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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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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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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岁月

冷启方

我感觉整个人生,只有两个部分,童年和老年。童年是老年的回忆;老年是童年的憧憬。

——题记


岁月已经过去了,忧郁、怀念、甚至哭泣也没有用。岁月不是一棵树的成长,也不是一条河的流淌,更不是一个人的思念,岁月应该是什么,岁月应该是日子的重复与日子的灭亡。其实就是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与一个人从初生到死亡的记忆。从而再重复着生命的体验,重复着下一拨人的再生与体验……

我们看到的岁月,就是坐在山顶看夕阳,我们看到的岁月就是儿时的伙伴一同上山去采集蜻蜓与牛蛙,从而也下河去学习狗刨骚,从而也去祠堂那块圆明园遗址一样的坝子里做游戏,那时候的游戏太简单,也太单一,那叫跳海或者丢帕——

 

我们看到的岁月也有去林子里打柴,打柴的时候也有被一个叫蒋二的人给活捉的,把柴刀给没收了,同时还要宣读文件,文件的名字叫九二号三文件。这个文件的名字自始至终都不会忘记,因为蒋二宣读以后,便要我们进行背诵,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同时也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困难。那个时候,我在读小学四年级,大人怎么说的,大人也有一起去打柴而被蒋二活捉的,大人说,你叫大人背诵还可以,你叫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背诵九二号三文件,那简直是一种耻辱。蒋二来脾气了,蒋二来脾气的时候,那鼻子里喘双气的,呼噜噜响——脾气过后,便是提高嗓门尖叫的,怎么又不行了——听起来,蒋二那声音像从这座山飞往另一座山了——把大人吓得一个缩脚退……

最后蒋二降低标准了,说像我这种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能背诵什么背诵什么,只要是书上有的,我是没有办法了,才背诵一句,林彪同志指示,我们要拥军爱民——其实我背后才反悔,我是急于求成,把林副主席指示,背诵成林彪同志了。当时林彪同志,那是毛老人家叫的,哪我等乡村毛孩子叫的——

大人当然是背诵了一段九二号三文件,那不是蒋二传授的,那可是生产队组织学习后背诵的。最后蒋二才把我们放了,可是柴刀依然被没收了。我们最后的办法,就是去更深的林子里寻干柴,不用柴刀,就用手可以折断的,然后每人扛了一大捆犹如朝天冲的大笤丫,混乱而复杂——

 

我们看到的岁月是,放牛的体验,我们放牛,那要可有意思了,我们放牛要将东家的牛与西家的牛结合起来打架,牛很生气,它不可能饿着肚子打架,所以它得啃几嘴草,当然我们也理解,就让它们啃几嘴草后,便再说了。于是我们就捉地里的蚂蚁,我们会把蚂蚁捉来做游戏,游戏的蓝本就是将蚂蚁的一只眼睛捅瞎,然后便放在地上,蚂蚁会以它的头部为圆心,绕着转圈儿——看着挺动人的,仿佛那蚂蚁也百折不挠,仿佛那蚂蚁也坚不可摧,仿佛那蚂蚁会有一种法术,让瞎的那一只眼睛在转圈儿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恢复过来,然后趁人不备,便偷着跑了——

有人说我下手太轻,没有将蚂蚁的眼睛完全捅瞎;有人又说,是因为蚂蚁有替换的眼睛,你给它这只眼睛捅瞎了,它会把替换的眼睛换上——前者仿佛有一点科学依据,后者则什么依据也没有——

我们最后觉着我们上牛的当了,那些牛都吃得太饱了,所以他们懒得打架了,因为它们吃得像滚三猪一样,怎么能够打架呢?只有等待第二天了——第二天,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气候了,第二天,大家都懒得去让牛打架了,第二天,大家都避雨去了,找了一口山洞避雨,洞里说是有蟒蛇,抑或有刺猬,抑或有拱猪——

大家在山洞里战战兢兢地避了一会儿雨,便牵着牛回家了——

我们大的岁月,没有别的有趣味的事情可干,我们就只有等待晚上,晚上到了,我们睡觉,我们就做梦,我们的梦里再把儿时的事情重新折腾一遍——

 

