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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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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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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的种子

局长,花山中学,是一个初级中学,局长,花山中学的校舍是在一片绿荫当中,就像深山里的人家一样,自然大家在花山中学教书,都会感到非常的舒服,因为这里的树是那么的古老,这里的人却是那么的富有灵气,真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是的,这里的仙,就是这些古树,就是这些建立在深山里的校舍……你也是舍不得这些的,是不是,可是你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确切说为了达到复仇的目的,你离开了这间学校——

局长,你会写诗吗?局长你会呀,哦,那就好。

局长,你写的是口语诗呀,哦,那就好。局长,我退休了,你知道吗?局长我是你大哥,你知道吗?我当过你的校长,我叫黎树成。也许我当校长时,有得罪过你的地方,可是一个学校七八十个老师,我都不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了,当我从你办公室被撵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你也是我得罪的对象之一 ——

局长没有谈到我的人格,局长知道我与你志不同道不合,局长选择的是自己的路,局长在人生的旅途中也遭遇不少挫折,局长内心有问题,局长是因为教书的时候,被校长挖苦过,局长的意愿不是旅游局,局长的意愿是教育局,局长是在教书时播下仇恨的种子,局长那时候还年轻,局长那时候才二十多岁,局长在心里暗下决心,先改行,后寻一条做官的路,然后再想法弄个教育局局长当当。那时候,原校长估计还没有退休,局长想好了,不管那校长有没有当校长,只要他不退休,我就会弄他,而且要想法把他弄得挺惨……

局长一路走来,很是辛苦,但是局长的决心已定,你必须一步步地走,你因为写诗改了行,你因改行寻做官的路,你省吃俭用,把省下来的钱用于跑关系,首先在文化部门做股长,然后调要害部门做副职领导,十多年来,局长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一幕,那一幕是激起他奋发图强、勤奋工作,换来很大成果的一幕。仇恨未必是坏事,仇恨也是动力,没有仇恨就难以想到奋斗,或者就难以想到成为人上人。

局长的口齿不清楚,如果局长的口齿清楚,那你就不会当不成教育局局长,局长一路走来,就是遇到口吃,说话费力。局长老是说,这个这个——当然我在考虑局长肯定是通过这个这个的说法中去寻找诗意般的语言来表述,当然了,这种寻找也是相当痛苦的,所以,有很长时间,局长的这个这个的说法其时间拉得太长,已经达到无法让人承受了。局长最终也没有找到好的表达,只能用一句我们是好哥们,我们直言不讳,无话不说。虽然这种表达更能够增加我们之间的情感,可是离局长自己的要求的确悬殊太大。我便冲局长斩钉截铁地说,好哥们。局长仿佛笑了一下,可是我没有读懂局长的笑,表面上那笑太一般了,可是骨子里,局长的笑根本就没有赋予任何意义。局长刚调县机关的时候烤的是电火盆,那次我以为我与你走得挺近,所以,我才去你的办公室,那时候看得出,局长走得挺顺,但毕竟还是处于经济紧张时期,又由于节衣缩食,所以身体一直挺瘦,大致不知道是自然瘦呢,还是属于人为瘦。局长把脸上的笑容控制了一下,说,老黎呀,这几年学校变化很快呀。我说,也不是很快。局长说,应该快呀。我说,也许我治校无能。局长说,怎么那么说呢?局长说了这话,仿佛脸上挂满了得意。我说,的确我治校不行。局长说,不谦虚了,我知道,不过这几年,各个地方的教育变化都挺大的——局长这样说了,我也就无从下手了。

局长,那时候,的确我没有想到会伤害你。我知道你脸皮薄,脸皮薄的人,自尊心就比较强。当然啦,那时候,我几乎没有写作方面的鉴别能力,那时候,你可知道我是教数学的,我读书的时候,数学成绩满不错的,所以我就选择了数学专业,后来也就成了数学老师。局长,其实那时候,你也不是中文专业的,你也是英语专业的,其实写作与专业没有什么大的联系,不见得中文专业的就会写作,有一些中文专业毕业的,就没有写作能力,那是因为依靠死记硬背上去的,中文专业就是这样,专门依靠死记硬背,也可以拿一定高分。再说,只要字写得好,作文就固然会得到高分。没有人会像搞文学研究一样去改中文考卷,改考卷的老师,多数写作水平都只一般,所以一般用不着写得那么专业,只要大致意思表达清楚就够了。局长说,虽然我们也常常打堆讨论一些事情,可是的确我们没有讨论文学啊。是的,因为你知道我不懂文学,虽然我也读一些文学书籍,可是我的确不去深究文学上的问题。

教导主任,那个差事,不是搞文学创作,教导主任那差事,完全是打杂,我一直存在这样的想法,你是教外语的,可能对外语很在行,对打杂很不感兴趣,是不是?我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教导主任会与文学沾边。更不会想到文学创作能够指导教导主任的工作。

局长,你多心了。我除了了解国家政策与大政方针以外,很少看其他的书籍,文学的书籍我倒是偶尔会看,但是至少我读的文学作品,不会有你的作品在上面,因为我看的是前苏联与俄罗斯文学,我喜欢俄罗斯文学作品,其实有许多误解,认为世界文学在西欧,电灯点火其实不燃,世界文学应该在东欧,当然最厉害的就是俄罗斯,俄罗斯民族是一个挺浪漫的民族,又是一个谨小慎微的民族,这个民族留下的文学主题是宏大的文学主题,自然与他的气候特点有关,俄罗斯是一个长期冰冷气候的国度,所以在这样一个国度,他们的文学绝对是一个静的文学,他们的文学切合了他们的气候,他们的文学对人性的剖析较有力,较认真,你喜欢看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吗?你喜欢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吗?如果你不喜欢,那么你说你对文学有多爱好,真还值得揣摩或者不敢苟同……

你向该校老师指出我的狗屁不通,其实你也是不了解我,我的狗屁不通,不过就是连豆腐块也没发表过,那时候,你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就是把作品发表在报纸上,报纸有时效性,报纸很快让人知道,你是一个有文学修养或者文化修养的人,一句话当一个小有名气的人,可能你做到了,学校有几个新来的老师提到你时,务必提到你的文学或者文化修养,当然他们还是做了冷静的分析,认为,你有一定的基础,并不证明你就是一个诗人或者作家,可是在你的心里,你不那么认为 ,在你的心里,你想到的却是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作家。天啊,在县级的报刊上,可以说,那还不能称为名正言顺的报刊,只能算相当于文学刊物的某种资料,只是那些人把那资料做得跟真正的报刊一样而已。于是你有点瞧不起人了,当然你这人,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你把你的瞧不起人隐藏在你的心窝里,从来不外露。自然教导主任的职务,是你当时认为被提升的首选,因为教导主任是什么呢?教导主任是今后的校长人选之一,在我们花山中学,校长就是山大王,只要能够当教导主任,那离校长也就不远了,当然啊,必须校长调走后,才会有你的戏呀。你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你当时还没有结婚,你当时选中了花山中学的一个新教师,她比你的年龄稍小一点,她非常漂亮,特别是小酒窝,很让人陶醉,你也是陶醉的其中之一,你选中了她后,做了许多美梦,你想让她屈服于你,让她在你的面前俯首帖耳。这一点,你从来不外露,你想到的还是年纪轻轻就把教导主任这个职务捞到手后,再名正言顺地向她提出来,她叫什么名字,叫小禾,其实她并不叫小禾,可是我喜欢叫小禾的人,便把她称小禾,可能你不喜欢把美丽的姑娘叫小禾,你喜欢叫什么花啦,英啦,或者巧啦之类的名字。其实名字对于人来讲,那仅仅是一个代号,真正要能够让人感动的还是人本身,与名字无关。小禾真是漂亮之至,小禾不仅让你感动,小禾让许多人感动,有许多人都会因为她的存在而酿成遗精或者什么的,表面是流氓行为,实际上那才是人生最高追求与境界,每一个人都不会轻而易举地被另一个人打动,尤其是异性,异性的打动,肯定与异性的形象有关。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你因为喜欢一个漂亮姑娘后才想到奋发图强的,你肯定会告诉我,你的革命理想是什么,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其实美丽姑娘常常是一个男人的奋斗目标。正如你也一样,你因为喜欢小禾,对不对?

