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湖北西部边缘的五峰县采花山区,与神农架和湘西为邻。因这里山大人稀,地势险峻,历来就是匪盗出没之地。1949年10月,鄂西解放。当年12月,采花建立区政府,区委书记由林美树担任。
林美树所面对的是:国民党湖北省绥靖公署副司令袁良甫就在采花山区组建所谓鄂西“反共救国军”第三纵队,并委任李福堂(外号李大牙子)、胡显卿和王务之分别为纵队司令、副司令和参谋长。指使他们传播说“采花山高林密,共军进得来,出不去”!“共军不爬山上岭,不吃包谷饭,来了也搞不长!”李大牙子原是国民党采花区的区长,不但拥有兵匪三四百人,开仗时可临时动员的团练乡勇则有上千人。为制造相安无事的假相,经李大牙子授意指使,胡显卿、王务之等向我政府假缴械投诚,将煮过的子弹和破旧枪支上交政府。与此同时,加紧联络其他的土匪头目多次密谋策划,制定暴乱方案。
1950年四月初采花土匪暴乱开始。4月7日凌晨,遭到围攻的采花区委书记林美树部署中队以驻守的碉堡为主要阵地,进行猛烈还击,天已黎明,进攻的土匪无处隐蔽,被迫撤退。林美树即刻派人火速冲破封锁向鄂西军分区驻地大关镇飞报匪情。在这场战斗中林美树光荣牺牲。
同年底,鄂西地委、鄂西军分区所在地大关镇人民戏院召开“保卫胜利,保卫新中国”动员誓师大会。地委书记、军分区政委徐继绩向独立团张振汉下达了“坚决镇压反革命暴乱,彻底消灭五峰采花土匪”的命令。随即地委工作队先行到达五峰县城关镇,两日后,独立团4个连的指战员开赴采花区,剿匪战斗从此展开。
作为军分区的军医林少峰,随舅舅军分区政委徐继绩来到采花剿匪前线。
“报告!”
一大早,司令部作战室外洪亮的报告声,打破了司令部难得一派安谧。
“进来!”
“是你——”徐继绩一瞧是自己的学生及部下、现任五峰剿匪前线总指挥独立团团长张振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满心欢喜从座椅上站起来的那一刹哪间,只觉得头重脚轻,双眼直冒金星,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恰好林少峰就在身旁,他一把扶住徐继绩,一边用手掌从徐继绩的后脑勺顺着后脖子反复往下推拿,一边吩咐张团长在院里摘些银杏叶进来。
林少峰见徐继绩好了一些,就把张团长摘来的银杏叶用凉开水洗净后,用开水泡好后,伺候着徐继绩服下。
服下银杏茶后的徐继绩,顿觉脑清目明。示意张团长汇报。
“报告徐政委,这股悍匪既有正规军良好的武器装备,如机关枪、手榴弹、迫击炮等;又加上土匪熟悉地形,占居险要关隘等优势。”张振汉团长向徐继绩汇报道。
“正是知道这伙土匪强悍,威胁到临近几个区,甚至五峰县城的安全,才派你们这些解放军的英雄们来此剿灭他们。我相信,你们能打败那些编制齐全,装备精良的国民党正规军,肯定也能消灭他们的残部。” 徐继绩眼神里流露出对张振汉无比的庞爱。
“老师——”张振汉跟着徐继绩套起近乎来,“我想找老师您借个人!”
“不行!”徐继绩一口回绝了张振汉的请求,因为他知道张团长所借之人就是自己的亲外甥林少峰。半个月前,徐继绩探听到土匪首领李大牙子旧病复发,他想利用林少峰给他治病之际,给他指明一条出路。说起来他和李大牙子还有点旧交,李大牙子和自己曾经是武昌陆军三中的同学,还一起抗过日,期间林少峰为他治疗过身上的顽疾,疗效颇好;所以他特派林少峰去为他治病,想趁其机说服他放下武器,接收改编;事如愿违,没有成功,所幸的是李大牙子并没有太多地为难林少峰,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这——”张振汉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全泄了。
“没有信心了?”徐继绩戏言道。
“有!”铁汉团长张振汉怎能在首长面前示弱,当即立下保证道:“我请徐政委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一定想法剿灭这帮土匪,若剿不了他们,我就让人提着我的脑袋来见你。”
“屁话!你不稀罕自己的脑袋,我可稀罕你的脑袋,你的脑袋可以这样说,他不只是属于你个人的,把他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给我保管好!”徐政委提高嗓门,拍着桌子说道,“我只要土匪头子李大牙子的脑袋。”
徐继绩的一顿喝斥,激起了张振汉的斗志,并豪言道:“徐政委您等我的好消息。” 张振汉提取盒子枪,带了一个警卫就冲进雾气茫茫的荒山野岭。
“舅舅,我也想跟张团长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一些忙呢!” 林少峰以央求的口气对舅舅徐继绩说道。
“你小子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战场,对面山坡上,不知哪一个地方,藏着悍匪的暗哨,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小命,你好好在这里呆着。” 徐政委一脸的严肃。
“舅舅……”
“是想替你父亲林美树报仇?”
