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龙小龙
◎花重锦官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昨夜。秋风未能守住一座城市花园的矜持。
吹落的花瓣遍地缤纷,花香隐约可闻。
而另一种香,已然浸染了城池。
蓉城的正面和背面,氤氲弥漫,如淡淡的烟雨。
府南河的潮水在低处涌流。你眼镜看见的,或许只是表面的平静。
我想,得有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掩盖住春秋碾过梦境而制造的惶惑与慌乱。
由此,我仿佛看到一位唐朝女子,身居于繁花丛中,那种雍容华贵的氛围,没有矫揉造作的显赫,反而更呈现出她内心的恬静和从容。
历史的老故事,往往流行在公园里,那些青砖碧瓦、红墙巷陌,怀旧的情结就像苔藓悄悄滋生,枝叶是她伸出的手,捉不住廊檐下清脆的风铃。
而今,在繁华的都市,楼厦此起彼伏。
我说的是木芙蓉。她充分利用空间和时间的缝隙,盛开成一种古典的背景,竭力烘托出时代拔节的高度。
她用心良苦。须凑近花朵的面颊,才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急促,听到她怦然的心跳。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的潮红,都是一种娇羞而明媚的美。
◎塘外有轻雷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细雨呢喃,柔情遍地。
池塘里,涟漪荡漾,水位在偷偷长高。
而东风余怒未消。它在生什么闷气呢?是不是责怪春天来得太早,它还来不及梳洗,毫无心理防备,就被赶在风雨路上?
水的对岸,恍如谁家女子披一头黑发在啜泣,抑或昨夜的梦太抒情,她一时无法从故事里走出来罢。
——对于说来就来的春天,内心慌乱的何止一朵早开的芙蓉?
春天让人睡意惺忪,我已分辨不出木芙蓉和水芙蓉的区别了。她们,分明是翩跹起舞的孪生姐妹,撑着葱绿的油纸伞,掩不住婀娜的腰肢。
我知道,春天也是离别的季节。抑或,今天有人就要出阁了。俏丽的芙蓉联袂演绎着一出人间舞剧。
她们身披露水,相互依偎,相互安慰,仿佛她们才是剧中的主角。
有雷声从幕后传来,提醒将忘我的情绪收回现实。
忠实的观众,永远痴心不悔。
我如守望她们的一颗柳树,患了春天的伤风,却忍不住一阵阵轻轻的咳嗽。
微微颤动的手,摁不住一首情诗的诞生。
◎花海不退潮
如今,春夏秋冬四季已无缝链接。
我居住的城市叫蓉城,日日夜夜,都有芙蓉花开。公园里,小区中,楼台墙角,街道两边,芙蓉树的款款身影随时可见。
满树繁花摇曳,枝叶彼此缠绵,荡漾的味道,幸福而令人欢愉。
数以千万计的城市,就是一座浩瀚的海洋,每日奔忙的人流车辆,激发着巨大的引擎,让这座城市焕发出勃勃生机。跟盛大的芙蓉花海一模一样,竞相绽放的花朵,每一朵就是一台生动的发电机。
芙蓉花海,远远看去一派浓烈雄壮,近观却又小巧娇柔。花蕊鲜嫩,花瓣柔软,花枝纤细,花香催生着情爱蓬勃的荷尔蒙,如此温存的美,怎么不惹人爱怜。是她,见证着一座城市的兴盛发展,新时代的变迁,也见证了多少人间故事和秘密,陪伴无数青春渡过懵懂少年。
热爱蓉城的人共同坚守着一条真理。
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何年何月,内心深处的芙蓉花海从不退潮。
◎野菊吐秀
栖居巴蜀大地最直观的感受。
春景无限美,秋天也动人。
或阳光明媚,凉爽宜人的秋风,手持太极剑在广场迂回,若无其事地将橘黄的树叶吹落。踏着落叶散步的恋人,让日子变得格外温暖。
或阴雨绵绵。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打在芭蕉叶上,大部分树木都保持绿色,行人举着一朵伞花匆匆走进深秋。窗内,有人吟诵李商隐的诗词,如泣如诉。
不分郊外郊内,竟然都有野菊。
竹篱笆的野菊花为城市增添了一丝野趣。然而,面临越来越凝重的秋色,季节正值交替的节点。有的野菊明显体力不支,无法支撑盛大的朝圣场面和深厚的抒情。
不能不说到芙蓉,她是另一种野菊。这是一种挺身而出、慷慨绽放的花朵,力挽狂澜的菊。这落落大方,优雅精致,形容词的主人。美得让人心跳,也美得让人骄傲。众花纷纷让路,草木簇拥,百鸟啼鸣,她是人们拥戴的王者,每一处都有她布施的芳香。
她时尚的装束中透着川妹子的野性。
请理解我的自私吧,自私具有排他性。但我依然要高声说出——
我爱她不染世俗的美丽,更爱她清新脱俗的高洁。
芙蓉,是我邻家小妹的芳名。这个名字,从儿时起,一直温暖到我的余生。
◎木芙蓉花下
我在树下静立。沦陷的处境。
思绪总是不着边际。
也曾试图找出一丛火焰般的辞藻,突破既定的格调,进一步阐释那种旷古的忧郁和阴霾。而翻遍书卷、搜尽枯肠未有结果。其难度,无异于在众多的鸟声中,挑拣出南雁的鸣叫。
我在树下读书。诗经。离骚。文化的经典逐渐熟记于心。
也曾聆听花蕊夫人娓娓诉说。帮助思索在烽火连天的岁月,作为一朵芙蓉,该如何把持季节的沧桑轮回,做出爱与不爱的取舍。
我看见芙蓉花开,开得明丽绚烂。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头顶着一片热烈的天空,而我们只是顾着埋头看路,或沉湎于手里的肤浅琐事,忘了扬起青春的头。
秋天的萧瑟,已被无数文人墨客写尽。
一切薄凉的意境,都是对唐诗宋词的复述、模仿甚至抄袭。
凋落的芙蓉花瓣像一枚火种,击中了我的额头,我在轻疼中,学会了在迷惘中自我奔突,挣脱纠结的往事。
从此——
身体里的故乡繁花似锦。
骨头中的城市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