 朱小陆也是花山中学的老师,学中文专业的,自然也就教语文了,你也知道,学校的业务与行政的业务不一样,必须专业对口,否则,就会南辕北辙或者滥竽充数,那是教育部门的大忌,因为不专业对口,会酿成误人子弟。所以说,朱小陆的专业是中文,那朱小陆就会上语文。花山中学的语文老师中,朱小陆算比较尽力的,而且教出的学生成绩优秀。所以小禾肯定会对他动心,这与当不当教导主任无关。当然教导主任有许多资料要做,这是显而易见的,根据朱小陆的成绩和他的专业,教导主任人选肯定落实在他的身上了。

谁会想到你呢?你的在教师中说到我狗屁不通,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我不读一般的报刊,包括我们的县报。你想想,县报上的内容是些什么呢?县报上的内容,不外多数都是对那几个县领导进行歌功颂德,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如果从副刊上的文学作品来看,那不过像小学生作文,有什么值得阅读的呢?所以说,我读不读县报,对你来讲,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对不对?可是你却觉得有影响了,因为那个时候,整个花山中学的老师中,向外投稿的人只有你,如果我能够读县报的话,就会读到你的文章,读到你的文章过后,我就会发现你是一个人才,我才不那么想呢,就是读到你的文章,对你是不是人才的问题,也还得认真酌量,不会轻易相信那么一份县报的,况且真的,我一直质疑县报的质量,所以说,你也不要侥幸地认为,我要是读了县报,就一定会重用你,不会那么简单的,就像不可能让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当这个国家的作协主席一样,你不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了,就能当好这个国家的作协主席呀。

所以说,我们的定论是什么呢,除了你具有一定的业务能力,更多的是你的亲和力,一个领导是用什么在说话,一个领导是用亲和力在说话,你如果人都团结不起来,怎么领导呢?如果别人见到你就想跑,那你还有什么能力能够左右这个集体呢?当然那时候,没有读那份县报,我肯定不会说,你在报刊上发表过文学作品,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你会把教导主任这个职务干得很出色。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现实不会迁就你那么多缺点或者错误,现实只注重你的业绩。比如你一个教导主任,主要管理的是业务问题,当下这个中国,业务,尤其是教育方面的业务,在哪里得到体现呢?就是你的教育成绩,教育成绩就是你的中考成绩,这是一个比较实惠的问题,对不对?如果中考成绩逐年提升,或者大幅度提升,你就胜利了,如果没有得到提升,或者说是直线下降,那么你就不要想到保住你的职务了,那么你就会跟我一起到教育局去背书。不说大的,就说你的口才,就半天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除非校长耳朵聋或者眼睛瞎了会用你这种人才,否则没有人会用你这种人才。是啊,你最后当上局长了,你知道什么叫讨乖吗?讨乖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一种中性词,与讨好差不多。你讨好的本领非常强,可是你只向你教育局教研室主任的舅公讨好,你是看到你没有希望当教导主任后,才到教育局找你舅公的,你舅公拿到也没有办法,你舅公说了,如果早一点告诉他,可能有挽救,可告诉晚了,再说,你舅公不是局长,如果你舅公是局长,用不了你去提醒,自然会给你安排的。一个中学的教导主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惜你舅公他不是教育局局长,可惜你舅公不过小小的股级干部,不过是一个教研室主任。虽然你舅公也说了,早一点告诉他,兴许有希望,因为你舅公是教育局的老将军了,没有功劳都有苦劳,所以说,你舅公请求局长办一点事,只要是没有超出原则,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你告诉晚了,再说,你也没有向我提起过你舅公,如果你提起过,我会因为你舅公与我的老关系,可以给你提升为教导主任。当然啦,由于你教书时都口齿不清,说起话来,总是绕嘴,总是口吃,所以才没有给你安排教导主任这个职务,担心你与老师们因为口齿不清导致老师们误会或者拿你的短处吓唬你。我以为这一点,你是有自知之明的,你是会认识到的,没想到,你却把矛盾直指我。说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都不知道你有多大一座泰山。可惜呀!

我在宣布朱小陆当教导主任这天,也是朱小陆定亲这天,小禾当然不是因为朱小陆当教导主任过后,才愿意嫁给他的,小禾是因为长久以来对朱小陆的了解,才愿意嫁给他的,为了让朱小陆在工作上更加努力,所以,我选择了这一天宣布朱小陆为花山中学的教导主任。

听说,你这一天,也是刚刚从教育局回来,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朱小陆的双喜临门,你没有气晕过去,你不是那种很直接地暴露你的隐私或者秘密的人,你把朱小陆当教导主任与朱小陆与小禾定亲当仇恨,你是从教育局回来的路上在水井旁讨水喝的时候碰到了教办主任任达宏,是任达宏告诉了你关于朱小陆的事情,你真冷静得下来,一点没有表露出你的惊悚,你只是播下了仇恨的种子,情况非常严峻,你想到了改行,那个时候,教育部门很少人能够改行,要能够改行,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操作的事情,可是你想好了,一定要改行,改行是你的唯一出路。你找到了报社的主编,你只给他送东西,不提改行的事,这是一种机智的做法,许多人都是一边送东西,一边提自己的要求,可你不是,你想送了东西过后,再慢慢把关系弄熟,再慢慢道出你的才能,再慢慢让主编自己提拔你。当然如果你把这一套拿来对付我,我肯定会发现得早,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不会白送东西给别人,当然你工资比较低,所以你仅仅是省吃俭用得来的钱。我一点不理解,你怎么对做官那么感兴趣,你是沿用了那句不成格言的格言,就是外国人是有了钱才去做官,而中国人呢,则是做了官才有钱。历代以来如此,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就是说,就是那么清正廉洁的知府,做了一任后,也会有十万雪花银,何况那种贪念钱财的家伙,如果做了官,就更不消说了。也许你是穷怕了,或者被人管制怕了,所以你才想到必须弄一个官当当。或许我的这种猜测是没有根据的,你的想法得到了县报社主编的认可,其实他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想法,他只是看了你的一些文字,觉得你还比较灵活,所以就看重了你,他提出,你想不想到我们报社来?你觉得你的努力没有白费,正中了你的下怀,你暗暗这样想,可你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依然那么似笑非笑,让主编无法揣摩。你向主编说,可能水平不够哦。主编说,有什么不够的,够了。你在心中暗自庆幸,可是你还是假装着没有那种想法,你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假期试试,如果老师觉得我行的话,那我就来报社,如果不行的话,那我就回原单位,怎么样?主编说,好啊,暑假你完全可以试试,实习实习,行的话,下个学期我就把你先借调到我单位来,然后再办手续,一步一步来。你听了主编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可是你仍然表现出一种谦虚的表情,主编就喜欢这种谦虚的表情,你说,实习实习后再说吧,老师。主编听了你这样的回答,非常满意,说,做人就要像这样。你可不要小看我们单位,想进我们单位的人实在太多了,可是都是一些大而话之的家伙,特别是你们单位那校长,当时给我推荐过朱小陆到报社来,论其他的文凭,没得说,可是说实话,论其他的写作水平,真还不敢恭维。

主编的话让你毛骨悚然,在你的心里,这个朱小陆真是无孔不入。你听了主编末尾的话后,你心里的那块石头才“噗吃”一声落下去了。

在你的心里,不知道朱小陆给我多少好处,其实我要告诉你,朱小陆一点好处没有给我,只是我觉得朱小陆的专业是中文,所以,我觉得推荐他到报社去,让他得到发挥,肯定我没有野心,我骗你是狗娘养的。现在的人际关系那么混乱其原因是什么呢?其原因就是因为当官的人都想到的是,一人当官鸡犬升天,或者一人有福拖住一屋。都是用他的亲信,有谁会去真正发现人才利用人才的呢?说实话,我这人就不一样,只要你真正有才,我一定会很好利用,我不喜欢那种阿谀奉承的人,肯定地说,朱小陆没有向我要求个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为他做事的,我从来不乞求回报,我为什么要乞求回报呢?朱小陆这人,一心扑在工作上,自然许多人都喜欢那种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工作的人,不喜欢夸夸其谈,或者表里不一的那种野心家阴谋家卖国贼。像朱小陆就不是这种人,朱小陆就是那种哪儿爬下去,那儿就站起来的人。

局长,你也是那种哪儿爬下去,哪儿站起来的人,对吧?对呀,局长这样说。暑假,主编真还把你叫到报社去实习去了,实习期间,主编没有给你布置很多任务,却是你自己主动要主编给你任务,有时候,你自己主动去采访,采访的内容也自己来定,正因为这样,所以主编确定留你下来。但是主编给你说了,留下来是没有问题,可是工资成了大问题,因为改行后,工资挺低的,当你想到我这个校长的时候,你可来气了,虽然你没有说出来,但是你心想,只要脱离学校,就是分文不给,也没有关系。于是你留下来了,你成为报社的骨干,精英。不过主编又说了,报社的活路辛苦,然而,只要肯干,也会有不少的报酬的,所以说,你也不要灰心。其实原来你也想过,收入这个问题,并不是主要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是可以用一种勤奋来完成的,勤奋也可以增加收入,因为勤奋可以增加稿费,虽然报社的稿费是非常低的,可是凑少成多。所以,当初你考虑工资就考虑得少。跟你一起做新闻的那个组长是你的领导,在你的心目中,那个组长是因为依赖一些关系,当然那个组长有一定的水平,可是他没有你吃苦,你可比他吃苦多了。可是你的形象太差了,你的形象有点像一个小瘪三,人矮不说,而且还瘦,有时候去找别人做采访,别人都不愿意接受你采访,原因是什么呢,原因是你那形象的确不惹人喜爱。那时候,你的个性并不突出,那个时候,我怎么看,你都像一只小鲫鱼,嘴巴小小的,脸也小小的,可以说,你的整个身体都只能用小来形容,你要问我,你有多聪明,我看不出你有多聪明,顶多也就是一个小聪明而已,你没有利用你的小聪明来增加业务能力或者业务知识,你仅仅利用你的小聪明来改变你的处境,你对那个时候小看你的人很是仇恨,或者说,是那个时候的人们对你的形象的否定带来的你的仇恨的种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你对那些曾经挖苦过你或者欺负过你的人发下发下毒誓说,今后老子翻身了,老子必须买一把冲锋枪,见人一份,只是你的家人没有,在你的心目中,无论什么样一种状况,家人始终是家人,家人会拯救你,可是亲戚朋友也就未必了。

局长,你会写诗吗?