“舅舅,要说不是、是假!”林少峰话锋一转,“您是知道的,我在土匪窝里也呆了七、八天,对土匪的生活规律,设暗哨规律,接头的黑话都了解一些,我到前面去,说不定能帮上张团长的忙。”
“这——” 既担心亲外甥林少峰安危,又希望一个懂匪情的人去协助一下张振汉的徐政委犯了难。他沉思了一会,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道:“今天天气不错,这么大的雾,适合搞个突然袭击什么的?”
“舅舅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 林少峰见徐继绩的语气在改变,知道舅舅已经默许了他。林少峰右手拿着盒子枪,急忙冲出门后,又迅速调头返回,习惯性地拿起药箱,循着张团长走去的方向,一溜烟的跑进雾气茫茫的野外。
空旷的山间,隐约传来对话声。“有情况!”李少锋一惊,戒备心骤起。他想循着说话声,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大哥,前面有两个人。”一个嗓音略带沙哑声的男子,在离林少峰的不到二十多米远的地方,用土匪黑话对另一个男子说。
“我也看见了。”这个叫张三的土匪小头目答应道。
“大哥,我们今天撞大运了,前面不远处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人穿着军官服,腰里挂着盒子枪,肯定是一个当官的。”
“没错!”
“是往死里打,还是抓活的。”
“李保,凭咱俩的本事,抓个活的易如翻掌。再说附近就有他们的兵营,尽量不开枪。”
“遵命,咱俩把那个当官的抓上山,司令肯定会奖赏我们很多大洋。”五大三粗的李保边说边活动着身体,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式。
“小声点。”土匪小头目张三轻声低气地说:“两人对两人,重在趁人不备,迅速解决战斗。”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用匕首把那个警卫宰了,我用粗棍子把那个当官打残,然后抬他上山请赏。”
耳朵极尖,又能听懂两土匪说黑话的林少峰,放下药箱,打开盒子枪保险,弯着腰,蹑手蹑脚一路潜行,死死地盯着前面的两个土匪。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后面又冒出了一个土匪,举起木棒,欲向他打了过来;林少峰天生感觉敏锐,他能从冷不丁的背后的传来的微弱的喘气声,就预感到有不祥之兆,他本能地把头一偏,“哎哟——”左肩还是被打中。他一翻身,正巧和土匪面对面。两人同时惊呆了,不约而同脱口而出:“是你——”
原来林少峰身陷土匪窝时,给这个土匪治过伤。
两人对视着……,就这样僵住了。
林少峰知道这个土匪可是六亲不认的主,他想到自己处理不当的后果:不是土匪死,就是自己完蛋,同时张振汉团长他们也处在危险的境地。果不出林少峰意料,这个土匪正准备用枪……,林少峰一咬牙,当机立断,抬手就是一枪,把土匪给崩了。
突然的枪声,加快了另外两个土匪对张团长的袭击。
当那个叫李保的土匪举匕首刺向张团长警卫员之时,说时迟那时快林少峰一举枪,一颗子弹打进李保头颅,致其当场毙命;而与李保同时抓起粗棍子打向张振汉腿部的张姓土匪,听到枪响的同时,又看到自己的同伴应声倒下,知道后面有神枪手,赶忙扔下棍子,就地一个打滚,拔腿就往山上跑。
“是你的腿快,还时我的子弹快。”林少峰很自信地抬起枪,一颗子弹打在张姓土匪小头目的小腿肚子上,土匪小头目当场瘫软在地,张团长的警卫员一个箭步冲上去,踩住准备掏枪的土匪小头目的手,将其制服交给赶过来的援兵。
而这边的张振汉团长见有人拿棍向自己下部扫来,本能的往侧面一闪,从壕沟上缘,跌进壕沟内,警卫员扶起张振汉,上下打量起来,生怕张振汉有个损失。
张振汉伸展肩部、上臂和躯干,感到剧烈的疼痛,左手也不听使唤了。他异常紧张地:“我的左手?”