我要说的可能是比以上年龄还小的时候的事情。

我一直感觉天空是昏黄的,甚至是暧昧的,仿佛有鸟儿在竹林里飞。那片竹林是去瓦厂的地方。那片竹林旁边有一个神龛,相传是纪念一位水师的灵位。那位水师是专医接骨斗阜的人,相当于现在的骨科医生。但实际上他远比一位骨科医生厉害,他还会医治浓疮浓癣,他还会医治小儿肚子痛……其他已经上升到全挎子的大夫了——

虽然他已经去世几十上百年了,但那神龛跟前没少过路行人烧香化纸,许愿求医。还有人在神龛跟前下跪膜拜的痕迹。仿佛这些人或者家人或者家属都得到过这个水师的魂灵的庇佑。把那块小草坪都踏得光光的了,长不了一株草了。仿佛看见有人从外面专程带来一些连叶带枝的小树枝,扔在神龛的旁边,仿佛是对水师的尊重了,这样的比比皆是,所以就堆成一座小山丘了。

我与儿时的伙伴给瓦厂师傅送饭去,是要打神龛路过,有一个主事儿的伙伴提议大家给神龛跪下叩头与作揖。于是我们都照做了,唯一有一个伙伴,他不下跪。仿佛他知道了这里面的机密,他是可以不跪的,他只折了树枝扔到神龛的旁边。仿佛就可以给他免去疾病与灾难。然而那正是农历三、四月的时候,我们路过的地方,倘若有豌豆,我们会毫不顾及的摘了吃的。不下跪的伙伴,叫他下跪他没有本事,叫他摘豌豆吃,他可来劲了。吃得也鲁莽,一角豌豆下去,他可以不用咀嚼,直接像杀进一把小刀似的,刺进胃里,骨碌碌直下。然而他吃多了,摊事儿了,他捂住肚子痛得满地打滚儿。主事儿的伙伴叫他返回去,赶快返回去在神龛面前下跪磕头作揖——

不下跪的伙伴便忍住剧痛,朝神龛方向奔跑,但是我们都看见了,他在奔跑的过程中非常痛苦,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不住地摆动起来进行奔跑。估计他还哭喊过呢。

回来的时候,这伙伴便拍拍肚子说,哈哈,不痛了,真灵啊!人大了,自然会明白,那伙伴是被主事儿的人给捉弄了。可是时过境迁,大致忘记了或者无言以对了。

记忆会慢慢膨胀,也会慢慢委琐。我感觉百分之百的压力的时候,那便是我病怏怏的身体,还有人给我下战书,说某日某日他要跟我一场决战。自然挑战的人是我邻居的小伙伴。一个心肠不那么光明磊落的与我同年生的家伙。我一个人与他较量过,仿佛战不过他,他不知从何地学来的招数,有鹰爪拳,螳螂拳,好前卫啊!

我一直没有看见他,我却被他懵懵懂懂地绊倒了,据说是因为好久的一次打斗中,我把他也绊倒过,这是他的报复。可是他太阴了,既然下了战书,就应该光明磊落地打斗,就不应该下阴招,多损啊。再说,我还在吃药打针呢。你这样做太不地道了,简直就是落井下石。其伙伴大获全胜,便洋洋得意地大哭起来,跟家长反映,说我欺负他。简直莫名其妙,他把我绊倒了,他还要放骗说我欺负他。我还在地上躺着呢,现成的资料大人不采纳,却听信这家伙的谗言,说我欺负人不对,欺负一个小我几个月的伙伴更不对。无论我作何辩解,都抵挡不过他洋洋得意的大吵大闹。然而我没有招了,我也大哭起来,可是我病了,我哭的力气挺小,声音也就挺微弱。还没有战胜过他,后来,我暗自庆幸,我觉着从名誉上来讲,他声称是被我欺负了,那么他成了我手下败将了。但是实际上我是被他给绊倒了。

后来我奶奶知道实情后要去找那伙伴拼命,被我拦住了,我奶奶便抛下一句话,看看今后他打我家院坝过路,我不打折他的腿。其实关键是,如果你取胜了,无论你采用什么手段,都没有人计较,关键是你反咬一口,说我欺负了他,这违背实际,这构成有肉吃,还有汤泡饭了;这就构成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我回想当下,回到现实,类似的人层出不穷,他们仿佛也在夹缝中生存,他们想到的是榨取利益,他们可以采用各种手段和招数,明的暗的,阴的阳的。

至于我与那伙伴怎么言归于好的,我好像回忆不起了,我记得小伙伴在我家山头上试探过好几次,看我奶奶会不会从厨房里冲出来追赶他,但是他试探得厌了烦了,我奶奶也没有任何举动。于是他便大大方方地从我家院坝里路过了。于是他便肆无忌惮地来与我玩了。仿佛后来,我们就没有这一段记忆了。