会,那就好!否则我会怪罪你,喂,是不是?嗯!

那天,报社主编叫你到花山中学去釆访,结果你没去,理由是你装着走得一蹶一拐的,称脚被崴了。主编信任你,主编说,好好治愈,任务还多呢。于是主编命令你们组长去了。我知道,你不去的理由是,你痛恨花山中学,说白了,你是痛恨没提拔成教导主任,所以,你对花山中学心存戒意,你的想法是,一天不衣锦还乡,一天不回花山中学。在你的意识中,你离衣锦还乡还有相当距离,你现有的成绩,仅仅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也就是衣锦还乡的初级阶段,你深信,将会有中级阶段,甚至还会有高级阶段,那就达到飞黄腾达了。现在只相当于深埋在地的地雷,力量不够,是不会爆炸的……

你的老家也在花山,花山占的面积挺大,你的老家只属花山边远的一隅,不在显要的位置,所以说,你即便回老家,也仅仅是偷偷绕道而行,不会通过花山街上,更不会串到花山中学去,除非你是白痴。

你是觉得不自然,你是觉得你像神偷一样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老家,可你并不觉得可耻。

原因是你不再存留于花山,你已经迈过了那道门砍,来到了一个新的栖身之地“报社”,你回到老家也告诉你的家人,不要张扬。你的家人与你是一条心,所以说响鼓不用重锤,讲明白就好了。他们早做好了守口如瓶。他们完全明白你的立意在哪里,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在花山中学受了不少委屈,尤其是在教导主任的争夺上,家人有给你幕后指挥的,那是你的亲大嫂,她老是夸你乖眯眯的一个,仿佛你在她心目中,应该是一颗水果,说白了,你应该是一颗红透了的樱桃,她张开的嘴就像一架篮框,老远像投篮球一样把你投进去,以下的话题我就不说了,她老鼓励你,怕什么呢,给校长挑明,就说想当教导主任。她鼓励你的时候,那目光有些邪门,仿佛与她的鼓励不相符,仿佛在鼓励你做另外的,与教导主任不相的事,你被她的邪门目光给震慑了,你的全身开始稣麻了,仿佛激起了你另外的生命的颤动。你得想到你的委屈或者屈辱来压倒这种邪门目光,你得慢慢调养你的抵抗能力,你回击了你大嫂的一个目光,一个无奈的目光,预示你不是武松,你没有武松那么绝情,她读懂了你的目光,她知道你的目光目中透露了一个深刻的道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的脸红了,然后口头上告诉你,慢慢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不是?你知道你大嫂不简单,她读过高中,因为早熟,因为与你大哥谈恋爱,所以未考上大学,与你大哥奔向沿海打工,这不春节假一个人回来了,你大哥留在沿海了,所以她想就地取材,整出点事儿来。没想到她是想打你主意,没想到你竟然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拒绝了她,她很理解,你本身就是在矛盾中挣扎,她不能强人所难。

你没有勇气给校长提出来,所以你以失败而告终。当然我已给你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即使你提出来,也不会选你,因为你缺乏气质。

特别是你的父亲,临到你进县城工作的那天,说了一句话,叫你永世不忘,他是陪你去花山中学宿舍收拾破东西,你用背筐驮了几件破东西,他也用背筐驮了几件破东西,单身汉嘛,简单。临到跨过大门的时候,他掉过头,瞅了一眼校园内的风景,又回过头,说,妈的,哪儿趴下去,哪儿站起来!有什么好怕的,你当时感动得掉泪了。

你的思想出现了怪圈,似乎整个中国也出现了怪圈,也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弄个一官半职。这是每一个中国公民的美丽期待与美好梦想。可是,局长,你的一官半职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你的一官半职来得贪不敢贪,官僚不敢官僚,你还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你,还是一个偷偷摸摸的你,因为你怕被人检举,一旦检举了,你就上不去了,你就爬不动了…… 所以说,你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局长,写诗可以借题发挥,可以控诉你的痛苦心情。这不是我给你想出来的,这是你的另一个朋友,一个写小说的朋友瓦昌给你想出来的,瓦昌在泉水县是不错的,是一半响亮,一半朦胧的。你有很长时间,都想用一点时间钻研写小说,可是你的采访任务太紧了,容不得花大量时间来写小说,你只能运用蹲厕所的时候在香烟盒上写小诗,最大限度就是写小散文,仅此而已。因为你怕落得个不务正业的罪名,你什么都不怕,就怕落上一个不务正业的罪名。后来你当了局长,你就更紧张更怕事了。于是那颗灵活的心也变得僵硬了、紧缩了。许多人都说,你不是没组长有能力而是没有组长有气质,没有气质,就总是怕这怕那……

没有想到的是你的组长在花山中学采访很成功,他就踩着这点成功,让主编挺欣慰,你的组长也挺欣慰,你离组长的距离相对就越来越远了,不过主编没有强迫你去花山,就已经算万幸了。花山是你心中的一块痛肉,在你的心里,非常矛盾,一边想逃离花山,一边离不开花山,梦想着哪一天衣锦还乡,梦想着给我一个下马威。于是逃避也就是短暂的,一旦时机成熟,你会逐渐向上爬——

