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三日

感觉到嗓子不舒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次躲不过去。开始喝止咳糖浆和感冒灵颗粒，即使这样也没能避免两天后嗓子直接哑到说不出话的结果。

以前流感基本很少吃药，现在感冒来势凶猛，实不敢拿小命作赌注。我能感觉到身体内有一股无法消化的热气在遛达，从肺部到牙齿、喉咙，流经眼睛，蔓延头顶，肆虐到我能清晰感受到它的存在，体温有点躁热，可毛孔却像敞开的大门，一缕微风穿过的清凉阵阵，好似起鸡皮疙瘩，触觉异常敏锐，五脏六腑都在等待着这股热气病毒离开身体。

声音嘶哑的第一天还能说话。董总约下午茶，我说感冒喉咙哑不介意被传染吗？董总说自己是佛弟子，不怕。我笑了，既如此，那就喝个茶呗。五月的南方，雨水扭扭捏捏，空气湿热难耐，阳光漫天的初夏就像是偷来的，除了说话略微有点费力外，心情完全不受影响，不是说偶尔生个病就当排毒嘛，这样想着我还挺自得其乐。

谁想到一觉醒来彻底失声。不痛不痒，也没有其他症状，就是不能说话。我试着开口时发现完全靠气流吐出微弱的话语，就像两个人贴在耳边说些深藏的秘密，更像个刚得手的小贼，生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网上买药二十分钟送到，桌子上放着强力枇杷露、蛇胆川贝枇杷膏、橘红痰咳液、冬凌草片、清火麦桅片、板蓝根颗料，再加上煮的润肺汤，陈皮水一直喝着，所有能想到修复嗓子清热解毒的药都买了，一天饮水量至少达3000毫升，期望着一觉醒来就能恢复正常的奇迹发生，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流感既然来了，就不会那么轻易离开。

失声伴着偶尔的咳嗽，不至于让人痛不欲生，也是百无聊赖般对疾病之外的美景好物都失去了兴趣，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身体敏锐地感觉到病痛在体内的变化。所幸并不影响食欲，我还特地煲了个骨头汤，吃了份杂粮炒饭，内心并没有慌着要去医院就诊，压根就没这想法，何况运气一向不错，我相信老天还是比较照顾我的，小病小灾罢了，没什么大不了，人呢，不需要操心太多未来的事，学会接受已经发生的，顺其自然地活着就可以了。

喉咙处的肌肉组织拥挤，就像早高峰的地铁，人与人之间无比亲近，空间密度达到最高值，风吹进来都要绕行，若不用力呼吸，下一秒就可能休克。痛苦的情绪有很多，大多是一种情绪的折射，比如悲伤或兴奋，虚无缥缈摸不着看不见，却会因为这种情绪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主导着一言一行，这个时候，身体是情绪平衡分解的道场，甚至是容器。而疾病，是身体自己停摆，病痛的触感也是最真实的，抗议着我们平时对它们的忽视。人的五感，仅一样就可以让我们这副身躯半死不活，直接丧失所有的情绪和感知力，这种痛感提醒我们平时不够善待的身体撑不住了。

失声第二天，嘶哑略好一点点，如同一间密不透风的漆黑屋子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细微的光线溜钻进来。不过，断断续续的咳嗽依然没有减少，所幸还没有其他病症来袭，照常工作饮食，只是大部分时间宅在家，接到几通电话，也只能挂掉然后发信息说明缘由，所有交流我只能通过信息。

戴着口罩出门，奇怪的是在外面时也不怎么咳，偶尔一两声的咳嗽也并未引人注意，甚至我都觉得明天就要好了的错觉，可进入地铁里突然咳嗽不停，咳得有点喘不过气，嗓子眼有痰却一直咳不出来，脸面涨红，旁边的妹子立马站起去了另一节车厢，真是一咳就招人嫌，哎，早知道这样打个车得了。

晚上躺床上，抓心挠肝一样难受，嗓子眼就像卡着什么异物吐过了还会再生，就像工厂生产线一样，一度咳到怀疑人生。起床喝几口水清理下痰液又躺下，内心期待着能一觉睡过去，哪怕晕过去一觉睡到天亮也行啊。辗转反侧几百遍，不请自来的蚊子毫不客气在腿上留了几个记号，压根不管目标是不是个病人，大半夜不得不起身找驱蚊水，然后又倒下迷迷糊糊，凡夫残躯此刻脆弱得如此不堪，夜晚也跟着漫漫无望。

