那么完美,但是她建的土坯房,结实耐久又保温。

正值壮年的妈妈,就像机器人一样,做再重的体力活都没说过累。即便是手磨出水泡,肩头担出淤血,脚被东西扎破,也从不喊苦叫屈。

妈妈的皮肤细腻雪白,由于做多了粗活,那双手粗糙得像张打磨铁索的砂纸,还留下了一道道沧桑的裂痕。而这双粗糙的双手,却能做出一流的针线活。她绣的小孩老虎头棉鞋生龙活虎,针线脚细小而精致。逢年过节帮我缝制漂亮的新衣服,衣服上的盘扣很漂亮,款式年年都有更新。

因妈妈姓氏好,经常被周围办喜事的邻居家邀请去做“全美奶”,帮喜家缝新被子,收拾喜房等。还经常被新生儿的邻居家,索要一套大红色歪门襟小衣服,这些都得妈妈亲手缝制好送给婴儿家。当地的风俗说不清道不明,这预示着陈刘姓的妈妈整理的喜房,能让一对新人白头偕老;穿妈妈缝制的小红衣服,能让孩子长命百岁。

妈妈每年秋分节气还配制一些疔疮药,为四乡八镇的人治疗难缠的疔疮病。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家家生活都不富裕,一分钱都当钱用,而妈妈都倒贴钱制药,免费为别人治疗。你要问她为什么,她只是微笑道:人行好事,不问前程。在她一生中,助人为乐,就是上苍赐予她的使命,让她无怨无悔,乐此不疲。

年少无知的我,在妈妈的庇护下,就知道傻乎乎的快乐着,却不知道去帮衬她,理解她。当再回首时,我也乐于为大家付出时,才真正明白,这些优良的品质,都是受妈妈潜移默化的影响。

如今,妈妈刚进耳顺之年就轰然的倒下了。两年前,她被查出癌症时,因手术成功逃过了一劫。我们把病情瞒着她,希望她少一点压力,多一点快乐,生命能延续长久一些。

两年后的这个春天,我们悬着的心还没有完全恢复平静,妈妈的病复发了,经检查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胆囊。在医院做院长的舅舅对我们说:不要再做手术了,让她完完整整的走吧!他怕妈妈下不了手术台,就做出了这个残酷的决定。

从那以后妈妈只能靠挂水吃中药来维持生命。因我做过葡萄糖热源试验,所以,挂吊针水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那时我第一个孩子还小,每天跑几十公里的路程,还得克服困难。而这一跑,就是风雨无阻的六七个月。

每到下午,妈妈习惯性的端着小凳子,坐在门口的槐荫树下,用期待的目光盯着我来的方向发呆。一旦那天我来迟了些,她就会不停的念叨:秀子今天怎么这么迟,是不是有事不来了?直到我身影的出现,像看见救星一样松了口气,安心的露出了一丝希望的笑容。

妈妈的嘴里渐渐地失去了味觉,肚子涨满,饭也越来越不想吃,还成日成夜的睡不着,病情日益加剧。她常无助的问我:秀子,我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呀?还告诉我说,听别人说徐州有个民医,能治疑难杂症。她知道为了她的病,我们每个人都花了不少钱,光去郑州拿中药就跑了多少趟。她怕我们兄妹负担太重,后来就没再提起。

我的心跟着她一天天在油锅上煎着,心疼她,可怜她,真希望她能早些离开,早些解脱,少受这份苦难的折磨。可心里却有多么的舍不得,嘴上还得去哄骗她,安慰她,强装淡定的跟她说:嗯妈!不要胡思乱想,你的病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个生离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妈妈再也熬不住,我多想唤醒她的记忆,和她再说最后一句贴心的话。而妈妈带着困惑,带着不舍,带着她一生都说不完的嘱托和牵挂,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家。

每年的中秋节都是我心里的一道坎,这道坎羁绊了我一生。妈妈在八月十四之夜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她含辛茹苦的把我们养大,当我们有能力去回报她,孝敬她的时候。却让我们吃尽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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