主编对你不错,仅仅在报社工作一年,主编就提拔你为副组长了,你告诉你的父亲,一个副组长,就相当一个副股级干部。你的父亲不懂这些级别上的事,你的父亲懂的就是脚踏实地的干。你的被提拔,自然是因为组长有了新的归宿,他要到更高一级的报社去了,你心里又喜又悲,因为你觉得组长总是比你先行一步,而你总是滞后。喜的是,不管咋说,你还是被提拔了,基础有了,万丈高楼平地起,今后你要上爬,也就有机会了。当然什么事都不能那么乐观,还得从最坏的角度入手,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当你从最坏角度入手的时候,兴许会走到最好。局长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局长最喜欢的是跟着县头的主要领导采访,局长可以在主要领导面前展示你的才华,哪怕那才华是那么差劲的,也算才华。那次你去采访乘的就是县委许书记的车,那次去考察一个峡谷,以打造旅游景点。其实那峡谷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字,许书记带领大家到那儿去其中给峡谷落实一个名字,也是这次考察的目的,这个峡谷的名字定下来了,那可不是像那些上学成绩差总得一个名字改上改下的学生那样,这个名字可是一锤定音的事情。那天,不知道是谁选择的日子,总是密密麻麻地下雨,许书记又带了密密麻麻的车辆和密密麻麻的人,泉水文联的杜扯拐也去了,泉水文联的杜扯拐已经是第二次考察峡谷了,所以杜扯拐是这次考察的主将,在杜扯拐的背包里塞满了各种考察用的武器:吊绳、钢钎、铁锤和砍刀……当然还塞了一个矿泉水瓶子在副袋子里,矿泉水瓶子里装的可不是矿泉水,而是装的散白干,真正的矿泉水瓶子是文联陆铁锤驮着,也是装在背包里,当然他装的矿泉水瓶子并不是他一个人享用,他装的矿泉水可是由大家享用的矿泉水,陆铁锤还负责摄影,陆铁锤的摄影技术不敢说与哪个相比拼,可是陆铁锤的摄影技术的确有超级的水平,陆铁锤更擅长爬坡上砍,如果把杜扯拐叫正驾驶,那么陆铁锤就是副驾驶。杜扯拐能够引领的就是许书记一行,因为地形他熟,许书记一行包括四大班子中抽取的人才,还有偏刀水的汪镇长们一行。记者中,你被作为精英去抽去的,所以就坐上了许书记的车,与许书记脚跟脚的走,你比较矮小单薄,所以在整个队伍中,你就有一种有你不多,无你不少的感觉,可是许书记却少不了你,把你当蟒蛇打,虽然你常常被你举起来的照相机给淹没了,但是你却没有忘记对好焦距摁动发门,当一张张的许书记从照相机中钻出来的时候,你又在想,如何来撰写这一篇报道,许书记是你的活靶子,他怎么做你就怎么写,同时许书记还是探险的高手,很陡很陡的峭壁,被他三步两步就减去了,就是杜扯拐再怎么挑剔这类冒险家,也对许书记另眼相看,说,不错,不错。局长你呢,虽然有猴一样的体魄,可却没有猴一样的精灵,你就像一根蚂蟥,总是用两手爪子死死地挖住一个个石坑子,才把脚伸下去,到处寻找落脚的地方。杜扯拐说,那么好下的路,被你爬得像着了火似的,自然许书记是要站在峡谷的沙滩上举目瞅着崖壁上悬挂的你,他又担心又好笑,觉得你什么时候构成一条干枯的葛藤,似乎有一点微风都可以把你折断,掉将下来。此时此刻,陆铁锤站出来了,他就来到你的脚下方,似乎陆铁锤长了一双慧眼,在大家都把你当笑柄的时候,他却挺身而出,他如果没有长出一双慧眼,他会挺身而出吗?不会绝对不会。他是看出了,你会成为局长的,你的个子虽然矮小,你的身体也非常单薄,可是你的表情透露出一股危机,似乎不吃掉全中国,也会吃掉一个省,或者最低也是一个市,至少你会吃掉一个县,当然还得一口一口地吃,从县到市到省到全国,这是你的梦想,一个美丽的梦想,兴许陆铁锤就是这样想的,所以陆铁锤举起双手把你像摘一朵蘑菇一样摘掉,轻轻把你放到浅滩上,大家都觉得陆铁锤义气,而且敢肯定不论把他放在什么背景下,他都不会成为叛徒,特别是局长你,虽然像做了一件非常丢人的事,红着脸,站在浅滩上,可内心深处你在挖掘怎么报答他,哦,假如今后你有出头之日,你定会忘不了他,提拔他,让他做你的副手,不过,你一直担心当你出人头地的时候,陆铁锤是不是已经越过被提拔的年龄,那天你不断地拍摄许书记,许书记的镜头差不多形成一部电影影片,连续地展示出来,即便中间有道小插曲,也仅仅站那么挺少挺少的时间,不过你想好了,你是要把所摄出的镜头进行筛选,尽量拿出许书记最精彩的、最英武的镜头给报纸发出来。这是你的工作,也是你创造辉煌的时机,许书记问你,小时候没有放过牛吗?局长你知道许书记的用意吧,许书记是对你不满意,用话在套你,可是你却机警地回答说,放过牛。许书记说,那么,怎么那么胆小呢?你当然又机警地回答说,我是保护国家财产,担心把国家财产弄坏了。许书记说,什么国家财产?你说,照相机呀。虽然许书记知道你那是托词,可是他还是拍拍你的肩膀说,好样的,记者就应该像保护生命一样保护照相机。你也知道许书记说的不是内心话,可是许书记这样说,也可以影响许多记者,让他们也像你一样,爬坡上砍萎萎缩缩的,目的是什么呢,也是为了保护好相机。然后有好几处险要的地方,你可改变方式,并不一个人单打独奏,你干脆改成紧跟陆铁锤,处处让他提携你,帮助你,陆铁锤会像保护他的第二个生命一样保护你。一路的险境,你都得到陆铁锤的帮助,有几次陆铁锤说,把相机递给我。许书记也说,小林啊,把相机拿给他吧。你却机智地回答说,不,相机真是我的命呢。听了这句话,陆铁锤没有反应,可是许书记却摇摇头,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情形让人感受到你不是一般的顽固。那天许书记站在你、陆铁锤、杜扯拐、还有一声不吭的瓦昌面前非常诚恳地说,你们是文化人,你们给这个峡谷取个名字吧!

杜扯拐平时喜欢夸夸其谈,可是凡领导在提出问题的时候,他又不回答了,可能这就是他能够得到领导赏识的一个原因,为什么呢?因为他意识到领导提出的问题,要么是挺简单,要么是挺复杂,这两种情况都是让人挺纠结的事情,如果按杜扯拐独特的想法,他是会回答出一个惊人的答案的,可是这个惊人的答案,常常让人误解,常常让人不着边际,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在领导面前总爱抢功,也是一大忌。他不抢功,当然也就不说话,再说,这峡谷的名字一旦确定,那就成为定局,绝对不能敷衍了事,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可是你,局长,你忍不住了,你担心你心中想的那个署名权被别人夺去,所以说,你像踩响了地雷“怦”地炸开了,万佛山峡谷。

自然现在的名字仅仅少了一个字,可是你也知道多用一个字非常啰嗦,当时你想的是,多出的这个字让许书记来删除,这样,更进一步地让许书记赏识你。你多出的这个字是给你的人生仕途增光添彩的,这在仕途上叫留白。什么东西都一样,就像写小说一样,都要留白,如果不留白,占得满满的,别人不好进入,也就成不了气候,你做梦也没有想到瓦昌会像鼻孔里面塞着一个喷嚏似的发痒,噗哧一声,蹦出一个,万佛峡谷。而且补充一句说,这样简捷。

许书记鼓掌叫好,于是在场的人也鼓掌叫好。

你的心冷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不按规则出牌的人。而且杜扯拐也赞同瓦昌的署名,这样下来,你的创意权将被瓦昌给淹没了。自然瓦昌并不把他的修改当一回事,瓦昌是怎么舒服就怎么过的人,从来不追求仕途,所以他也就不考虑要不要让许书记来改名的事情,当然他也就不会沾沾自喜或者洋洋得意,他有一颗平常心,正因为瓦昌有一颗平常心,所以瓦昌的人生也就比较坦然、比较透明,不过瓦昌有些担心,当下人除了政治上的敏感,还有宗教上的敏感,不知道这个万佛峡谷沾上了一个佛字,在工商注册上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他把这个担心向大家坦言相告,自然他不会巴结许书记来解决这个问题,也没必要巴结他,可是许书记却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应该问题不大,因为面对的这座高山就叫万佛山,而且已经叫了N多年了,又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叫上的,况且县里可以出文件来开发旅游,增加税收,这是国策,不是封建迷信。许书记是掌握时政方针的人,许书记这点应该有所把握,否则他还当得了一县之首……

万佛二字肯定能够统领全局,当然你也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简捷、明快,给人一种气势,当然加上那峡谷的蜿蜒延伸,以及曲折多变,谷底的水的清澈明亮,峡谷沟壁的奇特秀丽,森林植被的茂密繁荣,给人以清新的美丽的享受,那么叫个万佛峡谷,更是有一种得到佛的点化与引领,让人倍感可贵,值得珍惜。于是通过大家的拍手叫绝,便很快上报、上电视了。大家在电视上看到这个幽幽的山峦与山峦以下的峡谷,通过主持人那漫漫的话语引领出来的水、树、石头,更是让人爽心悦目,再加上报纸整版整版的文字加图片,形成的图文并茂,更是让整个泉水县的人感觉到第二个甚至比九寨沟更美丽的峡谷出来了。

这里当然有你与电视台的记者的功劳,而且电视台记者多数都采用了你的文字,所以你更是劳苦功高,关键是电视台的记者并没有忘记你的功劳,在电视报道上把你的名字也加进去了,一个是电视台记者的名字,一个就是你林小泉的名字,大家都觉得你的名字有一种日本人名的味道在里面,多数人还喜欢去掉你的姓,叫你小泉,这就正是日本人的一个大姓,大家在电视上看得最多的有,小泉纯一郎、小泉孝太郎、小泉真希、小泉红子、小泉花阳……有人开玩笑说,干脆局长不要那个姓,就叫小泉算了,你当时红着脸与说话的人辩了几句,说,名字是父母给的,又不是我自己起的,怎么能够拿人家的名字来戏弄人呢。说话的人觉得你是在生气了,也就闭口不说了……

这次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对万佛峡谷的报道,自然许书记也看到了。许书记觉得虽然你在爬坡上坎方面是弱项,可是你的文字功夫还不错,所以从这篇报道过后,许书记把你记得真切,而且要求县里把你纳入人才库,作为今后的后备领导干部进行培养。你当然不知道这些,如果你知道了这些,那你肯定会骄傲自满,那你今后就肯定会不求进步。再说,今后会不会提拔你谁知道呢?就连许书记也没有把握,因为现在的领导随时随地都在更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调动。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局长,不让你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后来机遇来了,可是后来你写的诗歌逐渐的多了,都用在好多刊物上了,而且局长,有好几个单位需要你这样的人做主要领导,这是许书记说的,当然在县里研究使用领导干部的时候,也把你拿进去了,有人在这样的会议上提醒许书记,说,这个人思想不稳定,一时不能用。其实是说局长思想不稳定,就是相当于说局长你容易当叛徒,因为政界方面,你还不是那么清楚,也许你已经清楚,也许上面有领导看出你是一个风吹两边倒的人,而且你是一个只要有利可赚,宁愿把祖宗老二都卖掉的人,政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文联更换领导的时候,没有把你更换进去,原因就是你这人太容易当叛徒了。当然也是个别领导这样建议的,其实领导也是听许书记的。当然那次你有没有得到提拔或者要不要提拔,你自己也不清楚,甚至你是怎么被刷下来,你也不清楚。你全蒙在鼓里,只是后来慢慢得到这样的消息。

