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沈集繁华的顺河街上茶叶店只有一家,开在街西头处不显眼的地方,只有一间小小的门脸,门头却很大,漆黑的匾额上写着“隆裕茶庄”四个烫金大字。店里只有一个人,看模样有五十多岁,即是伙计也是老板,姓张,街上的人都喊他张老板,具体叫什么就没有人知道啦。
张老板据说是从太平县来的茶农,一次卖茶叶游荡到了顺河街上,看到偌大的顺河街愣是没有一家茶叶店,便动了开店的心思。
和张老板最初的想法不一样,隆裕茶叶店开张后生意一直不景气,经常的门口空无一人,和周围进进出出,吆喝声不断的店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发显得冷清。顺河街上的人大都没有喝茶叶茶的习惯,他们称喝白开水也称喝茶。小摊上卖的茶水也常常是白开水。就是有些饭店、戏楼需要买茶叶,也常常随便买些茶叶末或者茉莉花茶应付了事,这和张老板所经营的猴魁茶是两回事,张老板从家乡带来的猴魁扁平挺值,苍绿匀润,叶脉绿中隐红,闻之香若幽兰,茶叶是好,价格也贵,所以前来问津的人不多。
不多不等于没有,经常光顾张老板茶叶店里的有两个人,一位是县立泉河中学的刘校长,一位便是祖上当过步兵都统,现任镇长的陈老爷子。张校长懂茶,每次来都会在门口盯着匾额看一会儿那四个苍劲飘逸的字,见张老板迎上来拱手行礼,进屋后面一边低声说一句老规矩,一边掏出一本书坐在柜台对面的椅子上安静的读。这时候张老板便取出一个晶莹的玻璃杯来,泡好茶端到刘校长面前也不说话,刘校长看了会书,然后拿起茶杯,先是细细的观察着杯中起起落落的茶叶,然后凑过去闻一闻杯沿的热气,轻轻的抿一小口,清秀的脸上满是陶醉,许久才赞一句:“好茶,是猴岗的雨前。”张老板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展颜一笑,说校长不愧为行家,不但知道此茶的节气,还能品出茶的产地来。临走,刘校长总是会买上半斤茶叶回去细细的品尝。
陈老爷子每次来店喜欢在门口大喊一声,张老板在吗?看到张老板慌慌张张的迎上来,便大大咧咧的问:“这阵子可有啥子新进的好茶?”得到张老板肯定的点头,便从身旁的镇丁手中接过一个硕大的紫砂壶昂首走进店里。照例把那紫砂壶往柜台上重重一放,说有好的尽管泡来,我先尝尝。说罢也不坐下,就看着张老板取茶、倒水忙活着泡茶,一边看张老板泡茶一边说着街上发生的大小事。等茶冷到半凉,便拿起紫砂壶嘴对着壶口一仰脖子喝上半壶,最后砸吧砸吧嘴,点头说这次的猴魁还行,包十斤送我府上吧。
在张老板心里,刘校长是知音,知茶、懂茶。陈老爷子是金主,有钱有势,可以替他拦下许多麻烦,都是他不可缺少的贵人。
这天,刘校长前脚才离开隆裕茶叶店,后脚陈老爷子就来了,这次陈老爷子并没有带他那从不离手的紫砂壶,而是带来了好多警察。见张老板迎上来,示意身边的人稍等,迈步走进了店里。
“刘校长是不是来过?”陈老爷子问。
“才走,怎么了?”
“我们得到传报,他是革命党。”
“那能啊,他就是一个教师先生啊,文文弱弱的,您老莫不是弄错了。”张老板给陈老爷子递过去一杯猴魁,轻轻的问。
“谁说不是呢,我也咋看咋不像,可上峰有严令,现在就要抓他。”陈老爷子接过茶一饮而尽。转身就想往外走,才走两步,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些晕晕乎乎的说:”张老板,我咋感觉跟喝醉了一样啊,头晕。”
“头晕?莫不成是茶醉?您老先坐着莫动,我这就出去给你买些酸梅汤去。”
见陈老爷子挥手,张老板快步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陈老爷子接到了上峰免去其沈集镇镇长一职,理由:喝茶误事,致使革命党外逃下落不明。
从此以后,卸去镇长职务的陈老爷子明显去隆裕茶叶店喝茶的次数多了,只是再也没有发生过茶醉。
首发《故事会》2021年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