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之 韵
陆琼
对于生活在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房州人来说,春可赏花,秋能看月,夏可观雨,冬能踏雪,感受四季分明的美景,是一件多么幸福而美好的事。那些生活在热带地区的人们眼睛和心灵该是多么单调。四季常青的树,感觉像树妖,不常凋零的绿叶,美艳娇嫩的花朵,看多了也会麻木和腻味。欣赏不到植物荣枯的变化,就体悟不出生死的意义。
今年冬季来的分外早,刚刚脱掉毛衣,就穿上了棉袄。满地金黄,漫山斑斓的秋惊鸿一瞥间,冬便悄然而至了,像一个轻盈婉约的处子,蹁跹灵动。从秋到冬宛如水和乳的融合,不知不觉又水到渠成。秋的美景还没玩味够呢,日渐降低的温度,已然提醒着人们,冬来了。春捂秋冻,夏露冬藏。寒冷的冬季,人和物都要收势,隐藏锋芒和利器,积蓄温度和力量,待到来年惊蛰之时便顺时而动,脱壳而出。《道德经》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万物,冬去春来,经历风霜雨雪,聆听虫鸣鸟叫,顺应自然的变化和节令的更迭,便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不仅仅是对自然的一种尊崇,更是一种态度和敬畏。冬像是一位思想深邃的哲学家,也像一位练达通透的睿智老者。懂得大道无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只是恪守着作为季节的使命,送给天地万物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
冬的韵味在于藏。候鸟南飞,叶落归尘,动物入穴,漫山肃穆,河水滞留。连阳光也变得柔情。他的儿女是呼啸着穿空而来的北风,是晶莹剔透满天飞舞的雪花,是阒然无声万籁俱静的深冬之夜。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的磅礴和开阔,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飘逸和唯美,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绰约和傲娇。它是李太白笔下的“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地冷叶先尽,谷寒云不行”,是陆放翁诗里的“柳眼梅须漏泄春,江南又见物华新”,是张耒眼中的“绿蔬挑甲短,红腊点花开”。他还是母亲的寒冬盼团圆,农人的瑞雪兆丰年,妻子的风雪夜归人。他更是春的使者,静静蕴藏着春天的气息,只等春雷和春风,只等薄冰融化,鸭嬉暖水,迎春花开。他收藏四季硕果,思索生死轮回。
在这样一个季节里,总让我想起古人“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情景。知己二三,围炉而坐,品茶饮酒。可闲话桑麻,可畅谈抱负。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入耳。聊至兴起,即抚琴吹箫,挥毫泼墨,吟诗赋词,好不尽兴。窗外是冰天雪地,寒意肆掠,室内是春意盎然,雅乐飘飘。古人之乐趣在于志趣相投,在于清新脱俗。余秋雨说,“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的冬的美景也是如此。
那日下乡,下午未时左右,气温骤变,北风呼啸过后,便飘起了雪花,开始像米粒般大小,少许便如柳絮,如纸屑,夹杂一些如鹅毛般,密密的在空中漫天飞舞,铺天盖地。片刻功夫,天地间便暗沉沉一片,只剩下雪花肆意的在空中翻卷、飘洒。同事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发给家人或朋友。县城里的家人和朋友惊讶不已,同一片天,同一个县,十几公里而已,县城的天空只下了小雨,乡下的天空却是声势浩大的雪。快要返程时,雪停了,天也亮了起来。近处的房屋、路面、树梢上偶有小块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远方的群山甚是壮观,山尖上白茫茫一片,山腰几处背阴或凹陷处仍有积雪,山脚下则是苍茫、黛青的树林。山尖上的那一溜白仿佛给群山戴了一顶白色的绒帽,使得群山的色彩更加丰富,层次更加鲜明。
我想,在那些群山密林之处,定然有偏于一隅,静静绽放凌寒而开的腊梅和红梅,明媚的黄和鲜艳的红在白雪的掩映下,定然是最美的风景。那些积雪也会在苍苍的青松之上像云朵般熠熠生辉,折射出滢滢的清冷的白光,像钻石一样闪耀。山涧的溪流早已干涸,间或几处小池积水也结上一层薄冰,枯叶和山石被包裹其中,仿若一幅美的不可方物的油画。偶尔出来觅食的山兔、松鼠、锦鸡和山雀,一定是东张西望,各显神通,满载而归。深冬的大山是深沉的,也是热闹的。他包容一切,宽宥一切,见证四季的风花雪月,生死更替和盛世荣枯。
我愿迎风而立,和雪花一块儿在天地间飞舞,那份恣意和洒脱可融化寒冷,点亮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