瓦昌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个消息,瓦昌是一个不追求政治的人,瓦昌得到的人生追求是什么呢,是技术,不管做什么,只要技术过坳,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为什么要去政界打拼呢?然而,你呢,局长,你却企盼政界,你却想方设法进入政界,你可以深更半夜给许书记写发言稿,目的也就是希望许书记把你引向政界。然而真的,许书记是时时刻刻把你记在心上,可是有人说,你容易叛变,你容易当上叛徒,一朝君子一朝臣,如果你这山看到那山高,如果你不牢固地与现有的领导保持一致,你把这个领导的机密告诉给另一个领导,然后你又把另一个领导的机密告诉给这个领导,那么你就成了真正的叛徒,有人这样提醒许书记,许书记不得不提防,所以许书记才没有用你,许书记用你,是觉得你做事情比较认真,你给他写的发言稿,总是字斟句酌,而且你想方设法达到字字珠玑,许书记读到你的发言稿,觉得你特别的用心,自然一个人只要鼓劲地干活,一定会把活干得漂亮。你没有被提拔,你还是报社通讯组副组长。后来,有地方招考副局长,专门招考你这样级别的人,这次许书记都动员你考考试试,你对许书记用谦虚的口吻说,好,但是我的能力有限可能考不上。许书记说,你不吃杨梅,怎么知道杨梅是酸的甜的呢?于是你说,好的,我考考试试。你没有张扬许书记动员你的事,你怎么可以张扬许书记动员你的事呢?当然你对你爱人说了关于许书记动员你的事,你爱人保密,也没有把这事说出去。不过你可能想到我那时候连一个教导主任都不拿给你当,你生气了,所以后来,你把许书记张扬出去了,其实与你无关,是有人猜测说,林小泉参加考,又只有一个名额,那肯定是林小泉的了,因为许书记欣赏林小泉。大家把这个话题张扬出去,大家都知道这个科局招人情况了。的确你的文化考试得到第一,照理,你是板上钉钉,稳超胜卷了。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最后定夺的时候,你没有得到这个科局副局长位置,原因是,你口吃,面试没有表现好,再说,你像干豇豆一样,总是长不胖,你的肚才与你的气质搭配不起,你的几乎不存在气质。你挺生气,你没有错,的确没有错,因为你的身体是父母给的,你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所以,你把怨气放在你的父母身上了,你也没有直接冲你的父母发火,你只是在你的父母面前说,要是我能够长高一点、胖一点就好了。你的父母也惭愧,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因为事先他们也不知道你出世后能够变成怎么样?当然他们按照他们的身材,也发觉自己不能把你变成怎么样,所以后来你又矮又瘦,那是天经地义的,从血缘的传承上是通得过的。当然你的面相还是不错的,从眼睛到鼻子再到耳朵再到嘴巴,都还是轮廓分明的,都还是看得过去的。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是传神的、有力的,鼻尖也是挺俊俏的、好看的,嘴巴也是有轮有廊的,可惜呀,就是整个身材难以实现一个副局长的局面,你就只能是一个副组长的气质。后来许书记知道你考副局长没有得到,也问了几个考官,考官们都皮笑肉不笑地说,气质上通不过啊,书记。许书记想想考官们的判断也没有错,的确这方面,局长你是难以达到,可是许书记为了让你有一个台阶下,便直接向那些嘲笑你的人开炮了,说,列宁矮不矮?矮;邓小平矮不矮?矮;拿破轮矮不矮?矮;赫鲁晓夫矮不矮?矮……但是人家管理的是一个国家,而且那些两米高的高个子都要服他们的管理;可是许书记举的这些例子并没有难为倒对方,对方一句话决断了,说,可是人家都比他要胖。许书记仿佛找不到理由了,许书记的脑海里突然来个灵光闪现,说,人变胖,那是四十岁的事情,我就是四十岁变胖的,要变胖可没有什么稀奇。仿佛一个人变胖,在许书记那儿并不是因为吃好吃孬的问题,而是年龄界限的问题,仿佛到了那个年龄阶段,喝水也要变胖。最初那些嘲笑你的人以为许书记不过随便说说,没有想到许书记越说越来劲了,那些嘲笑你的人脸红了,觉得自己把事情闹大了,所以那些嘲笑你的人原本还有要与许书记探讨的理由,现在看来,许书记对你的好可不是那么简单了,嘲笑你的人都打不到底,便嘎然而止。许书记把声音放轻了说,所以说,先辈们就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些嘲笑你的人便低下了头,虽然心里没服,可是嘴里早已投降了,许书记说,好吧,下次有位置的时候,你们必须给林小泉考虑考虑,那些嘲笑你的人便连连点头……

有许书记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开脱了,你就可以捞到许多政治资本,有了政治资本,就可以搞个一官半职了……

那天报社主编把你叫到他的办公室去,而且非常深情地谈了一次话,报社主编最初开发了你,所以你对报社主编非常尊重,报社主编也对你非常器重,所以他的话语来得语重心长,他说了,原来你是老师,老师有一个通病,就是单纯,现在这个单位,虽然也是一个单纯的单位,可是如果要从这个单位走出去,那就是走进一个大染缸了,在大染缸里,事情就会变得复杂,就不那么单纯,那么你是不是适应,你要给我说句老实话,不然我也没有谱。你说了,我会慢慢适应。通过你这句话,主编真正知道你是想跳出龙门了,你是想走进大染缸了。所以后来主编就说了,既然现在有许书记帮你,那我就可以放心了。你却谦虚地说,万丈高楼平地起,不管今后的路怎么走,哎,走向哪里,都离不开老师的指点与提拔。你叫主编不叫主编,而是叫老师。主编听了你这样的说法,心里美滋滋的,而且稍有一些感动,毕竟你的成功意味着主编的发现人才,意味着主编的成就感。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是让主编高兴了,所以主编就不会拆你的台,主编而且会很支持你这样走下去。主编与你又谈了报道方面的一些工作,县报不能叫记者,县报只能叫通讯员,作为这个通讯组,作为你这个通讯组的副组长,你是称职的,但是如果要在科局做领导,那就难说了,所以说,你还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否则你就做起科局的副局长或者局长,都不一定那么顺。你承认主编的分析,当然主编给你提出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你当上某科局局长,你怎么进行管理?这个问题,虽然看是一句话,可是做起来就艰难了。你的回答让主编很满意,你说,太阳照好人,也照坏人,我想做一个太阳。自然你也否认了不会做到毛主席那种太阳,毛主席是大太阳,你是小太阳。真可谓一石击起千层浪,你用一句话概括了你的做官的准则,是的,太阳用他的热量温暖大地上的万事万物,让地球上的万事万物生机勃勃。你的这句话,让主编翘起大拇指夸奖你,不错,不错。是的,领导就是要有极大的肚量,要有一种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势,否则团结不了人,你就无法当好领导。做领导没有什么,就是凝聚人心,就是团结同志。要能够达到让职工与你同甘共苦。当然这仅仅是主编给你的第一句话,还有许多,一时难以一口气说完,还得长久与主编进行探讨。从此也许主编把你做官的理念传达给了许书记。所以后来你便逐渐顺利起来——

真的,大家都知道你后来进人事局当副局长就是因为有许书记作你的后台,能够得到许书记的青睐,那你的福分,而且在许书记的权限范围内,还可以直线上升了。当然许书记是看上你的文笔了。可是许书记的事情,你还把握不准,而且前头就是因为你张扬了一下,就被人给办了,这一次在人事局当副局长,可就不能把许书记抬出来了,再许书记怎么帮,都不能抬出来了,即便要表达你对许书记的谢意,也只能暗藏在心中了。你在这个岗位也仅仅是负责资料这一块,人事局要你去,也是在寻找一个文笔比较优秀的人,主要工作就是负责资料这一块。你基本不会主持会议,因为主持会议的人都是正局长,正局长叫梅朝阳,不过梅朝阳主持会议的一些资料是由你把关,这一点梅朝阳非常放心,正是因为这个单位的资料太多,而且要非常非常的字斟句酌,所以把你叫到那里去,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当然许书记功不可没。你在人事局除了大家知道资料是你整理的外,感觉不出你的存在,的确你太矮小太单薄了,你在这个世间,就像一个幽灵或者一块纸屑的存在,感觉不出你的分量。

你做了人事局副局长后,不多久,就到组织部做副部长去了,你到组织部做副部长后,仍然是管理资料那一块工作,仍然是给领导做发言稿。当然许书记也离不开你,这个时候,不仅仅是给许书记做发言稿的事情,而且还给许书记把脉一些文件政策,有时候县委常委开一些重要会议,也要你去列席,而且你比县委常委们还听得专心,不仅是做笔记,而且还要在县委常委的发言中建议几句,许多时候,你的建议都得到了县委常委的认可,其实县委常委们不是猪脑子,县委常委们都知道你是许书记的红人,作为县委许书记的红人,有谁敢与之较量的,这是一种潜规则,谁都明白的潜规则。通过许书记的培养与报社主编的点拨,你进步很快。可是你心头总是有一个疙瘩,这个疙瘩就是当初你考上的那个科局的副局长,没有能够进去,虽然后来做了副局长、副部长,可是你心里还是觉得窝火。只是你可以通过努力来完成你的夙愿……

