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战散文:三棵树
三棵树,两棵不在了,一棵还在。
——题记
一棵椿树
打我记事起,婆的后院有棵椿树,它紧挨后院墙,树身微微南倾,甚不笔直。一到春天,椿树底下成了孩子的乐园。婆站在院墙上,头仰得老高,双手举着长长的钩子折香椿。我们几个小孩在树底下争着去捡,看谁捡到的最多,也常常为了一把香椿闹得不可开交。婆把折下来的香椿用绳子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大都送了人。
后来,婆的后院要盖新房。匠人说,这棵椿树怕是保不住了。那天早上,电锯发出的沉闷的吼声,硬是把婆的两只眉毛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婆两手背后,佝偻着身子,一言不发。椿树倒在了院子当中,倒在婆身旁。
再后来,婆走了。那个给人送香椿的婆走了!
一棵核桃树
一棵来自大山里的很不起眼的核桃树苗,是外婆从她的娘家带来的。父亲怕苗根失水死掉,一直把它放在阴凉的地方。
这棵核桃树后来生长在果园井台的一角。三四年过去了,个头也未见长高,一个核桃也没挂上。父亲说,这是山里的野核桃树,到底不会结果,过几天挖了。
突然,外婆病危。辗转了很多地方就医,还是没能留住人。外婆的葬礼上,我并没有哭,也没有像大人那样去祭奠她。外婆离开时很年轻,我还小。
送走外婆后,父亲似乎淡忘了挖核桃树一事。
一年夏天,母亲歇凉时,竟意外地发现核桃树结果了。
后来,产量越来越大,每年都能装鼓堆一化肥袋子。父亲让我们试着在网上卖。没想到货刚发出两三天,一个南方的顾客打来电话说:“核桃已收到!这种老品种的核桃皮薄仁饱、营养丰富,吃起来油香油香的,真是难得呀!你们家里还有多少?剩下的我全要了!”挂了电话,父亲又去果园给核桃树施肥浇水了。
我知道,核桃树在,外婆就在。
另一棵,还是椿树
说不清啥时候,地头奇迹般地冒出一棵椿树来,母亲对它百般呵护。
长到第三年时,母亲仍舍不得折掉树上的香椿芽,她说:“树太小,承受不了这种摧残的,再长长吧。”到了第四年,母亲还是不忍心。她希望树再长高一些,树干再粗一些。可没过几天,就有“好心人”帮母亲折了。椿芽折走也就罢了,长了几年的椿树竟也面目全非,折断的树枝横了一地,母亲看得心疼。
第五年,这棵椿树终于没有再发芽,如此悄无声息地夭亡了,这个世界,它曾来过。
每一棵树来到世上,都是来完成一项使命,使命完了,它也就走了。
选自《李培战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