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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山花烂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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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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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情结

【乡土情结】

或许,现在年轻人,勾勒不出家乡昔日的轮廓了。也难怪,旧貌换新颜,现在的农村,已经破茧而出,变成了一只只色彩斑澜的蝴蝶。

家乡并不例外,那景色迷人的农田,纵横交错的阡陌,就是它抖动着春天气息的翅膀。

一座座漂亮的楼房拔地而起,鳞次栉比,春光皆馥。过去泥泞不堪的乡路,已被混凝土所代替,坚固而平坦。

当夜幕四合时,路灯亮起,似繁星闪烁,透出斑驳,流淌着静谧而柔和的希翼之光。

理论上说,家乡的地理位置比较优越,它座落于禾绿稻黄的田野风光之中,背靠南渡河,东临大海,水源充足,土壤肥沃,在农耕文明时代,属于沿海典型的“鱼米之乡”。

然而,在我的记忆之中,家乡穷得连牛儿都不会长膘。村里除了有数座前朝留下来的砖墙瓦屋,其他的民宅,都是破旧不堪的茅舍。

源于古村落孕育下的一种自然与人文景观,整个村庄的布局显得朴质而严谨,大部分茅舍都是四合院的模式,暗合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风水格局,藏有玄学之数。

对于年纪稍大一点的乡下人而言,簕竹并不陌生,它们围绕着村庄,密密匝匝,高的有两三丈,与环村大沟和错综复杂的水系连缀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具有强大防御功能的屏障。

当强盗、猛兽、台风等入侵时,簕竹浑身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硬刺,犹如一群披甲执戈的武士,不畏强暴,以顽强的意志和旺盛的生命力,拱卫着自己的庄园。

这种穷且益坚,不屈不挠的品质,正是的雷州老百姓的真实写照。

朝出而作,日落而歇,象簕竹一样深深地扎根于这块土地上的雷州人,他们以茅舍、村庄、田野为空间,不断地重复着耕读为主的乡土社会价值观。

每年春节,村里都会按年例唱社戏,酬神祈福。与鲁迅笔下的《社戏》相比,根本没有什么的套路和虚伪,纯粹是一种民间的娱乐方式,使氤氲的年味,变得更为醇香更为浓郁。

戏场原本是一块荒芜之地,灌木丛长势旺盛,蔓延至东沟,与其接壤的是一垄遮天蔽日的榕树。

曾记得,那里的榕树长须似帘,垂枝如拐,盘根错节,老气横秋,俨然一群老人聚于水塘旁,相拥远望,诉说“回东沟洗篓”的辛酸与无奈。

从民国溯源而上,村门口有一条土堤,由南往东向北折,守护着东西洋万顷稻田,也即是雷城八景之一的“万顷云连”。堤外,便是波涛汹涌的雷州湾,潮涨潮落,日夜喧哗。

潮落时,赶海者三五成群,在滩涂或红树林间抓一些鱼虾蚌贝之类,享受着大自然慷慨的馈赠。潮涨时,他们拖着一身疲惫和泥巴上岸,回东沟洗鱼篓,满篓而归的,自是笑逐颜开,收获无几的,一脸惆怅。

解放后,政府举全县之力,以南端山岭和北面的土堤为直线距离,拦海成功,筑起了一条坚固的大坝,这就是闻名于粤西的南渡河大坝。

由于海岸线被移到三里之外,赶海者在别的地方洗鱼篓了,加上村中的沟道改造,水系格局随之改变,渐渐地,东沟变成了一条臭沟,满是淤泥与垃圾。

如今,乡村振兴,东沟被夷为平地,摆上石椅,装上健身器械,成为村里的一个风景区。

尘埃落定,不上几十年,护村卫舍的勒竹被铲平了;破旧的茅屋消失了,承载着古村落历史沦桑的东沟也不复存在。

“回东沟洗篓”的场景,后人只能依据前人的口述,模拟出一种独特而模糊的乡土印象,并且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不管你在外面混得怎样?都要回家。”这就是“回东沟洗篓”人文环境下衍生的新概念,也是一种不可磨灭的亲情与乡情在无声地召唤。

落叶归根,实则上是一种家族文化的传承,无论你有过苦难的修行抑或衔着金钥匙长大,都是萦绕于心,不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忘记了根的存在。

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人,生于集体化时期,有着一个不同寻常的童年,乡土情怀自然比年轻一代浓厚得多。