失声第三天，各种润肺茶汤调养继续，喉咙没有那肿胀，咳嗽却有加重上扬之势，难不成这次病毒的症状是接力赛，一个症状结束另一个症状马上接着？算起来整整也有四天了，还想着可以痊愈，看来无望，邪气入体，一个星期能恢复到正常社交就已经很好了，结果证明，我的预感是准确的。

有点嘴馋，想吃猪脚饭或肥肠之类的，想想凡胎肉体此刻还在历劫，忍住了，毕竟后半生的梦想还得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承载啊。煮了一锅白萝卜水，加点枸杞几枚红枣调和下萝卜的气味，我一向不喜欢吃萝卜，但不影响在此时我选择它。从小就听人说，富人吃人参，穷人吃萝卜，在穷人的饮食生活里，白萝卜等于是“平民人参”。据《本草纲目》记载，白萝卜也是一味润肺生津、清热解毒的良方，它的药食功效不言而喻。在此后咳得脑袋发懵的三四天里，我每天煮一锅白萝卜水喝下，导致整个屋子持续好几天一进来就是萝卜味。

早上醒来，嗓子恢复了些，没有肿胀的感觉了，但咳嗽成了主角。冬凌草片、清火桅麦片和板蓝根颗粒吃着，川贝枇杷露喝着，萝卜水和陈皮水直接变成了一天的饮用水，一天饮水量达4000毫升了。

即使咳成这这样我依然没有想过要去医院，闭门在家没什么，一群咳嗽的病人聚在一起倒是有点可怕，我不能再给身体增加新的负担和风险，何况这种小疾病对我来说还不至于惊慌失措，所以我买的都是中成药，药食一起调理，最多咳三天肯定能好转。

我觉得生病时信念是很重要的，身体系统本身也具有自我修复疗愈的功能，只是现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就需要我们帮助身体一起减负除邪，压根没必要担心。

在网上找了段催眠音频，临睡前播放，还是挡不住一个半夜醒来几次的夜晚，躺床上的咳嗽明显更要命，有睡意却无法入睡，时间如同慢火煎煮的滚茶，烫得人坐立难安。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心想，若再这样下去，咋睡，此时此刻，才会觉得每天醒来看见早晨的阳光有多幸福，健康面前，其他欲望都退居其后不值一提。

咳嗽的第二天，喉咙可以发声说话了，虽然还是粗声线的哑，也算半忧半喜，嗓子在逐渐恢复，咳嗽正在水深火热当中。破壁机打了一碗绿豆糊做早餐，清热解毒的食疗法继续，白萝卜加一个梨煮水味道甘甜许多，一碗接一碗的喝水。生病后格外关注食疗，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人类也身在局中，大自然中物与物之间的无限妙用联结人们也是只知其一，很多食物除了裹腹之用，还是药疗之效，我想，这就是中医存在的最根本意义吧。

咳嗽也持续了三日。连续几晚都没有睡好，却也无能为力，睡眠分为几段完成，这样居然还做梦，平凡的夜晚变得极为矫情。晚上躺在床上，催眠音频播了两遍我还醒着，此刻控制不住大脑的旋转，

不断地反思回想，这千疮百孔的人生啊。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即使名利傍身，死后一切烟消云散，甚至一点活过的痕迹都不会存在于世。后来我粗浅地得出一个结论，都说人活一口气，那口气我觉得就是信念，好好活着的信念。

人在这个时候才会深刻认识到健康第一位，来到这个世上，不管你想怎么玩成为什么样的人，首先得活着，物质财富只是在这个空间生存的手段而已。难怪佛家说，生老病死都是历劫，谁的人生不是在自我救赎和互相救赎的路上。我这也算历个小劫吧，世事一场大梦，没有必要哀声叹气，所有的发生都是必须要去面对的，面对才有越过去的机会。

失声三天咳嗽三天，一觉醒来不咳了，我看见透过窗台的光线，都散落着春风荡漾般的温暖。站在红绿灯的路口，脚边不知名的花草拖着长长的身子在夏日温度下耷拉着脑袋，也觉得很可爱，绿灯亮了往前走，病气消退后的世界又恢复了斑斓的模样，真好，这自在的空气，很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