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泼猴”

陆琼

我38岁那年，家里添了一只“泼猴”。

这只“泼猴”是在众望所归般的眼神里诞生的。当他还在母胎孕育的时候，已经表现出了他的不同凡响。起先，他才一个黄豆般大小的时候，我被闹腾的吃什么吐什么，好不容易有心情去吃了，还得一口不停的吃，否则就是前功尽弃。对吃食也是颇有讲究，专挑稀奇古怪的吃。死面疙瘩里煮的青菜必定是卷了心的白菜，不能放油，少盐，趁着想吃的空档一口气吃一大碗，吃完看都不要再看那个地方，得赶紧走去另一处。长到苹果般大小，我稍微能有正常食欲了，又专挑酸的吃食，吃很酸的泡菜，吃放了大量醋的凉拌菜，去水果店专挑酸掉牙的水果买。我吃这些的时候，猴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好像这些吃食在他嘴里和胃里欢快的跳跃、翻转。他说，“你得吃点鱼虾之类，喝点肉汤，否则营养跟不上，你是高龄孕妇了，不是年轻人，扛得住。”他买了鱼，买了虾，炖了肉，熬了汤，我挑三拣四，拨拉几块在碗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转头拿过泡菜吃的津津有味。

到了四个月的时候，爷爷着急忙慌的催促姑姑带我去做B超，顺带“偷窥”一下是男是女。“泼猴”一点也不配合，几次三番将背部对着探头，结果可想而知。爷爷说他已经有了大孙女，还想要个大孙子，可是“泼猴”好像知道些什么，不想提前给爷爷吃“定心丸”，非要等到瓜熟蒂落才见分晓。

生产前做孕检的时候，奶奶自告奋勇陪着我去做检查。看着圆滚滚的肚子，奶奶乐的满脸都是花儿。她说，“我要有大孙子了。”护士乐了，忙问：“阿姨，大姐还没生呢，您怎么知道不是孙女。”奶奶信心十足，“我儿媳肚脐翻起来了，当年我怀我儿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怀他两个姐姐，肚脐没起来。”护士说，“阿姨，您记性真好，还有这样的说法呢，可没什么依据。”奶奶满面春色，一口笃定“错不了。”

在产房待产时，爷爷一定要让小姑姑在里边，理由是怕抱错了。我是哭笑不得。猴姐姐想要第一个看见猴弟或猴妹就一直守在产房外。泼猴出来时哭声“惊天动地”，接生护士和医生说，“这家伙嗓门不是一般的大，健康的很呢。”姑姑先去门口给猴姐姐报信，“快给爷爷打电话，他有大孙子了。”然后又将洗净裹好的泼猴抱到我眼前，“恭喜恭喜，你有儿子了，我有侄儿了。”瞧瞧，我这个正主还没怎么乐呢，他们一家子乐的要飞了。等我从产房到病房时，已有多人等候。猴奶奶，猴姥姥，猴姑姑，猴姐姐，猴伯母。我不知道是因为泼猴的到来让我有如众星捧月，还是因为我生了个“泼猴”。

一个多月的“泼猴”就显露出他“惊天动地”的泼劲儿。晚上睡觉不踏实，尿一泡尿就要吃奶，不吃便又哭又闹。白天希望他能多睡一会儿，我也能跟着休息。眼见他睡得很熟，轻手轻脚放床上。一会儿功夫，泼猴先用小腿蹬两下，再用胖手隔空乱抓，接着紧闭着眼睛吭吭唧唧哭起来，倘若感觉动静不大，无人问津，便挥胳膊蹬腿大哭起来。如此这般，我便一点儿也不奢求他能独自一人睡觉了，倘若偶尔一两次他一个人在床上睡，我便觉得那是中了彩票头等奖。

两个月左右时，每晚11点开始大哭，哭够一个小时结束，然后沉沉睡去。我和爸爸用尽各种办法，还是束手无策，后来才知道是肠绞痛。那两个月，我和猴爸顶着两只熊猫眼儿，感觉走路都能睡着。两岁时高烧导致惊厥，吓得我半条命都丢了去。回想起这种种情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为父母者，不知父母苦。

