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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琼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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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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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情

离开新疆快二十多年了。很多事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那年冰天雪地里,那些不知名的,不同民族的好心人,一个个用军车,马车,驴车将爱心传递,帮助我走出雪域困境。现在还时时浮现在我的记忆里……

那年,在亲戚家出走,冒着大雪,孤身一人,背着未满周岁的女儿,从新疆的一个小县城出发,去往那片一百里外荒凉的堆满积雪的戈壁滩养殖场时,我还是个青春年少的姑娘。

19岁结婚,20岁生娃。自己还是未成熟的小姑娘,在农村过早成家。瘦弱的肩头背着八个月大的女儿,从四川千里迢迢,坐上三天三夜的火车,在父亲的陪同下,去新疆投奔大我一岁的老公。他在新疆沙湾县一个养殖场打工。

农场地处偏僻,建在离沙湾县城,离村庄远远的地方。周围不见人烟,唯有哈萨克族,回族,维吾尔族及少数汉族人,在戈壁滩上开垦的盐碱地上种植着成片成片的玉米地,棉花地及油葵。冬日的戈壁滩,光秃秃的,厚厚的白雪所覆盖。偶尔,才能看见地里被漏采摘的几颗玉米杆,在冬日的寒风中,舞一舞枯叶,又无力地垂下来。

经过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的颠簸。到达乌鲁木齐火车站时,天已黑尽。但火车站出口处,站在许多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女,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看不懂的少数民族字体,嘴里不停叫着走调的普通话:住店了,住店了………

此时到沙湾县城的汽车,已经没有了。与也从未出过远门的父亲商量了一下。只能选择在乌鲁木齐住上一晚。在拥挤的举牌人群中,选择了那位站得远一些的维吾尔族阿姨,这阿姨胖乎乎的,脸上因为胶原蛋白丰富的原因,给人慈眉善目的感觉。阿姨随手帮我们拎了一个小包走在前面,每走一步,臀围腰围的肌肉就象跳舞一梓上下波动起来。第一次观察到这样的民族,眼里充满好奇和新鲜感。

到了维旅阿姨家的小旅馆,发现是私房改装的,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外地人,进门有个大炉子,里面的煤火苗正旺,烧得铁炉通红通红的。这扑面而来的温暖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极大的反差和对比。

阿姨安排好我们的房间就去忙碌了,我和父亲将行李搬放好后,连忙将我背上的女儿放下来,女儿八个多月,已经断奶,开始摇摇摆摆学走路了。因为几天在火车上没吃上一口热粥,一直哭闹不停。正在此时,维旅阿姨(后来知道应该叫她阿依拉)端进来一碗香喷喷的黄黄的,稠稠的米粥,让我先喂给女儿吃。另为我和父亲送来一碗拉片子牛肉汤。因为这一碗热乎乎的米粥,让我在新疆陌生的地方得到了第一次的温暖,感动至今……

 第二天,离开热情的阿依拉,搭上了去沙湾县的汽车。前往县城老公的姑姑姑父家暂住。姑父是连队的工作人员。平时都住在连队里,偶尔回家一次。

老公从偏远的戈壁滩来接我们前往养殖场,从县城上车,走过了一段国道,进入乡镇公路,一路摇晃颠簸,东绕西转。非常庆幸的是那年我非凡的记忆力和方向感。记下了从国道与村道的分路口有一间农舍,穿过了哪些村庄,路旁的几排大树朝什么方位,经过一条干枯的河床,再穿过长满野草的荒滩,高高的水塔下面,就是那养殖场。

亲爱的读者,你能有幸看到这篇文章,那是我在感恩新疆的少数民族朋友。后面的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冰天雪地,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军官,陌生的维吾尔族,陌生的回族朋友们的帮助下,背着八个月大的女儿,从沙湾县城到一百多里外的戈壁滩养殖场的故事了。

父亲将我送到沙湾县城后,过了一段时间就返回四川老家去了。在汽车站,站在寒风中,流着泪向父亲依依不舍地告别。

 在新疆这块陌生的土地上,除了背在背上的女儿外,身边就无亲人了。老公工作在茫茫戈壁滩上,吃住不便,所以又将我与女儿送往她姑姑家后,又返回养殖场上班去了。在沙湾县城,父亲走了后,突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举目无亲。

姑姑家,坐落在县城郊外。附近全是一排排小平房,室内用红砖铺设,姑姑闲下没事就拖地,将红砖拖得一个个发红发亮。她话不多,带着老花镜,捧着一本圣经在炉火旁的凳子上看,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吃饭前总要先低头,默默地祷告后, 用右手从额上到胸前,在左肩到右肩,画个“十”字形 才动筷子,吃饭时的咀嚼声都很轻很轻,吃一丁点就放下筷子离桌了。她走后,桌子上的交谈声,叉子碰盘子声就恢复了欢快的模样。