有一个科局就像缩在脖子里的脑袋,那就是县编制委员会,编制委员会这个单位就缩在县委办里,而且处于一个小角落,如果你不进入调动行列,你根本就注意不到国家还设有这样的机构,而且你更不知道这个机构属于哪一个方向,是属于事业部门还是公务员部门,甚至不知道这个机构是属于国家的正规部门,还是临时机构,是啊,县委常常设置一些临时机构,比如有许多临时组建的单位,比如三讲办公室、三个代表办公室、科学发展观办公室……进入这些办公室常常都是单位里非常敬业的人,或者刚刚进入单位的年轻人,一方面让他们走好政治方向,二一方面让他们锻炼一颗红心,大家都知道,凡被抽调到这些临时机构的成员,将来都会有发展的前景,有许多人通过某次抽调后,便认识了县里的主要领导,而且得到主要领导的赏识,从而也就一步一个脚印地得到升迁。于是有许多人都会因为前车之鉴,便主动申请参加这样的活动,也就各自根据他们的能力得到相应的提拔。可是县委设立的编制委员会呢,人们很少涉及这个部门,除非你要调动,而且调动常常都是人事局或组织部的事,只要人事局或者组织部同意,编制委员会也拿到无法,必须签字同意,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们忽略了把调动申请交到编制委员会去,编制委员会东拖西拖给拖出麻烦的,有的拖出编制满员了,有的拖得编制给弄丢了,有的拖得县里主要领导生气了,因为东拖西拖是要县主要领导打招呼的时候,县领导问编制委员会主任,编制委员会主任便根据文件进行辩护说,今年的编制已经满了,要明年才能够进入了。县领导便也借此打发需要调动的人,明年吧,啊,明年是没有问题的,今年不行了,没编制了。要调动的人原本满有把握的,通过县委领导这么一说,便非常生气,便觉得县领导应该做通编制委员会,这是他没有敬县委主要领导得到的下场,于是他心里开骂了,骂政府官员腐败了,骂他不该只抓那个科局局长而忽视县里主要领导了,他们完全忽视县编制委员会的重要性,他们仍然觉得这里的问题并非出在编制委员会,而是出在县里的主要领导,因为他们没有向县里的主要领导敬贡,因为编制委员会始终属于县委主要领导管理的部门,如果县里主要领导打招呼,那编制委员会还敢与之抗衡吗?不敢,编制委员会算得上什么呢?自然懂得内情的人是不会忽视编制委员会的,当然他们必须确切地掌握编制委员会的编制问题后,才会想到调动的事,否则一切的一切都将会被没有编制所打败。所以这个编制委员会,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单位,不可忽视。然而你现在就躲在这个单位做一把手,你不仅会被普通老百姓忽视,而且连你从组织部出来,人们就忘记你了,就忽略你了,虽然组织部就在你的楼上,可是原来与你一起工作的组织部的同事们都很快把你忘记了,有人甚至还说,你属于明升暗降,等等。当然,你知道许书记的用意,你知道许书记会在不远的将来把你提拔到人数较多的部门去做一把手。那样的话,当然是需要目前的锻炼,只要把几个人管理服帖了,才能把几十个人管理得服帖,这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得不走,这个过程如果不走,怎么会管理几十上百个人呢?所以你不用思考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是否明升暗降,你自己清楚,不管咋说,你是一把手,一把手就有权了,在本单位就可以由你说了算了,这对你的人生,自己能够拉起一杆大旗,那是了不起的事,自己做主了……

或者许书记觉得你暂时没有一个明朗的科局进去,可是你的功劳已经远远胜过进入县编制委员会,只是许书记担心,根据你的体魄,如果进入那些明朗的科局,而且做一把手,肯定会招来非议,所以许书记把你安排在那个缩在脖子里的单位,这样让人们慢慢熟悉你,也不是熟悉你的能力,是慢慢熟悉你的体魄,你的像一块纸屑一样的体魄。

那天,瓦昌到组织部去送资料,没有见到你,那天瓦昌从组织部的办公室主任那里打听到,你去了新的单位,编制委员会。那天瓦昌觉得你终于掌握实权了,一个人在一个单位掌握不了实权,等于废物一个。

以前你喜欢约瓦昌到你的办公室去,目的很明确,你写得有几首歪诗,要瓦昌给你找发表的园地,瓦昌当然不会因为你做了领导而巴结你,瓦昌对权利不感兴趣,可是瓦昌对搞文学的人很感兴趣,只要有人说写得有几首诗或者小说或者散文,瓦昌都会好为人师,瓦昌自己懂不了多少,瓦昌对小说挺有建树,可是瓦昌对诗歌却挺朦胧,瓦昌擅长写小说,散文也适当写,可是发表的散文少,然而,瓦昌喜欢读诗歌,瓦昌读的诗歌不比小说少,可是瓦昌不能写诗歌,瓦昌写诗歌了,小说也就僵硬,也就软不下来,所以瓦昌常常控制着自己的诗兴,不要让他注入笔端,瓦昌致力于小说创作,瓦昌不要把精力分散了,瓦昌通过自己的阅读经验,完全可以考量你的诗歌是什么类型,可以发到哪里去。你就是因为尝到了甜头,所以常常把写好的诗歌传给瓦昌,瓦昌找好适当的杂志或者报纸发过去,一般情况都会得到发表。瓦昌自己认为有成就感,当时你也对瓦昌的识别能力进行肯定和夸奖,可是转背,你却觉得那是瓦昌应该做的工作,方便的时候,你可以请瓦昌吃个饭什么的,过后谁也不牵挂谁,除非你有了新的诗歌需要发表,你又会把瓦昌请过去,把瓦昌当枪使。可是瓦昌并没有感觉这是一种伤害或者侮辱,他总认为他有成就感。周而复始,你习惯这样做,瓦昌也喜欢这样做。形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是你总是给瓦昌打招呼,叫瓦昌不要张扬你的诗歌发表了,更不能说拿给你修改或者指导后发表的,虽然你没有直接这样说,可是你的话语中充满了这样的结果,你告诉瓦昌说,这件事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就行了。瓦昌默默点头,瓦昌从来不向外人说起,而且更无从添枝加叶了。

十一

特别是你进入县编制委员会主任的时候,招唤瓦昌更是密集,瓦昌愿意接纳你布置的任务,瓦昌接纳了任务,便认真完成起来,而且完成得挺好,当然瓦昌也常常把单位里的报怨带给你品尝,比如瓦昌总是告诉你这个话题,瓦昌告诉你的话题是,他在单位被人给挤兑了,或者说,瓦昌树敌太多,整个单位的人都把瓦昌视为眼中钉内中茨,所以瓦昌尽管那么敬业,然而瓦昌还是被单位扣了两百块钱的奖金,理由是有一次签到晚了三分钟。瓦昌被扣了奖金后,他没有给其他人抱怨,瓦昌只给你报怨,瓦昌想过了,奖金被扣就像人死了一样,人死不能复生,钱扣了也不能生还,所以瓦昌满肚子酸水没地吐,便冲了你吐。

他知道,他与你的话是哪儿说,哪儿丢,他知道你这个人非常谨慎,那次他在你的办公室说了这句话,那次你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是瓦昌刚刚张开口,就被你打退了,你告诉瓦昌隔墙有耳,你不能乱说话。你的话音刚刚脱出口,就被刚刚进办公室的人给打岔了,这个人虽然个头不比你高,可是这个人的社会经验比你丰富,这个人是来交一份调动申请要你在调动申请上签字的,这人公开挑明,说,没有你的签字过不了关。原本你是不想签字的,可是你想到瓦昌说那句话,你担心被这个人听见,所以你给签字了。那人拿着你签字的申请书,高高兴兴地走了,当然没有少说一句,非常感谢你。你没有感觉有什么成就感,你只觉得是一种侮辱,是一种要挟,你对瓦昌在你办公室乱说话感到气愤,但是你知道瓦昌并没有想申冤,只是想把他说出口,得个痛快,后来你再一次告诉瓦昌,今后关于瓦昌们单位上的话,不要在他的办公室提起,与你在办公室谈论的话题除非是与编制委员会有关的工作的话题可以提出来。瓦昌很失望,瓦昌并没有要你给他解决什么,瓦昌只是想一吐为快,瓦昌只是想把心中的酸水倾诉出来,他真的没有更多的想法。瓦昌打那次吃闭门羹后,就很少到你那儿去了,除非你叫他过去,他是不会主动去你那里了。然而瓦昌觉得去你那儿不方便,怕给你带来负担,怕大家陷入尴尬,所以有时候,即使你招唤他,他也借故说不在泉水或者借故说他抽不出时间,改时间聊吧,因为瓦昌想通了一件事情,他连向你倾诉一点自己的委屈你都不允许,他为你操劳,也没有什么企图,他看见你愤怒的样子心里非常难过,所以他也不打算给你修改诗歌了,更不希望推荐你的诗歌到大型刊物上发表了。因为其实瓦昌自己都很少有小说在大型刊物发表,虽然瓦昌不追求发表,可是瓦昌觉得他给你做事的确是狗咬耗子劳而无功,或者大姑娘怀孕,不得好的吃,反而逗打。你觉得没有意思,你知道是你把瓦昌得罪了,瓦昌故意逃避你。你自然有你的手段,你给瓦昌发去一个挺温馨的信息,表明你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表明你刚刚才调到一个由自己来主宰一切的单位工作,不想拿短头发给人抓,希望瓦昌不要计较。瓦昌是写小说的,他知道你说的温馨的话,是假话、是言不由衷的话,或者说不是你的内心话,所以瓦昌并不相信你这些忽悠人的话,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他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他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地答应你的任何事情,他的这种主张是死人子的眼睛定了,当然他有自己的人生准则,背后不谈论人的坏话,除非像他们单位有意克扣他的奖金让他想倾诉外,其他的,统统不想谈及,所以你把他那么一点希望都堵住了,他还与你有往来的必要吗?

