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

头顶的阳光是那么白，我不敢仰视太阳，在它的下面，万物一览无遗，任何人都休想隐藏什么，开心也罢，忧伤也罢。尼采说，我是太阳，结果他疯了。我也被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统治着，想找到出口，这种情形类似于黑云压城，山雨欲来。感觉如处于蒸笼一般暑热中的夏天，地下的蚯蚓拼命的往地上爬，喘息着，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吹打。

地下运行着火，亿万斯年，岩浆在地壳的重压及封闭下，遇有缝隙就奔突而出。火山爆发，遮天蔽日的烟尘，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掩盖。大地无言，造就了极地，冰川，沙漠，海洋，以及鸟语花香，繁花似锦的平原和丘陵。动物世界，繁衍，生长，嬉戏，杀戮，死亡，一切都干脆利落。唯独人类，被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被无尽的欲望引向歧路。

竹林七贤为什么不能被模仿，更无法被超越？他们快意恩仇，率性而为；他们与朋友绝交，裸身而狂奔；他们为酒去当官，临死而抚琴。现在的人活得多累，有几个人能承他们的衣钵，“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有几个人能听从内心的指引，抛弃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了消解苦闷，人是需要有点精神的。精神，既是一个人的灵魂，也是一个人的潜力。人活一口气，就是那个精气神之“气”。人总要有那么点精神，生命才会因此而美丽。就是这点精神，常常穿透横流的物欲，直达我们的内心，让我们的灵魂高尚，让我们的眼睛湿润，让我们为之感动。

窗外下雨了，我喜欢这秋凉。最好是细雨打湿了窗棂，屋内一灯如豆，母亲在灯下纳着鞋底，父亲在灯下抽着烟，而我们，在灯下写着作业。听着淅沥的雨声，这微微寒意，更能体验内心温情。喜欢小时候，世界很小，就一间屋子大小，我们在这里安静、单纯而又满足的生活着。

而现在不同了，窗外是桂花扑鼻的芳香，河对岸是高楼的霓虹，远处公路上，隐隐传来汽车喇叭的长鸣。我却不愿去欣赏这芳香、这霓虹、这城市的繁华，我的内心再也找不回那一份安静、单纯和满足。这不是矫情，这是内心真实的感受。现在当然难以舍弃这脚下的一方土地，心中却常念着那遥远的故乡！

我每天晚上散步的地方，路的两边，一边是一排整齐高大的樟树，一边是一排浓密的，我叫不来名字的灌木。灌木下面，杂些花草，历年的腐叶堆积着，混合着一股泥土的气味。放眼往前望，枝叶的浓荫快要遮住道路。这条路的风景，会随着我散步时的心情而变化。开心时，漫觉浓荫匝地，鸟语花香，我能听到树的呼吸，闻到樟树碎叶的幽香，被风吹起的树叶仿佛在舞蹈，小草也摇曳多姿。心情不好时，树也静了，鸟也静了，风也静了，视线透不过枝叶，感觉身体是那么微弱与单薄，内心的某个地方一触即痛。一朵花的美丽，就在于她默默地绽放，有种爱，最痛最疼，很霸道，却很甜蜜。而许许多多的幸福，是不能直接来叙述给别人的，只能一个人细细地品味、慢慢地感受，才会察觉出那种最美好的感动。不能直接说出幸福，恰似那些不能说出的秘密，一旦说出口，好象幸福便会立马从你身旁飞奔而去。

路边有一条河，我知道这条河是流入长江的。小时候从教科书上知道长江，长大后，我十九岁一个人闯荡南京，有一天下午，我骑着单车，从长江大桥的南边骑到北边，看到了教科书上彩图中的南京长江大桥，比想象中的雄伟，江水奔涌，不绝东流。觉得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应该走遍祖国的山川名胜，也颇有些豪情。回老家时从浦口坐渡轮到白下，在船上再次看到了长江，心里在想，这次告别后，何日能再来。如今我离长江很近，我也经常思念长江，那江边柔软的沙滩，落日余晖下的人影，不知道面对流水在想些什么。好的东西都倏忽而逝，真不知永远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