 

岁月变化太快,仿佛突飞猛进,仿佛疾速行驶。人都老了,可心却那么幼稚。还在向往老家,向往老家院坝边那儿的那棵槐树,是多么的茂盛,是多么的青丝绿叶,人们会唱,主家当门有根槐,打锣打鼓挂金牌。还向往我家当门那丘田,小时候,我家那丘田终年淹得满满的,还养了七星鱼。夜晚,自然是夏天的夜晚,鱼会在水里游动,仿佛泛起微波。仿佛还有青蛙或者别的昆虫的鸣啼。声音是那么整齐,或者高昂,近乎朗读或者歌唱——但是夜晚,月亮煞白煞白地照在稻禾上。下面稻田的水挺清亮,可以洗脚。那石板镶嵌的田埂上可以坐上一排人,都是我的邻居,在稻田里洗脚。

这便看见黑压压的一片木瓦房,便是我们竹林弯的月光曲。哦,对了。对面还有廖家寨,这廖家寨的房子并非有竹林弯的房子那么挤密。仿佛山一家水一家的,我们竹林弯的人都那么说说,但是仿佛也热闹,总是有人吹响笛子和唢呐。听得有人猜测,说是吹笛子的是张廷仲,吹唢呐的是万明席。笛声非常婉转嘹亮,吹的是《太阳出来照四方》;唢呐呢声势浩大节奏欢快,仿佛吹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煞是动听——

自然各有千秋,竹林弯也有音乐传播出来,是二胡和口琴,还有风琴。二胡是我们二公拉的;口琴是我三叔吹的,三叔是当兵复员的;风琴似乎要高雅一些,西洋一些,是安老师拉的——

其声音仿佛中西合璧,煞是动听。

我还是要怀念安老师。他从遥远的地方来到竹林弯,他是在幸福小学教书的,最后结婚到竹林弯了。不要误会,他的确是一个男的,他有一笔文化,他的字写得非常棒。最关键是他长得比较帅。

我们虽然没有在他的手下读过书,可是从他的外表就会感悟到他的书生气质。他还代竹林弯的人写信寄到工厂部队去,那时候其实我们竹林弯是没有人进工厂的,只有修铁路的工人和部队的士兵。说是安老师能够书信抖得清楚明白。

可是正到我们上学读书的时候,安老师与我们姑婆离婚了回老家了,自然他们离婚是没有闹翻的,他们离婚是因为安老师是插队知青,那个时候知青陆续的回城里去了,可是安老师是不离婚的,是要把姑婆带到城里去的,然而姑婆却固执,死活不去,说那里不属于她竹林弯才属于她。于是就离了。我们不知道安老师的老家在哪儿,听说非常遥远,说是站在我们后背的山峰上向东瞅去,看得无影的那道连山便是安老师的家了。仿佛有些凄凉、有些痛苦,更有些苦恼。安老师与我们竹林弯的人说起眼泪汪汪了,舍不得离去,又不得不离去,终于他带着他的两个孩子,像带着两本大书向着远方走了——

这就是岁月——

 

岁月磨炼着每一颗心。岁月打起老茧的时候,整个竹林弯便空落了,只有几个老人留在家里,但他们非常快乐。因为虽然冷清一点,虽然偏僻一点,然而各种设备齐全,房屋装修过了、混凝土院坝、混凝土公路、自来水、漂亮餐具、漂亮厨房、漂亮卫生间,应有尽有……

特别是混凝土公路,煞白煞白的,经常看见各种车辆从门前驶去,不知道尽头是哪里,但可以给这个只有几个老人的村子带来气色——

自然多年的封山育林,整个竹林弯在绿荫映照下勃勃生机的,似一幅美丽的山水画——

我家房子被我两个弟弟打造了,翻新了,我肯定也别家的,母亲见在,她会常常提起回老家的,还劝说道,我们的根在那里呢——

那天,母亲突然直指我感叹道,嗯,岁月不饶人啊,你都老了,头发全白了——

我无限遐思着母亲的感叹,甚而流泪,因为我们这一拨人很快就过去了,儿子这一拨人、孙子这一拨人很快赶来了——

这就是岁月,赤身裸体的岁月——

我仿佛从梦中醒来,不知道是依恋还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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