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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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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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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碾房

家乡的碾房是古老的,古老得无法考证它的年代。家乡的碾房是和童年的记忆连在一起的,每当想起了童年,就会忆起孩提时代的许多往事,想起家乡,想起碾房,想起发生在碾房里的趣闻轶事。

家乡坐落在佛顶山下的龙川河畔,这里虽算得上青山秀水,可在30多年前,却是十分贫困的。山里人住的都是木结构房,四壁通风且不说,经历岁月风雨洗刷的古老房舍,更是东倒西歪,但凭借上天的瓦片,遮风避雨那是当然,然而,依附在河岸上的碾房,构成了山寨独特的风景。没有电,更没有见过粮食加工器械。农家过日子,谁也离不开这碾房,磨面,碾米,磨豆腐,加工人们所需的粮食。因此,碾房一年四季不得闲,是村寨里最热闹的地方。伴着悠悠的岁月,带着苦涩,带着憧憬,带着企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没有初始,没有终点,沉重地随着岁月碾去了许多梦幻。

记忆中的家乡碾房,是座四面滴水的吊阁楼。房子不高,但里面却十分宽敞。正中央是个大磨盘,周围是碾槽。别小看了这一个磨盘和碾槽,它是一个综合性的加工设施,既能磨面,也能脱粒。偌大的磨盘千斤有余,它转动的动力借助于水车,利用轴的原理,结构非常简单,传说是鲁班先师发明的,后人总结得出结论,它的构造又具有力学智慧。

碾子是圆锥型的石头,靠转轴的牵引,沿碾槽转动。然而,在固定碾子的一根曲木杆上,有几个活动的木销,它的增加或减少,其功能用来控制碾米的时间长短,多几个木销则多费时,少许则更快些,也许有负重或其它道理吧!在宽敞的大厅里,除去磨盘和碾子,还有箩柜,箩柜的结构相对要复杂些,但它整体都是木制结构,操作起来轻便灵巧。它的主要用途是分离磨过的面与壳,隔离糠与米。有趣的是它操作间发出清脆的碰击声,就像节奏悦耳的快板,让人久听不厌。它的节奏与碾子滚动发出的吱嘎声相得益彰,颇有些韵味。

尽管寨上这唯一的碾房一年四季没闲时,但也有淡季和旺季之分。因为当时的口粮都是由生产队集体保管的,每逢月初或月底分发粮食,碾房的碾米和磨面声全天不停息。平日里闲时,碾房也要做些小活,磨上十多斤小麦或包谷。当然,活路少了,故然也就细致,磨出的面儿又细又白。而这些面儿的主人,是寨里的大富人家,不是生产队长,也是会计,差者也是队里的工分记分员。要说碾房的活儿最忙,要数每年的腊根儿,人们都要备年货,磨白面,家家都要蒸粘面粑粑,磨绿豆粉儿。人们只好按先后顺序排队。在数九寒天,为了能够磨上自家的面,通宵达旦等候是常有的事。人们在这里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碾房见证了大山里的变化。它逐渐改变了自身磨面和碾米的单一作用,不仅是劳动场所,也是人们茶余饭后常去的地方。老人们愿意聚在一起摆龙门阵。虽说儿时听过的许多龙门阵早已在流逝的岁月中淡忘,但有一位老人的谈笑风生和幽默诙谐至今记忆犹新。论辈份他是我的老太公,早些年就作古了。说起他,远近的人都夸他是个好人。他家并不富裕,但他总是愿意接济他人,过往的人有了难处,他都想方设法也要让人家过去这个坎儿。老太公是走过世面的人,出过省界,到过湖南、四川。青年时还给贺老总的红军部队带过路。正因如此,他讲的许多故事(龙门阵)都与红军有关。这大概也是今天我仍记得这位老人的缘故。听他讲故事的人很多,而且都是静静地听他绘声绘色地讲,惟有我常发问。什么红军吃老百姓的饭给不给钱呀?红军背的是什么样的枪?他们骑的马啃不啃小孩的头?每逢这时,他伸出大手按住我的脑袋,连声说,待会再告诉你行吗?老人家的故事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提问,可当我背上书包走进学堂,穿上军装迈入军营,才了解了红军是工农的子弟,他们用小米加步枪打倒了反动派,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武装军队,与人民大众心连心。自然地就有了答案,也就是老人家那些近乎平凡的故事影响着我的人生。

女人们在这里谈天说地,论长道短。她们手里边纳着鞋底,边干活边说话,神神秘秘。谁家真有钱,一下买了五头小猪崽,开春出手就得赚他个几百元。谁家男人真懒,地里的杂草都长到齐腰也不锄,晚上不洗脚就上床睡觉。谁家儿媳不孝顺公婆,总吃背地食,炖了猪脚端到房间去偷着吃。谁家女娃不学好,跟了湖北佬私奔了……那时的我,听不懂这些长舌婆唠叨些啥子,也无心去理会。碾房的周围长了许许多多的野草,是我们这些乡下娃娃藏猫猫的好地方。晚上,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为了藏得隐蔽些,钻到碾房的阴沟里。只听得里边有人说话,吓得回头就跑,险些掉进河里。不久,在碾房里传出了老光棍大麻子和小寡妇有私情的新闻。过了好些年,老光棍依就是独身,小寡妇也没有嫁人,他们之间究竟如何,叫人不得而知。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再也不用聚在那碾房里了。寨上通了电,有了电视,又安装了闭路,与外面沟通了。爱摆龙门阵的老者们大都到了另一个世界,少壮们到广东当了打工仔,剩下的婆姨也顾及不了闲时的家长里短,做完家务,还要辅导孩儿们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作业。只有到了深夜那些婆姨和公公婆婆们哄睡了孙儿,才上床合上自已的眼晴。

前年一场春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洪水洗劫了破旧的碾房,只剩下两个圆圆的大磨盘。然而,它像一个无字的石碑,更像寨中的博物馆,向人们倾诉着那段不尽的历史……

每当走近这碾房的遗址,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些过去的往事。随着岁月的久远,只能凭借记忆写下只言片语,让更多的人知晓曾经的碾房带给山里人无尽的快乐和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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