可是瓦昌的确由于业务过硬,便树敌太多,单位几乎没有人与他说话,一方面担心这些话成为瓦昌的素材,二一方面不愿意与瓦昌友好。瓦昌也不想与他们说话,他担心他们抓他的把柄,跟他的人生过不去。瓦昌极度的陷入孤独,瓦昌在孤独中思考,瓦昌在思考中得出许多经验,创作上的经验,瓦昌越是孤独,越是创作出的东西就多了起来,相对来讲,一个写作者只有在孤独中才会得到写作上的进步与独立,才会得出自己的真知灼见,自己的独立创造能力。

哦,我要告诉你,我们花山中学有一位女教师想调到县文化馆工作,这位女教师是上英语课的,他在文化馆与教育局把字都签了,就差你这一个字了,只要你这个字签了,那她进文化馆就没有问题了,她调动的理由是百善孝为先,因为公公病了,婆婆也病了,起不了床了,需要照顾,因为我们原来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而且你在花山中学的时候,我还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所以我以为你会对曾经是你领导的人挺尊重,你的确答应了我,你说可以考虑,可能是我误会了,可能是我太不了解真正行政上的人说话的含意在哪里了,所以我向那位女教师表态说,没有问题了。那位女教师充满了希望,觉着我的本事不浅,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我们请你吃饭,被你拒绝了,我知道请客吃饭,然后调动工作,你不参加的原因是,有国家的方针政策在那儿,有国家的法律法规在那里,而且当下抓这方面的工作抓得急迫,我给女教师说了,不一定请得拢,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但是有你这样的理由,应该调动不是问题,反正由一个事业单位到另一个事业单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请你吃饭没有成功,可是事情不得不做,我把女教师叫到你的办公室,你见到这位女教师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仿佛一只猫见到了猪油拌饭,也许你不是这样想的,也许是我想象的结果,说实话我的想象能力也不低,说实话,那年我也在杂志上发表过小说,小说就是想象力的体现,我跟得上这个想象,我有这个想象力。这位女教师不是那种挺随意的人,但是也不是木头人,虽然他不做那些违背贞洁上的事,可是她还会说上几句让人开心的话,她向你说上几句开心的话,让你感到非常满足,同时也非常开心,但是,你却为自己开脱责任,说,这个字我不能签,这个字,必须由县长点头,自然大家都知道,提拔你的人是许书记,县长那面,我与他不熟,我的想法是直接与你挂钩,让你为女教师的事深受感动后出一点力,我已经把女教师的公公婆婆的图片在照相馆洗成纸质的带来了,我拿给你看,你说,我不用看。于是就推脱了。县长那面没有人去做工作,县长那面完全不熟,作为我在花山中学当校长与官场上的人打交道,除了镇长就是教育局局长,我连管教育的副县长都没有打过交道,所以就莫说县长了,我要你去与县长通融通融,的确女教师辛苦,没办法才改行,要不教师工资比文化馆职工工资还高,有什么必要呢?你借题发挥,说,那就不要改行了,那就当个老师好了。我说,如果是这样行,我们何必找你呢,就是因为当老师,一方面是在花山,离县城远,一方面当教师时间限制严格,我都不想看见她天天迟到而被惩工资了,的确双老身体衰竭,没办法,常常上完下午的课要搭车回家,这给工作带来许多麻烦。说完这句话,女教师马上拉下脸来,泪水就掉下来了,而且不仅仅老人的事情,还有小孩的事情,小孩子还不到三岁,一天在地上蹦蹦跳跳的,我很担心这样的孩子会蹦出麻烦出来,或撞到墙壁上或撞到茶几上或撞到开水壶上,等等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我根本是出于国家方针政策与法律法规考虑,局长,我的确不知道你会是因为在花山的时候播下仇恨的种子,我的确不知道你对我非常愤怒与仇恨,当我深知你因为教导主任的事对我产生痼疾时,我才觉得我高估你了,我以为以你现有的能力不会出现那种小肚鸡肠,不会出现那种把那么年轻时的仇恨记在心间,更重要的是,你完全没有同情心与关爱之心,也许许书记没有看到你的另一面,如果许书记看到了你的另一面,那肯定你不会被许书记重用,我都不知道你这样纸屑一样的家伙又是那么小肚鸡肠,怎么会被许书记重用的,我知道你是那样的人后,女教师找我,我也推托了,我说,林小泉不是我们同路人,找他没有用。女教师挺听我的话,女教师又开始他的迟到生涯了,又开始被惩工资了。我再怎么难以看下去,都没有看见你那副嘴脸那么难过。女教师也不说她有什么委屈,女教师继续着她的日出而作日落而回……

你的笑意非常令人恐惧,但是我们还是接受了你的笑意,仿佛你的笑意发出了声音,哼,你也有求我的一天!问题是那个时候,关于教导主任的事,你从未向我提及过,当然你就是提及了,我也不会用你,因为你的确没有气质,一个没有气质的人在领导岗位上,会让人瞧不起,会让人排挤,况且我不能与许书记比,人家许书记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人家许书记要用一个人,人家巴结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出现排挤这个人呢,况且,你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而不是一步登天。所以你今天的辉煌也来之不易,那么你要陡一下资格,也是理应该当的。可是我不会再来求你了,我觉得事情都已经有了结果,我还求你等于白搭,没有任何意义——

十二

可是人家瓦昌呢,很快,你又从编制委员会调到你以前刷下来的旅游局任职了,这个时候,你真正成了局长了,局长,你手里有了许多项目,旅游的项目,瓦昌老家的峡谷,可能正用得上你,瓦昌已经不在原单位工作了,瓦昌混到社会上去了,真正的社会上去了,自然混到社会上去的人,那心思也就不像以前那么单纯了,老家的峡谷,也就是许书记一起去打造的那个峡谷,瓦昌思考了很久,瓦昌觉得老家的峡谷,万佛峡谷,可以打造的,可以在峡谷崖壁上凿出一条观光道路出来,当然是独立站道,有了那条站道,本身没有站道,自发在里面观光探险的人就不少,那么,有了站道我相信在里面观光的人就会更多,从而那么就会把五湖四海的人带到这个地方来,从而增加这个地方的收入,大家都在思考这个事情,有人甚至打算在万佛峡谷附近修建农家乐,搞饮食生意。有人打算搞度假村,当然了,搞度假村的人绝非是一般人士,绝对是那种富豪,否则没有那个实力。局长,瓦昌是不想找你探讨这件事情的,瓦昌觉得与你探讨这样的大事,纯粹是浪费光阴,瓦昌想找许书记探讨这件事情,虽然瓦昌现在混入社会了,可是他的工作籍还在原单位,还在文联,只是现在他没有在里面工作了,隐退了而已。如果瓦昌要找许书记探讨一下峡谷的开发,相信,许书记还是比较喜欢的,何况当初穿越万佛峡谷,许书记也有功呢。瓦昌挺深情地给许书记发了一个信息,表明向县委政府求取开发万佛峡谷,许书记也许在开会,也许在考察,许书记没有一时回复瓦昌。瓦昌挺理解许书记,他不是为哪一个人工作,他可是全县人民的父母官,他肯定没来得及看手机上的信息,要是他看了那个信息,他肯定会回复的,而且回复得挺到位的,正在瓦昌想象着许书记的时候,许书记回复了,许书记的回复挺精准,就那么一句话,找找旅游局林局长。瓦昌就是不想找你,所以才把一个深情的信息发到许书记那儿去的,如果要找你的话,他也就不用发信息了。瓦昌觉得旅游做不做与他没有关系,因为一方面峡谷的开发打造由不得他,另一方面,他只是想通过许书记要点项目,自己来做。因为是他看见了峡谷的透亮的水、茂密的树、奇特的石头,才引发他对峡谷的兴趣,否则他才不去想那些事情呢。如果要找你,他宁愿不去想峡谷。他确定到此为止。

