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组诗）

路过村庄

路过油菜花海，路过一个叫简爱的村庄

闲汉和掮客已经没有了赌局

睡眼惺忪地看待打酒或问路者

每天，那些习惯算计的人都把余下的时间放在秤盘上重新估价，打签

然后分给前来消遣的人

一瓶醋或者酱油可以倒出家长里短，花边新闻

午时三刻，并不是个吉祥的数字

和我同行的陌生人不得不分开

我们像两匹挥汗如雨耕耘的驽马

在余晖下，在越压越低的路面上

反复练习割麦子的动作

青草的脉搏

黑云压城，最不起眼的青草

成为最柔软的一角

担负起雷电和雨雪

背后的故事，你更喜欢听马头琴绝恋

还是一只乌鸦口衔草籽成为养父？

听不到流水，也来不及铲倒

一株草战战兢兢地度过伏天

风吹过如同旗子一个劲地摇晃

你的脚下，向前是悬崖，向后是寺庙

香火如同秋后的牧草

终其一生都在祈祷颂念

而坟茔的骨头，寂寞时以火起舞

犹如两朵金莲绽放在黑色的水上

外文

春天，所有冬眠去除封存

包括软体动物

土质湿润而肥沃

枯黄的叶子埋藏下来

故事需要转折和背景

把所有感叹拉长，所有卷舌撬动起来

落日之前

一只蚯蚓用自己的躯体投成一个绞刑架的模样

影子在冷兵器时代被拓印，流传

一个个约定俗成，以讹传讹

和面记

一场面粉和水的战争，相互撕扯

粗糙的手，仿佛触及西部之城的胃及温暖寒冷

每个朝代的历史和活着和吃物有关

菜谱依旧，简朴的土豆，茄子和番茄

色彩是催开童年故事的一把钥匙

面食柔韧劲儿

和味蕾的执拗，从儿时起的饕餮

如同一种信奉和吸引

我们会逐年老去，但上气不接下气揉面，醒面，撬面的身影胜似版画和刻刀

每个亲人都在脑海中重新闪念一遍

故乡说大不大

无非是一碗放入油盐酱醋的拉条子

从粮食到面粉，重复地种植

重复着一季又一季春秋

大地

借道春天

把滞留在冬季的萌动赎回来

种子，落花以及枯叶

重新点燃靠近烛台的灯火

时间和热量足够孕育，即使陌生的夜来临

大地会伪装成五颜六色的模样

有墓碑，即使字迹斑驳，也告诉后来者一座城的历史

往往与口粮和繁衍有关

有鸟的尸体，猜想一张网和天空到底谁为谁飞翔

留在山腰的足迹，更像一个异志者百口莫辩的证据

母亲仍在地头刨种，无论春夏

如同黄土地的乳房接济了她转向哺育她另一个执拗的儿子

生生世世，没有谁离开生养之地

除开族谱，尚有一辈子无法改变的口味及沾染乡愁的乡音

圆月

比喻成圆盘，暗指团圆之情

让一轮明月格外负载

如果天空也有一双眼睛

光束会到达地上，一滩碎了的鸡蛋清是通向下一路口的口令

所有和口粮和淡水相关的回忆

都有一个腾格里的背景

羊群蠕动，沙海沉浮

黑柴燃烧的火焰格外耐久

简陋的烟囱会排出扶摇而上的青烟

天空中，余温会烙出一个出口

如同倒扣的瓶子

潮起潮落，淹没无数想在岸上复活的时光

山坡下

从青草的长势推测

从流水的流速判断

山坡的坡度播撒雨水，播撒历史

一座山的脊梁弓曲，重力向下

围猎声中，王和字只会有一个不朽

另一个葬在山脚，和灰尘和草籽同归于世间

芦花飘荡，仿佛征战不回的残兵的帽缨

触碰生锈的刀戟，和过去一刀两断

我有辽远的故乡，翻过一座山坡和一条河

孤狼和黑夜都停泊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