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银杏树

【小说】

一棵古银杏树

李启钊

一

清江镇负责古树和生态保护工作的肖剑刚打开办公室的门，手机便响了。

接通电话，肖剑就听到余江村村干杨小鹏急促的求援声：“肖主任，你赶紧到余江村来吧，龙老幺又要卖那棵银杏树了！今天他可是要动真了，买树的老板已经开着挖机、吊车、货车，带着人来了，准备下午就要把树拉走。你赶紧来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龙老幺是余江村三组的村民，是个贫困户。脱贫攻坚中，在驻村干部和村委的帮扶下，他家虽然勉强达到脱贫条件了，但他本人有些懒，加上头脑也不太灵光，没有出去务工。他老婆也属于那种生性木呐老实的人，没有赚钱的能力，一家四口人，住的是父母留下的一栋木房。两个孩子，大的一个是男孩，在县里读高中；小的一个是女孩，在镇上读初中，都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一家人守着那几亩田土，单靠种种水稻、苞谷、瓜苕蔬菜，养些猪牛鸡鸭过日子，勉强能解决温饱问题。莫要说致富了，光是基本的生活都过得紧巴巴的。这些年，龙老幺家一直被列为贫困户，享受着国家的低保政策的帮扶。

前段时间，龙老幺听儿子的老师说孩子的成绩还不错，考个大学没问题。加上小的姑娘已经初三，成绩也还行，马上就要考高中了，两个孩子读书肯定都需要钱，而他又没有解决的办法，便动起了卖他家田土边那棵古树的念头，私自去联系了买树的。在一次寨上人家喝酒席上，他喝得有些醉了，便同寨邻的吹嘘他家那棵树如何如何值钱，有人已经出到5万了，他准备卖掉，用来解决两个娃娃的读书费用。这信息反映到肖剑这里后，肖剑专程去找了龙老幺，跟他宣讲了古树保护的法律法规。当时肖剑已经明确告诉他，这棵树虽然长在他家田土边，但因为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古树，并不属于他家所有，而是属于国家的，他个人私自无权买卖这棵树。而且这里还属于雷公山自然生态保护区，保护区内的花草树木都受到法律的保护，任何人都不能私自砍伐、移植或者买卖。当时，龙老幺的态度还不错，答应得好好，说让肖剑放心，他不会私下卖树了。还说会协助政府保护好这棵古树。谁知道这家伙说话不算数，私下又闹了这一出。

“怎么搞的，上次他不是已经同意不卖那棵树了吗？当时你也在场听到的，他怎么又出尔反尔。”肖剑问道。

“谁知道呢？应该还是钱在作怪吧！听说这次买树老板把钱加到8万了，还同意自己找人来挖树。”

“那你赶紧先去制止，免得他们把树挖了就麻烦了。我马上赶来。”

“我之前已经去过一趟了，怎么说他都不听。”

“那也得去，有人在现场总要好点。你最好把村主任或者村支书也叫上，有他们在场制止，至少龙老幺有点顾忌，不敢硬来。我随后就赶到。”

“行！我先去。肖主任你赶快来。”

嘱咐了杨小鹏几句，肖剑将这事向主管的吴副镇长做了汇报。为了预防事态失控，肖剑还请吴副镇长与镇派出所联系了一下，请镇所派两个民警一同前往。

肖剑开车到派出所，会同两位出警的民警小黄和小张，两辆车便朝余江村驶去。

二

一个多小时后，肖剑等人终于赶到了现场，只见银杏树脚的泥土已经被刨开了一部分。所幸余江村的吴主任、龙书记等人都在现场劝说阻止，挖机已经暂停了挖掘。而龙老幺则面红筋涨地时而跟村干们争上几句，时而蹲下身子唉声叹气。

肖剑见事态还不算严重，便与村主任、村支书及杨小鹏等人打了招呼，了解些情况后，才走到龙老幺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口气严厉地质问道：“龙老幺，你是怎么回事？上次你不是跟我答应得好好的，同意不打这棵树的主意，不再卖这棵树了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肖主任，我……我……我……”龙老幺望着肖剑因生气而非常严肃的眼神，嗫诺了下，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说话就应该算数！而且你不是不知道，你这是在犯法犯罪！有关古树保护的政策，上次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这是在知法犯法！你难道不清楚你这样做的严重性？幸好村里吴主任他们赶来及时，要不然，树一旦挖倒，你不但要面临巨额的罚款，还要被拘留甚至被判刑的！”肖剑非常严厉地再次对龙老幺进行了批评。

“肖主任，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这样做的。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两个孩子……”龙老幺站在肖剑面前，两脸更红了，但又不敢反驳。

看到龙老幺又在为自己找借口，肖剑摆了摆手：“好啦，你的情况过一会再说。”肖剑走到买树人跟前，望着他说道：“你知道你们今天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买树人看了眼肖剑，不屑一顾地说“他说这树是他家的，他愿卖我愿买，公平交易，你们管得着吗？”

“还公平交易？”听买树人这么一说，肖剑就知道，眼前这位要么是一个法盲，要么就是挑战法律法规，知法犯法，故意为之了。看来得给他普普法，要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会鼓捣龙老幺把树卖了。

“你难道不知道你们私下买卖古树名木的严重性？”

