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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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契诃夫《小职员之死》和鲁迅《阿Q正传》想到的
冷启方
要让读者把一篇小说读下去，首先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是语言吸引人，第二是故事吸引人。首先是语言，小说语言当然不能跟相声语言比，小说语言是从某种语境中去感悟她的魅力。当然诙谐幽默的小说语言，更能够吸引读者，让读者从这种愉悦中去阅读和理解。从短篇小说之王契诃夫到鲁迅先生，他们无不是采用这种方式进入主题。
通过重读契诃夫的《小职员之死》，你不难发现小职员切尔维亚科夫，在剧院看戏时，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其间他看见坐在前面排的座椅上的小老头，正用手套使劲擦的秃头和脖子，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切尔维亚科夫认出这人是三品文官布里扎洛夫将军，他在交通部门任职。切尔维亚科夫想到，是他打喷嚏的唾沫星子溅到他了，他虽然不是切尔维亚科夫的上司，是别的部门的，可切尔维亚科夫的行为不妥，应该向他赔不是。”
第一次切尔维亚科夫是在剧院，刚刚打过喷嚏过后，将嘴凑到布里扎洛夫将军耳跟前道歉，说：“务请大人原谅，我的唾沫星子溅到你了……我是出于无心……”
可布里扎洛夫将军已经说了：“没什么，没什么。”
作为常人，这件事情已经算完了。至少人家布里扎洛夫将军已经原谅切尔维亚科夫了。可是作为职位卑劣的人，切尔维亚科夫神经质了，原本简单的事情，在切尔维亚科夫那儿却越想越复杂。切尔维亚科夫又一次向布里扎洛夫将军道歉，布里扎洛夫将军说：“哎，请坐下吧，让人听嘛！”
这种口气已经跟第一次不一样了，显得切尔维亚科夫有些啰嗦，布里扎洛夫将军有些讨厌切尔维亚科夫了。
正常人会觉着这个切尔维亚科夫多此一举，人家原谅你就行了，可是切尔维亚科夫却再一次趁幕间休息的时候，又向布里扎洛夫将军道歉。布里扎洛夫将军说：“哎够了，我已经忘了，你怎么老提它呢？”
但这个时候，布里扎洛夫将军的语气还是委婉的，还没有达到恼怒的程度。原本这个时候停止，也是行的了。可是如果小说就在这个地方结束，显然是没有魅力的。
毕竟这一次布里扎洛夫将军的语气还是变得有些轻微的气恼，所以说明切尔维亚科夫的道歉还是缺乏力度的，切尔维亚科夫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于是切尔维亚科夫回到家，又将这件事情告诉妻子，妻子听后，不屑一顾。因为布里扎洛夫将军不是切尔维亚科夫的上司，然后妻子说，出于礼貌，你应该去布里扎洛夫将军那儿一趟。赔礼道歉，毕竟是公共场合，举止不当——
于是切尔维亚科夫又去布里扎洛夫将军办公室道歉。这样的接连的道歉，让布里扎洛夫将军很生气，并命令他滚——
这一连的道歉过程，在常人眼里，滑稽可笑，甚而可悲，但在读者心中应该是一种诙谐幽默的段子。如果读者仔细思考底层人的卑微和低下的时候，其主题也就明朗了，一个在上层人那里非常简单的事情，在一个底层人那里却变得非常复杂。
最后切尔维亚科夫因为道歉，没有让布里扎洛夫将军高兴，反而让他挺生气。于是切尔维亚科夫在忧郁中死去。大家可以看出，这泡唾沫并没有淹到布里扎洛夫将军，而是把自己给淹死了。
这主题也就明朗化了，就是一个卑微者常常因为一件细小的事情沾惹了上层人物，其命运就会终止。
以下，我们又来谈谈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这算一个中篇小说，因为里面出现的诙谐幽默的段子比较多，我们就略举几例谈谈。
首先谈到阿Q头上生了癞头疮，也就出现亮光。于是阿Q就忌讳别人提到“亮”字，后来“光”都不能提了。灯烛都忌讳。“一犯讳，不问有心无心，阿Q疮疤通红的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总还是阿Q吃亏的时候多。于是他渐渐变了方针，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
“阿Q怒目而视主义之后，未庄的人便愈喜欢玩笑他，一见面，他们便假作吃惊地说：‘哈，亮起来了！’阿Q照例发怒，他怒目而视了。‘原来有保险灯在这里。’他们并不怕。”
到后来，闲人反而还撩他。于是终而至于打。阿Q被打败了，用头撞墙壁，阿Q只能求得心理满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
后来阿Q的精神胜利法被人知道了，便揪住阿Q的黄辫子撞墙壁，且要阿Q说，“这不是儿子打老子，这是人打畜生。”阿Q还是比较智慧的，他知道畜生加在他的头上不怎么光彩，他便说，“打虫豸，好不好？我就是虫豸——还不放么？”当你读到这些语句的时候，肯定会忍俊不禁，你肯定越发增添了阅读的兴趣。所以幽默诙谐的语言，就是培养你阅读兴趣的关键所在。只有产生了阅读兴趣，你才会继续将原文阅读结束。从而才会体悟到主题是什么。作者想表达什么。
当然在《阿Q正传》中这样的语句还有很多，且可以说处处存在。你比如阿Q看见王胡在捉虱子，而且捉的虱子还不小个家。那么他也捉虱子，他的意思是寻一两个大的，然而竟没有，好容易才捉到一个中的，恨恨的塞在嘴唇里，狠命一咬，劈的一声，又不及王胡的响。还讲打，阿Q肯定不是王胡的对手，甚至可以说阿Q是王胡的手下败将，所以还没开打，阿Q就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当然除了描写阿Q的精神胜利法外，更多的是描写当时中国人的麻木，比如在执行阿Q死刑的时候，要画押，而且阿Q呢，却总是惭愧，他画的押没有画得圆。
重读《小职员之死》和《阿Q正传》留给我们的就是一大堆风趣幽默诙谐的语言，然后从这一大堆风趣幽默诙谐的语言当中去寻觅主题，去关照主题留给我们的意义。《小职员之死》控诉卑微者的悲剧，《阿Q正传》指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及中国封建半封建时期，底层百姓的精神胜利法及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