 刚来新疆,还不了解这个多民族的省份。后来才知道,这里人都基本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有信耶稣的基督教,有伊斯兰教的,有信佛教的……姑姑是虔诚的耶稣教徒,每周去参加一次教会。

有天下午,她坐在窗前的火炉旁,捧着圣经朗诵。突然她灵光一闪,停下来,转动看向我:“小芬,来,我教你唱圣歌”,吓得我连连摆手,本就五声不全,从小缺少音乐细胞,不敢尝试。姑姑可不是一般人,从来威严不露色,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唱。可喜可贺的是我成功将她气炸了。自己唱跑了调,还把她带偏了。她气得挥手:“去吧,去一边玩,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唱歌的……”我的心才放松了一点点,隔天,又要求我陪着她去教堂。她们都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得到主的谅解,赦免,宽恕……但是,至今,我还是未踏入过教堂。有时感觉,信仰是可以放在心中的。

  新疆的冬天取暖用煤炭,白天用于烧水做饭,晚上盖好炉圈就可保温到天亮。一间三十多平的平房,搭上三张床。与奶奶,姑姑她们睡在一个屋子里。女儿夜里经常哭闹,也许不习惯新疆这样的昼夜温差大,吵得姑姑一家睡不好觉。此时,我又惦记着老公,就做好打算去戈壁滩陪伴他。与姑姑姑父商量后,去县城的总厂打听,厂里货车一个星期去送一趟饲料。再无其他车辆下乡了。

大雪封路,县城前往戈壁滩养殖场的厂车本就不多。一个星期有一趟,是运送饲料的车,很难坐上人的。为了能早日与老公团聚,每天吃好早饭,将女儿放在姑父那里帮忙照看。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和鞋子,走在厚厚的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前往几里总厂值班室去咨询:什么时候有下乡的车子……值班室的人并不太了解厂部下乡的具体时间,所以,好几个星期不是去迟了,车子早开走了,就是最近没有厂车下乡……

来回折腾好几个星期,终于有一次,打听到厂车下乡确切的时间,一大早就就准备妥当,可姑父好心肠,偏让我喝下一碗热粥才出发。他认为厂车不可能有那么早就下乡。拒绝不了他的热情,将自己和女儿喂饱,严严实实裹在背上,高高兴兴与姑姑姑父告别了。新疆地大物博,宽宽的马路上堆满白花花的积雪。鞋子踩在上面,嘎吱嘎地响。我的心情大好,还边走边唱,偶尔踢一脚垒起的雪包。看在晶莹的雪花象烟花开出灿烂的微笑。前往县城厂部有几里路,走过去已经是浑身冒汗了。开心地向值班室人打听车子什么时候走,那人瞪大双眼,你怎么现在才来,厂车早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开走了……他还在埋怨我,等了这么久的车,今早又错过了。可只有我心里知道,我无处可去了,泪水一下漫上来,在异乡的街头,委屈,孤单一齐涌上来。在陌生的城市里就如迷路的羔羊,在荒野中哀叫……不想再返回姑姑家了。在路边号啕大哭后,擦干眼泪,发誓今天哪怕走路,也一定要走到老公那里,在没有手机,电话普及的年代,同一个县城里,相隔100多里,却将两人生生阻隔开来。我用满腔的信念支撑着,向雪域戈壁滩进发。

一,军人的吉普车

在县城通往乌鲁木齐的国道旁,那个头上包裹着红头巾,穿得单薄的棉衣,背上背着小娃娃,拎着一个小行李包,站在被汽车行人碾压成乌黑雪水的姑娘的就是我,脸上淌着泪痕,一直向过往的汽车招手,渴求有人能带我到那国道旁的农屋。

半个小时过去了,手臂快要挥僵的时候,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我面前,从车窗里探出一个头,那一定是位当官的军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干净整洁的脸上,没有胡须,眼神凊澈有神。他用普通话问我要去哪里?我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回答他,“我要去养殖场,养殖场……他无奈摇摇头。准备开车离去。我连忙上前一步,边说边指通往乌鲁木齐的方向。他一下就明白了。打开车门让我坐上了车。在有空调的车里,我解下头巾,将女儿放在怀抱里。身上的雪花弄湿他的座椅,连忙用手去擦拭。他在反光镜里看到我的局促不安,安慰我说:

“小姑娘,你刚从老家过来的吧,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呢?”