所谓不同寻常,其实就是一种含糊而过的措辞,至今仍是不愿刻意描述。

那时候,住在阴冷潮湿的茅屋里,跳蚤、床虱、蚊子等吸血虫肆意横行、苍蝇、蟑螂、壁虎、老鼠等也是随时随处可见。

由于卫生环境差,医疗资源匮乏,每个儿童备受疳疮、疥癣,蛔虫、血丝虫等所困扰,一身腥臭,苦不堪言。有时,感冒发高烧了,祖母解开衣襟,紧紧地抱着我,借助她的体温,将我捂出一身热汗,不用吃药打针。

雷州半岛多台风,一声声划破长空的尖厉呼啸,整个村子里的茅屋都在发抖,摇晃个不停,似是大难来临。台风过后,坍墙残壁,断树落叶,还有茅屋的落草,紧紧地绞缠在一起,满地狼籍。

居家环境如此恶劣,温饱问题可想而知。建国将近二十年,老百姓一直缓不过气来,没有工商业的发展,也没有副业支撑,政府把所有的劳动力捆绑在有限的农田上,演绎着愚公移山夸父追日的寓言神话故事。

东西洋历史以来就是广东最大的粮仓,坦荡如坻,一望无际,每逢收获季节,金灿灿一片,一串串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枝头,香气涌动,白鹭齐飞。

而在集体化下的东西洋,一度低迷,进入了一段灰色的岁月。没有专业技术指导,又摈弃了前人的种植经验,受海水倒灌、虫灾等因素的影响,水稻歉收,除交了公粮,所剩不几。

有劳动力挣工分的人家,多劳多得,尚能吃得上几顿米饭,而家里没有劳动力的,一年到头,只能吃番薯粥,有时舀到霉烂的薯丝,闻着就反胃,难以下咽。

最奢侈最惬意的日子就是过年了,大人们累死累活,身上的压力得到释放,将一年所攒下的一点劳动所得,转化为传统节日里必备的年货。虽说过得不是肥年,但浓浓的年味溢满了整个村庄。

乡间小路上,走亲戚的行人络绎不绝。那时候的乡情亲情友情浓厚而真挚,不会因为穷苦的概念而显得淡薄甚至冷漠。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过年时都能穿着新衣服,吃上米饭和荤菜,还有叶搭饼等。一些山区里的老百姓靠天吃饭,一旦遇上干旱,庄稼颗粒无收,他们只好携儿带女,外出乞讨度日。

人,总是有尊严的,如果不是陷入绝境,情不得已,有谁愿意撕破面子在这个时候行乞?有的甚至饿死在乞讨的路上。

“我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什么苦头都吃过,就是没有吃过现在这样的苦。”一位出生于宣统年间的行乞老人如是说。

历史是沉重的,一粒尘埃落下来,就是每个人身上的一座大山。倘若不是后来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及改革开放,试问茫茫苦海,谁能渡向彼岸?

毋庸置疑,每个人的童年都是天真无邪的,再苦难的日子也有着快乐的一方面。

清明回家,走在熟悉的田埂上,孩提时抓田蟹捉泥鳅的情景顿时浮现,历历在目,懵懂的童趣,仿佛还在昨天……

流水依旧潺潺,倒映在水面的却不再是一张能笑得冒出鼻涕泡的童脸,投一石于水中,叮咚的响,音质空灵,一条戏于浅草间的小鱼,打个激灵,溅起一束小水花。

慢慢扩散的涟漪,有如我的心灵躁动,无法屏蔽着无言的落寞与沮丧,因为在视觉和嗅觉下的家乡,已经变了模样也变了味儿。

没有烟火气熏陶,还叫乡下吗?人都留不住,乡村能振兴吗?真正意义上的乡愁,不仅仅是穿越时空阻隔的伤感与牵挂,更多的是担忧与焦虑。

正如沈从文先生所说:“等一城烟雨,渡一世情缘”,前者的“等”与后者的“渡”,既是一种因果关系,又含有一种不可预测的变数。

有时我想,不管是磁场作用抑或蝴蝶效应?大自然的魅力绝不会因为一时的烟雨而消失,有着数千年的耕读文明也不会因为城市的一时膨胀而消失。

空巢,只不过候鸟迁徒的一种生存方式。若干年后,乡村回归,又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蓝天、白云、霞光、雾蔼、清风、明月、炊烟、稻浪、碧水……届时,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写于2023年清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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