“有什么严重不严重的？不就是买卖一棵树吗？说得好像是什么大事一样。”买树人还在那里不屑地说道。

“不就是买卖一棵树？”肖剑瞪了瞪眼睛，“那你知道这是一棵什么树吗？”

“什么树？不就是棵银杏树吗？不知道我还会来买？你以为我是傻子树盲呀？”买树人听肖剑这么一说，以为肖剑是看不起他，便有些生气了。

“说你不知道，你还别不服气！不错，这是一棵银杏树。但你知道它是一棵什么性质的银杏树？它是一棵已经受到县政府一级保护的银杏树吗？属于古树名木，是受到法律保护的。损坏它，移植它，涉事者就将被追究经济责任和法律责任！这些，你知道吗？”看着买树人无所谓的样子，肖剑严肃地说道。

“买卖一棵树还犯法犯罪？你以为我像小孩子那样容易糊弄，好唬住呀？”买树人还是不信地说道。

“你还别不信！我身上就带有《贵州省古树名木保护条例》，我读给你们听听。免得你犯法犯罪了还以为我是在唬你。”说完，肖剑从手提包里取出2019年12月1日由贵州省第十三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三次会议通过的《贵州省古树名木保护条例》小册子，翻到有关章节，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当读到第五章“法律责任”的有关条款时，肖剑发现，买树人终于睁大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读完《条例》，肖剑再次严肃地问道：“现在知道我不是在唬你了吧？这棵古银杏树已经有130多年的树龄，胸径已有两米多，属于我们县内少见的古树名木。五年前，我们就对它进行了测量认定，并且已经给它挂牌，由县一级政府保护，村委会协同完成对它的保护。你们私下的买卖行为，确实是在犯法！所幸的是，村里的干部及时赶到，及时制止了你们的违法行为，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严重后果。要不然，一旦挖倒或移走，你们不但将面临高达数十万元的罚款，还将被追究法律责任，到时候肯定会得不偿失，甚至人财两空。”

看着瞠目结舌的买树人，肖剑继续说道：“好啦，古树保护条例，我已经跟你们宣讲了，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棵树为什么不能买卖了。希望你们彻底打消买卖它的念头，不要再做这类违法的事。今天你们虽然把树脚挖开了一些泥土，我刚才看了下，应该没有伤到树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也不过分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赶紧把这些挖开的泥土复原。根据《条例》规定，我们会酌情从轻处理，对你们今天的行为处以500元的罚款，以惩后效。你们有意见吗？如有意见，可到镇政府申请复议。”

“没有！没有！这个罚款我们交！”

三

待肖剑开好罚款收据，卖树人交了罚款走后，肖剑这才又将龙老幺叫上前，非常生气地批评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不算数？上次你不是跟我保证得好好的，不再打这棵树的主意了吗？”

“龙主任，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才……”龙老幺扯了扯衣角，站在肖剑的面前，红这脸说。

“别再‘这才那才’的扯了，找什么借口都没用，说一千道一万，这树都不能买卖，谁卖谁就是在犯法，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幸好你今天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后果，要不然，哼，谁也救不了你！”肖剑盯着龙老幺，狠狠地批了他几句。

“至于说到你家的困难，这倒也确实是个问题。眼看两个娃娃的读书费用，你难道就没有想到去外面打打工，挣点钱？你这么一个大男人，说实在的，真有点……”后面的话，肖剑就不好直说了。

“唉！我也知道自己有点窝囊，让你们笑话了。但我一没多少文化，二没什么技术，即便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啊。就是找到点临时活路做，也挣不了多少钱！”龙老幺有些自怨自艾地说道。

肖剑看这龙老幺那没出息的熊样，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便望了望村里的几位领导，征求意见道：“吴主任、龙书记，你们村里还有没有什么空余的公益岗位的活，如有的话，给龙老幺解决一个？要不，他家两个小孩读书确实是个问题。”

闻言，两位村领导对望了一下，摇了摇头：“那些公益岗位早就没有了，要不然，这事我们早就帮他解决了，哪里还会拖到今天啊！肖主任你看能不能找镇上解决一下？”

“唉，看来也只能去找镇长他们想办法了！”眼见村里无法解决龙老幺的问题，肖剑只好安慰龙老幺道：“这事我回镇上后，会去找镇长他们想办法帮你解决一个公益岗位的工作。其实，你儿子如果考上大学了，他的读书费用可以通过申请助学贷款解决一部分，你不用太担心。你家姑娘上高中之后，高中里也可以有一些助学资金，是专门用来帮助家庭困难的学生解决生活困难问题的。”

“另外，我还可以帮助你申请一点古树养护的经费，当然，这笔费用肯定不会很多，每年大概也就几百千把块的样子。我可把话说在这里，今后这棵树就由你负责养护了。养护过程中，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找我反映，由我来协调解决，但你绝对不能再动卖树的念头。否则，我就唯你是问，你肯定就没有好果子吃了！听清楚没有？”肖剑连打带拉地说道。

“谢谢你，肖主任！我肯定不会再去动卖树的念头了。这可是犯法的事，我今后再也不会去干了！再说，你这样帮助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再给你找事添堵呢？你说是不是？”龙老幺一听，赶紧答应下来。

“那就这样吧！事情既然解决了，我们就先回镇上了。公益岗位的事，有消息了我会电话通知你的，等着吧。”

“再见！”肖剑与几位村干部道了别，就与同来的两位民警上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