泼猴八个月时开始说话，喊出的第一个字不是“妈”，也不是“爸”，是“姐”，这可把姐姐乐坏了，抱起泼猴亲个不停，还挑衅似的，用得意的小眼神看着我，“看看，我才是弟弟最亲近的人，最喜欢的人。”我不动声色的诽腹，“小样儿，暂且由你得瑟，有你哭的时候。”不过此后的种种情景表明，能轻而易举降得住泼猴的不是我这个“如来佛”，而是姐姐那个不念经的“观音菩萨”。

2020年疫情期间，姐姐要在家里上网课，我和爸爸要上班，姐弟俩在家互相照顾。

有天中午下班回家，我敲了半天门不见泼猴来开，进门后也不见泼猴来迎。只听见从走廊传来他低低的笑声，我朝走廊一看，泼猴规规矩矩面墙而立。我吃惊不已，细问之下，得知泼猴违反了姐姐的规章制度，正在接受面壁思过的惩罚，我乐得大笑起来，“小猴子也有今天，妙哉妙哉！”泼猴见我笑，自己也笑，我正想着用“特权”饶过泼猴，只听一声大喝，“时间还不到，继续思过，否则延时。”只见泼猴立马收起笑声和鬼脸，一本正经看向墙壁。后来得知姐姐给泼猴约法五章，赏罚分明，把泼猴治得服服帖帖。

泼猴两岁左右，爱把他喜欢的物件朝缝隙里藏，沙发缝里，床头柜，电视柜下，沙发底下，凡是能看得见缝隙的，都被他塞进了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儿。有玩具、纸片，有勺子、筷子、小石子、梳子、牙刷。有一次居然将电视遥控器也塞进去了。看电视时，爸爸东找西找，正沮丧时，泼猴像变戏法似的，从沙发靠背背后的某个地方将遥控器抠出来递给爸爸，自己还得意的说，“宝宝真棒，宝宝真棒！”

泼猴常常语出惊人。有一次回家告诉我说老师今天表扬他了，我问为什么表扬啊，他说，老师给他盛了一大碗青菜，他全部吃了。我说老师怎么知道你喜欢吃青菜呢。他说，“因为我皮肤白呀，老师根据外表判断的。”耳朵被蚊子叮的红彤彤的，我嘲笑他因为长的胖，蚊子喜欢吃他的肉肉，他回击说，“自己长的那么肥还嘲笑我。”然后是一串白眼儿射过来。我发现他头上有根白头发，自言自语道，“还这么小，操心啥呢。”他一本正经回答道，“操心你啊。”我说，“操心我啥。”他说，“操心你下班不回家呀。”自己穿衣服时将两条腿同时穿进一条裤腿里，还扯着裤子说，秋裤太嚣张，害他穿不上。他把马克笔和玩具摆了一地，我让他在二十分钟内把玩具收拾好，否则玩具就属于垃圾桶了。他一边收拾一边嘀咕，“你咋对我这么狠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后妈吗？”夏天的时候，他会指着天空的云朵说，云朵像个棉花糖,他真想住在天上。吃饭的时候说，水饺汤圆别看我，马上把你们消灭光。玩游戏失败了，他说，有黑暗就会有光明。我告诉他，男人要多吃点南瓜籽，他乖乖的吃了，完了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南瓜籽口袋，义正言辞的说，“那你和姐姐就不要吃了，我和爸爸吃。” 为了让他吃水果，我说，“苹果可以增加记忆力，你要多吃点。” 他立马回答我，“我的记忆力已经很好了，你是让我锦上添花吗？”好吧，锦上添花还可以这样使用。

泼猴人小辈分大。他有不少侄儿，还有两个大他四岁的双胞胎外甥。开始他把他们喊哥哥，跟在他们屁股后边跑来跑去，知道他是长辈后，立马表现的一本正经， 装模作样，带着两个外甥一块玩，还向爷爷要了钱去超市买零食给外甥吃。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至今让泼猴都很尬的事。四岁的泼猴拿筷子吃饭还不是很熟练，大外甥端过碗，拿起筷子说，“小舅，我喂你。”这件事也成了泼猴的“经典事迹”，至今提起仍让人大笑不以。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泼猴上一年级了。2023年春节的一天，他托腮沉思，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他在思考谁才是老邓家的人才。我很期待他回答说，是他和哥哥姐姐们。谁知道他说，应该是他的孙子吧，我瞬间石化。

泼猴是大家庭里最小的孩子，被我嘲笑是“团宠”。他倔强、独立、有主见、调皮捣蛋、爱搞怪。我希望他小时候是“齐天大圣”，长大后是“孙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