我说“我去找我老公,他在养殖场”,

“在什么养殖场,我看随路送你过去”

“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概方向”

“那小姑娘,今天我要赶着去开会,你看在什么地方将你放下最合适”

“前方公路左手边有一个民屋,我记得老公在那里存放过自行车”

大概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吉普车停在公路的民屋旁边,向好心的军人挥手道别,如果这位好心人的军人,能有幸看到这篇文章,现在估计有七十岁多岁年纪了。但愿他是仕途高升,健康幸福的,他是否还记得1992年的冬天,在沙湾县城搭乘过这样的一位背着小孩的姑娘,如有生之年能遇见,定要再次说声:谢谢您,好人一生平安!!!

二,维吾尔族的马车

离开国道,重新将女儿背在背上,并将唯一的棉衣盖在她身上,用两个袖子在我脖颈上挽一个结,这样又可以当一个围巾取暖了。

在民屋旁边的石墩上休息了一会儿,朝着马路前行,马路两旁的光秃秃大树,是方向的指引。刚开始心里还美滋滋的,以为一直朝着马路前行就可以了。

在经过一个大的十字路口,同样的马路,同样的树,同一个颜色的雪地,让我瞬间绝望。站在这十字路口,都不知道刚才自己从哪一条路上过来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向下流,冬天的中午,很少有人经过,离村庄又远,"怎么办,怎么办,女儿到现在还没吃过任何食物,庆幸的是她一直在睡觉,不哭不闹的……。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此时,在雪雾中,驶来一辆马车,车上坐着维吾尔族人,穿着华丽服饰,估计是去参加宴会的。

看到雪地里,有一位流泪的姑娘,还背着一个小孩。都很诧异,马车夫不自主拉起缰绳,奔跑的马车停在我身边。一位维吾尔族阿拉依还会一点点普通话,问我去哪里?我带着哭腔说去养殖场,养殖场…并用手指出大概方向。阿拉依伸出手,将我拉上马车。并向车里拗拗了她胖乎乎的身体,留出宽余的位置给我,还一直拉住我的胳膊,怕我摔下马车……马车疾驰在公路上,跑出大约十里路的路程,我的泪早已干净,不去过问前面去何方,毕竟会越走越近的…

三,赶驴车的回族人

 马车在路上遇到一个赶驴车的人。马车停了下来,他们问了问赶驴车人的方向。那位好心的阿拉依对我说“你去坐他的车,他的车是朝你指的方向”,就这样,从马车坐到驴车上,都是那些陌生的少数民族在互相传递,将爱心好运一个一个延续下去的。

 在驴车慢慢腾腾的步伐中,终于看到那条躺在雪地里干枯的河床,我的心喜悦起来,将背上的女儿拍了拍,摸了摸她的双脚,暖和和的,紧着的心放下来了……

穿过河床,到达一片村庄。进入村头,有一户人家正在打扫房顶上的积雪,赶驴车的大叔与扫雪的人又交谈起来,然后赶驴车的大叔走过来对我说:“他估计是你的家乡人,你到他家里去坐会儿,暖暖身子……”将我放在老乡的家里,赶驴车的大叔拿下头上的厚帽子弹雪,头顶露出一顶白帽子,才发现,他是一个回族人,这不知名的大叔,也许想不起曾经帮助过我这位陌生的丫头了吧。

四,好客的老乡

在老乡家的火炉旁,将被单中的女儿放下来,老乡上高中的女儿端来一些奶茶,热水和馒头。让我们趁热吃下去。喂好女儿,休息片刻,又将她背在背上,准备出发,老乡的女儿挽留:“等会儿家里的驴车回来送你过去吧……”

剩下的路不远了,我笑着向她挥手致谢,穿过这片村庄,经过那片无人的荒草滩,就能看见那掩在树林里的水塔了。老公所在的养殖场离水塔只有两里路了。

当我顶着白雪,一个人背着孩子出现在养殖场大门口的人工通道时,老公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看我,随后抱着我号啕大哭起来……。

他不相信,厂里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只去过一次养殖场,就能在冰天雪地里自己走到那里,还要经过那片无人的荒草戈壁滩……这是很多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后话:姑姑安排姑父去厂里探询,看我是否搭上车。当听说厂车提前走了,又不见我回去吃饭,姑姑在厂里的办公室大哭大闹,眼泪横飞,担心我和孩子冻死了,担心我被放羊人拐卖了,担心我迷路了……,总之,各种担心都有,就是没想到:人心,有时候不是想象的那样坏,世上好人更多更多……

此篇文章,献给新疆的少数民族朋友,献给帮忙过我的朋友们,祝你们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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