警卫员急忙上前,要抓起张振汉的手查看。
“住手,别瞎弄!”林少峰及时制止了警卫员,“让我看看!”他拨开听到枪声后,从不远处赶过来的参谋长与特务连的官兵,走到张团长面前,在排除张团长没有其他伤,只是肩关节脱位了。
林少峰吩咐警卫员,“找个地方,让张团长躺下。”
躺在细软的、低挂的树枝上的张团长眼巴巴地望着林少峰,充满了期待。
林少峰信心满满地握住张团长的手。并要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叮嘱道:“手不要突然打滑或猛拉我的手臂。”在林少峰的示意下他俩把手指交叉起来,林少峰在拉的过程中用脚顶住张团长的膈肢窝作为支点。平缓的牵拉张团长手臂远离身体,慢慢地把张团长手臂向上,持续的张力拉伸了肩部肌肉,几分钟后关节脱位顺利弹回原位。
“可以起来了!”林少峰笑嘻嘻地对张团长说道,“我的铁汉张团长。”
“这就好了?”张团长半信半疑地看着林少峰。
林少峰肯定地说:“好了!”
张团长一伸手,一切如常。
林少峰见张团长伤处有些肿胀,又走到壕沟外面,扯了两把既能止痛,又有很好治伤消肿的半枝莲,放手中搓烂后,敷于张团长伤处,再以纱布包好。尔后,林少峰又取出两粒止痛丹,分别以胶布粘上贴于张团长左、右手腕部的阳溪穴上。
“张团长感觉如何?” 林少峰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道。
“林少峰,想不到你这文弱书生,还真的神了,不仅枪法了得,一枪打爆一个土匪的头,一枪打在另一个土匪的小腿上,让他瘫痪在地,既救了我与警卫员的命,又活捉了一个知道山上内情的俘虏。”
“论起打仗,我那能和你张团长你比,说不好听一点是小巫见大巫。”
“看把你能得,我会的你也差不多会。”张团长由衷地说:“你会的我可没法学,譬如治病我是狗屁不通。那像你治病也是如此神奇,我原来已为我的手完了,经你一弄,全好了。我先前对你不让病人吃药,不打针,不扎针就治好了徐政委的眩晕病,张司令的颈痛症还持怀疑态度,认为你可能只是瞎猫碰到个死老鼠,只是运气好罢了,从你刚才沉着,冷静,治病手法麻利,娴熟;从疗效来看,你的确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我以前还以为你二十四、五岁就成了军分区卫生所的副所长,是沾了你舅舅的光,我错了。” 张振汉一边说,一边双手抱拳示意,“我张振汉佩服你了!”
“张团长客气了。”林少峰不居功,转过话茬:“赶快审问俘虏。”
“那个俘虏伤势怎样?”
“没有伤筋动骨,包扎一下,即可走路。”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林副所长。”
“不用谢!”林少峰狡黠地一笑,“用土匪的话说,捉过活的好回来领大赏。”
“找你舅去领赏。”
“我就找你,这个俘虏到了你手里用处可大了。”
“别皮了!”张团长的思路很快转到战事上来,当即命令道:“参谋长抓紧审问俘虏。特务连作好战斗准备。”
林少峰又说:“张团长,我们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此话怎讲?”
“你看呀,这么大的雾,有利于我们突然袭击;我们抓了这个土匪小头目,他就是我们的活地图,最好的与土匪接应、迷惑土匪的人选;再加上我们部队的士气旺盛,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林少峰当即提议道:“机不可失,现在当务之急是乘着这浓雾掩护,让这个土匪小头目走在前面带路,打进山寨,掏了土匪老巢。”
“林少峰你和我想到一块了!”张团长旋即命令道,“特务连跟我先行,参谋长回驻地迅速带大部队赶过来,一分钟都不准延误。”
“那我呢?”林少峰急了。
张团长没有理会林少峰,继续命令起来,“特务连长带几个身手好的兄弟,换上土匪一样的衣服,架着这个土匪小头目上山,让他喊开一道道关卡,我则领着特务连紧随其后,将关卡都换上我们兄弟,到了老巢时,这个土匪小头目能喊开门,我们就直接冲进去,倘若喊不开,我们就用炸药包或迫击炮炸开大门,再冲进去剿了他们。”
张团长不愧为解放军名将,打仗用兵是机动灵活,布兵排阵步步到位。
林少峰见张团长把自己凉在一边,心里头十分着急。他眉头一皱,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为了防止那个土匪小头目不老实,用黑话泄漏我军信息,造成不必要伤亡,我请求跟特务连连长一块押那个土匪小头目,因为我前不久到过匪窝,知道土匪黑话,也知道土匪设卡,设哨的规律,如果这个土匪小头目胆敢不老实,我立刻警告他,或收拾他,以减少我们官兵不必要的伤亡。”
“让你拿拿主意没问题,让你靠前是万万不可能的,你会土匪黑话,懂得土匪设卡、设哨规律,确实能增加快速拿下匪巢的胜算,但你是军分区的医生,烈士的后代,万一有点闪失,我十个张振汉脑袋也不够砍的,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张团长多虑了,我们的徐政委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战机稍纵即逝,我们快点走吧!” 林少峰放下药箱,拔出盒子枪,跳出战壕,与特务连尖刀班的战士架着土匪小头目,消失在茫茫雾海中。
响午时分,作战参谋向徐继绩报告道:“张团长这次剿匪大获全胜!”