你又给瓦昌去电话了,你叫瓦昌与你会个面,地点在你的办公室,你当然是想瓦昌去看看你的办公桌,现在的办公桌肯定比做通讯员的时候好多了,可是瓦昌却回答你说,这会儿没空,改时候好吗?瓦昌当然是出于礼貌,其实他根本不想见你,因为你的那种谨小慎微让他心烦,让他想吐。他确定了,就是不开发万佛峡谷,也不会向你卑躬屈膝。再说那么多道路可走何况你这条独门道路。这样说来,许书记来电话了,许书记要瓦昌与你先探讨一下,把你们探讨的结果拿出来。许书记的话,你应该听吧,可是许书记的话,你也拒绝了,你的原意是想直接接触许书记,让许书记直接发话。可是许书记还要你走程序,你知道有许多东西都是因为走程序而泡汤的,所以说,你不想走程序了,你想的是直接进入主题,没曾想,许书记不接招。于是你回答许书记,说,好的,现在我不在县城,我回来后,与局长见面。许书记手头的事多,许书记只用了一个“好”字,就遮盖过去了。自然许书记没有摆官架子的意思,自然许书记是真心诚意要瓦昌与你探讨。都想了许久,瓦昌才想明白了,瓦昌找时间与你探讨万佛峡谷的开发。

那个下午,瓦昌没有打电话给你,那个下午,瓦昌直接进入你的办公室,自然你的办公室的门大开着,可是你人却不在,瓦昌只好到你们行政办公室等你,行政办公室是一个叫申雪花的女生守着,瓦昌向这个申雪花打招呼,这个申雪花看着瓦昌,像看别的星球上的人一样,非常陌生,把瓦昌看得挺狼狈,瓦昌说,这个小妹妹是才到旅游局的吧?漂亮申雪花说,是啊。瓦昌说难怪以前没见过。申雪花说,是啊。申雪花说,你找我们林局吗?瓦昌说,是啊。申雪花说,我们林局在开会,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过来。瓦昌说,好的。申雪花去给瓦昌沏茶,申雪花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说,这里的茶。瓦昌说,好的。瓦昌便把茶杯端过来,把杯盖揭起来,轻轻磕碰了一下,又用把鼻孔凑过去嗅了一下,说,嗯,这茶真香。申雪花说,哦,是最好的锌硒茶。瓦昌说,难怪那么香呢。申雪花说,带板粟香呢。瓦昌说,是啊。等了一会儿,瓦昌打门口瞅去,瞅到从楼梯上爬上来的你了,因为你个头小,所以好像择菜虫一样,终于把你发现了。你上楼后,没有进行政办公室,你直接走进你的办公室,瓦昌把茶杯端上,说,林局来了。便冲走廊走去,瓦昌看见你的背影了,而且好像你还扭过着瞅过瓦昌,但是你没有那么友好,至少你没有向瓦昌打招呼,瓦昌揉了揉眼睛,然后再仔细瞅你,仿佛你还是在扭头瞅瓦昌,可是你依然没有那么友好,你依然没有向瓦昌打招呼。当瓦昌再次擦擦眼睛,瞅你时,你却钻进你的办公室去了,瓦昌不敢断定你有没有瞅过他,瓦昌担心他的眼力出了问题,瓦昌也钻进了你的办公室,瓦昌走你的办公室也非一次二次,可是走这个办公室的确这是第一次,瓦昌不喜欢门大大地开着还要敲门,瓦昌直接进入。瓦昌走进来后,见你还是没有向他打招呼,如果他见了你不打招呼,那可以通得过,因为你就那么一块纸屑,一块纸屑被人忽略,那是完全可以通得过,可是瓦昌可不是纸屑,他可是一个汉子,一个六尺汉子,你怎么可以装着不发现他呢,后来,瓦昌自己坐在沙发上并向你问好,你却仍然淡淡地说,嗯。你的架子出来了,你当时的情景比许书记还威武,只是在形象上体现不出来,只能在内心世界里体现出来——

瓦昌当然心里不畅快,瓦昌不是自己要来,是许书记命令他来,许书记的话也不听的人,在泉水县估计是头脑出问题了的人,或者纯粹不想与泉水县的人打交道的人,瓦昌还做不到这一点,瓦昌还是一个与世俗有瓜葛的人,瓦昌还是要去找你探讨万佛峡谷的打造问题,瓦昌也是对你们编的那个打造万佛峡谷的方案表示不满,才确定要找许书记的,怎么能够编制那样一个不完整的方案呢,万佛峡谷的发源地是在旺水镇的地盘上,那么万佛峡谷就理应是从旺水镇开始打造,而且旺水镇地盘上的峡谷地带,可以说,是风光最为秀丽的地段,这个地段适合观光,因为道路平坦,然后才慢慢进入比较陡险的山药镇的峡谷地带,可是你们在方案上忽略了观光的秀丽的万佛峡谷地段,直接进入探险的地段进行打造,一眼看下来,就是歧视旺水镇的万佛峡谷进行打造。你们这种做法令人不解,瓦昌是一个忠于事实的人,瓦昌不想歪曲事实,因为那个时候,许书记一起走考察万佛峡谷的时候,走的路程最多的就是上面旺水镇的那个路段,是谁在当中捣鬼呢?瓦昌就是想找出这个从中捣鬼的人,瓦昌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讲道理。仿佛你的敏感系数告诉你,瓦昌是来挑刺的,所以他已经坐在你的沙发上了,你仍然没有看见一样,瓦昌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瓦昌想,这个林小泉什么意思呢?没多少功夫,陆铁锤来了,陆铁锤坐在瓦昌旁边,与瓦昌打招呼,他们说话的声音非常小,仿佛一只蚊蝇在嘤嘤嗡嗡地响动一样,陆铁锤问瓦昌,你来多久了?瓦昌说,没多久,刚来。陆铁锤说,哦。然后瓦昌想陆铁锤证实他们考察万佛峡谷时得出的结论是,上段属于旅游观光段,下段属于探险观光段。可是正在瓦昌打算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你发话了,你跟瓦昌说,老哥有什么事吗?瓦昌觉得奇怪了,难道许书记那电话不是许书记打的呀,难道你打电话叫瓦昌到你的办公室来,也不是你的打的电话吗?瓦昌百思不得其解,瓦昌不便告诉你这些,瓦昌觉得晦气,瓦昌觉得遇到鬼了,瓦昌不便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瓦昌说,没有什么事。你说,那我们今后玩,这会儿我们有一个紧要的会要开,对不起了—

瓦昌气不打一处来,瓦昌瞄了你一眼,仿佛你越发变得不存在了,仿佛你真成了一块纸屑,被风吹散了,看不见了……瓦昌气冲冲地冲出你的屋子,哼,叫我来竟然不知道我来干什么?便在走廊上嘀咕道——

十三

瓦昌急切地走了几步,突然缓过脚步来,慢慢地下了楼,下楼的过程中,他仿佛看见了申雪花迎面上来,那申雪花是你的媳妇,那申雪花是你请瓦昌给你做媒娶过来的,那时候,瓦昌就夸你的诗歌写得棒,那时候那申雪花年龄不大,那时候那申雪花就非常漂亮,在瓦昌对你的能力进行正确评估后,确定你是一个具有领导能力的人,然后申雪花也进行了考量后,确定嫁给你了,那申雪花在叫瓦昌哥,那申雪花有一段时间在瓦昌的抠抠里谈到你,说沿着你的人生这样过下来非常累,最关键的是太谨小慎微了,仿佛在你的空间里生活,大气也不敢出,如果把气出大了,势必会引起非议,你常常这样教导她。她受不了了,她确定与你离婚,可是你说,如果离婚,你选择死亡,她仔细想来,你的人生的确不容易,所以,她还是与你维持着婚姻,她告诉瓦昌,连做爱都不能放松,连做爱都担心别人听见响动,她真受不了这个,瓦昌甚至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不知道你们的孩子是怎么降生的?你们的孩子也跟你一样,过得那么拘谨,那么谨小慎微——那申雪花叫瓦昌哥,瓦昌答应着那申雪花,那申雪花说,瓦昌哥到哪里去来,瓦昌真受不了了,瓦昌告诉申雪花说,找林局长。申雪花说找他有什么事吗?瓦昌说,也没什么大事,但是有点事。申雪花说,找到没有?瓦昌说,找到了。申雪花说,事情解决了?瓦昌说,没有。申雪花说,为什么?瓦昌说,他们有重要的会要开。其实上陆铁锤在那儿,瓦昌照样可以与你沟通的,而且你们说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秘密。

申雪花知道你的底细,申雪花说,他开什么会,他开屁的会,他是要确认那天我是不是与陆铁锤在一起,我与他真过不下去了,我要与他离婚——

听完了申雪花的话,瓦昌的那颗悬着的心倏地落地了,踏实了,然而又紧张起来,因为他正与申雪花说话,这种简单的说话,是不是也会被记录到你的档案里去……


原载《都市》杂志201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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