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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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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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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兰

                                              菊 兰

在乡下,女人的名字几乎与其生命同时入土,无论她生前有过多大功业,墓碑上都只有某氏老孺人的称谓,这样的习俗实在不公。母亲去世二十年,也许过了我们这一代,她老人家的名字都将随之而去。我希望我的儿孙们不要忘记我的母亲,记住母亲的名字:菊兰!

我的母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她生命的意义远不止一般母性存在的价值,她的一生充满着苦难与艰辛,因而也注定了她奉献的一生。

母亲曾说,她祖家在南昌,建国初期,百业待兴,母亲一家随外公所在的建筑公司从南昌迁入赣州。父亲从宁都师范毕业后,刚好也在赣州工作,他们相识相恋结婚,生了大哥和大姐。三年困难时期,父亲一时冲动,申请回老家,母亲便丢掉工作和城镇户口回到瑞金。其实,当时的农村并不比城里好,不久父亲便意识到了当初抉择的错误,可已回天无力。随着二哥二姐的问世,家里生活极其困难,尽管如此,父亲还在,总算有的依靠,母亲就从点滴农活学起:左手拿镰刀,喉下换肩……常把村人逗笑。

1972年的一天,载着父亲灵柩的车子从马路上缓缓驶进村子,我正在一棵树上奋力摇着枝叶,和小家伙们一起喊着:来了,来了!那时我根本就无意识那就是我们已经没有了的父亲,更不明白这将意谓着什么。大人叫我跪下我还在东张西望,还是长叔硬把我给打哭,流的也并不是丧父的泪水。那时,母亲心里的那种悲痛与绝望我浑然不知。

父亲去时母亲才三十二,膝下有我们兄妹共七人(二姐被送养),大哥15虚岁,小弟还在襁褓中,家里只有一间十余平米的老屋。当时,母亲还有好出路:回赣州找回工作恢复城镇户口,父亲生前单位可以安排她上班,改嫁……只要她一狠心,哪一条出路都能摆脱吃苦受累,可哪一条路都将是我们的绝路!

几乎所有人都猜测母亲要走,包括死去的父亲,临终前绝望的他连一句话也没留给母亲,这是母亲最伤心的。然而,母亲留下来了,为我们撑起了这个家,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起初母亲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饿死、冻死,得把他们养大。我根本无法想象,母亲当初哪来的那么多力量与勇气。白天要行尸走肉般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夜晚哑哭无声愁肠百结,丧夫尚且痛,危机已四伏,家徒四壁。孩子小,劳力少,挣不到公分,分不到口粮,大人小孩经常饿得嗷嗷叫,怎么办?开荒。那时,明的搞创收是不行的,母亲只好偷偷的在别人不敢去的墓地旁、偏僻处种点农作,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挑着粪桶到生产队的厕所里偷得几担农家肥,麻着胆去管理“资本主义尾巴”,有几回,她听到好大的“动静”,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也不敢不顾粪桶而逃。

小弟三岁那年患了一场病,百药不侵,犯起病来,浑身抽搐,缩成一团,最后连医生也怕碰,母亲一个人在医院跑来跑去,东拼西凑来的钱很快用完,还欠着医院几天的药费,医生感到没什么希望了,就动员母亲放弃,可母亲坚决不同意,孩子一边在医院打针,她一边找偏方。后来,在一个广东来的游医手讨得了一济偏方,小弟才算捡回了一条性命,我们总算捱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就这样,我们一家在风雨之中趟过了一个又一个沟坎。大哥大姐因为家中没有劳力很早就失学了,因此,我们的口粮也多分得了一些。后来,分田到户了,我们渐渐长大了,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紧接着二哥考上了林校,我考上了师范,老四考上了师范,大哥娶亲了,母亲做起了奶奶了,喜事一个接一个的来,母亲的脸上才真正有了幸福的笑容。

好景不长。正当我们感觉可以松一口气时,一场疾病缠着母亲不放,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经受着浑身的抽搐之痛。我这个苦命的母亲,当初因家庭困难,没日没夜的为我们愁吃愁穿,历尽艰辛,到头来,我们为你花的钱都是吃药打针,住院开刀,你怎么就这么没有福气哟!

那年国庆,赣州的舅舅们来了,看到他们苍老的样子,我心里不禁愧疚:这就是我们的父辈呀,如今他们都要老了,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呢?在母亲的坟前,舅舅们一声一声地喊着:大姐啊,我们来看你来了……声声呼唤,亲情涌动。

我知道,每一个父母都不会在意儿女们为自己做什么,只是希望得到心灵上的安慰。 母亲,您在那边还好吗?我们想念您。您的儿孙们没有让您失望,您的两个孙子都大学毕业了,老四当法官了,还是人大的法学博士,我们呢,也还好,托您的福,老少均安。

“子欲养而亲不在”,我们空余悲痛与怀念。我希望我的儿孙们永远记住这个伟大的名字:万菊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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