“李少锋表现得怎么样?”徐继绩话说得随意,实则在担忧李少锋的安危。
“他很好,而且还立了个头功!”作战参谋神采飞扬地说。
太阳刚落山,张振汉领着两个营长,林少峰与部分特务连士兵,押着土匪头领李大牙子,抬着部分战利品回到五峰剿匪司令部大院内。
“报告徐政委,土匪巢穴已摧毁,打死打伤土匪一百二十六人,俘虏八十四人,土匪头子李大牙子被活捉押来,听候徐政委发落。” 张振汉团长一边向他的老首长举手行礼,一边说道。
“名将就是名将,这么快就拿下为害周围乡邻几十年的匪巢,并活捉住土匪头子李大牙子,我要重奖你与参战官兵们。至于土匪小头目与其他俘虏,交给地方公审,对李大牙子这样的恶贯满盈的匪首,肯定是镇压,对其他俘虏,只要没有杀人放火,奸淫妇女恶行的,可以从轻发落。”徐继绩说完,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张振汉团长明白老首长的心思,招呼林少峰过来。
徐继绩猛地大喝一声:“林少峰,你好大的胆,没有我的命令私自上前线,该当如何处罚?”
官兵们想不到,立了战功的林少峰还要受处罚,纷纷为他求情。可徐继绩并不领情,命令道:“军法官,你说如何处罚!”
“这——”军法官犯难了。
“报告徐政委!”张团长走上前,据理力争道:“我要为林少峰军医请功,他不仅救了我,快速治好了我的手伤,让我能指挥战斗,而且还冒险押着土匪,走在前面引路,打通了层层关卡,让大部队顺利攻进匪巢。”
“救死扶伤是他的职责,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可不知道,林少峰军医。押着土匪闯过一个个隘口的艰难和机智。当我们来到一个独木桥,土匪小头目和我们玩上了心眼,林军医押着土匪一前一后走在独木桥上,那知土匪抢先上岸,转动机关,独木桥翻了一个面,林军医眼看就要掉下深渊,他一个倒跃,抱住独木桥,然后一个跟斗跃上岸。一把抓住土匪,顺手一拉,“咔嚓”一声,不知怎么搞的,土匪的左手臂脱臼了,土匪瞧着自己不能动的手臂,一下子慌了神,‘我的手!我的手!’直叫喊着。”
徐政委正色道:“我们可不能虐待俘虏!”
“我们那敢虐待俘虏。”
“那个土匪的手弄好了吗?”
“恢复如初。”张团长滔滔不绝地说:“林少峰边警告土匪,边趁他不备,一把抓着他的手,迅速一个托举,给他的手臂复位了,并对土匪说:‘动动你的手,看看怎样?’土匪活动着手臂,无比惊奇地,‘唉,可以动了!’林少峰正言警告道:‘你只有好好表现,才是你的出路。’土匪才老实多了,我们才更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有这事?”
“老首长,我怎敢骗您!”
“那林少峰这小子还是有错呀?”
“当时的情况紧急,林少峰也是迫不得己而为之。”
徐继绩这才笑眯眯地说道:“这些事我都听说了。至于说他一枪打爆土匪的头,一枪打在另一个土匪的小腿上,还冒险押着土匪小头目闯过一个个隘口,冲进匪巢,还让我感到意外,他平时老缠着军分区特务营的王营长指导他进行射击、格斗等课目训练,我还以为他只是好玩、好奇,谁知他竞然练成像模像样的军人,在关键时,还起了大作用。既然张团长要为他请功,那就与诸位参战官兵一块报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