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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瑞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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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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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脚姥娘


孩童时,经常见到小脚老人蹒跚行走,感觉很好奇,这么小的脚走路还挺稳当,但我真正了解小脚,认识小脚,还得益于我的姥娘。

姥娘即姥姥、外婆、外祖母,我们家乡一带俗称姥娘。

童年时,村子里经常可以看到小脚女人,至于她们的脚为啥小,小到何种程度却知道很少。后来,经常去姥娘家玩耍、走亲戚,看姥娘的小脚,听姥娘讲小脚,看姥娘穿小脚鞋,穿小脚袜,总觉是另类,去姥娘家多了,渐渐地对姥娘的小脚略知一二。

每次去姥娘家,她都会在门口等我们。她是如何知道的?不得而知。那时候没有电话,不会写信。三、四里的距离,步行半小时左右就到了。远远地望见姥娘拄着拐杖,手搭凉棚正翘首以盼呢。街的尽头,刚刚看见,姥娘就来回移动小脚,向我们张望。走近了,她满脸的皱纹似乎笑成了花,摸着我的头问长问短的,有的事情还问了多次,我都觉得没有必要了便埋怨她。姥娘总是笑呵呵地说,老了,记不清了。我时常偎依在老娘的怀里,享受着老娘的抚摸。姥娘拍拍这里,摸摸那里,说我长高了。我高兴得像老娘家的宠物一样,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的。姥娘家好吃的东西好像专门给我留的,疯狂吃饱了就跑走了。难怪故乡人都说外甥是姥娘门的狗----饿了就吃,吃了就跑。

对于老娘那双小脚的关注,缘于一次在姥娘家住宿。晚上,姥娘洗脚时,发现了她那双变了形的小脚。十几岁的我总爱刨根问底,姥娘一边解开裹脚布一边讲过去。姥娘解开那条又长又黑的“裹脚布”,一层一层,从脚尖到脚跟,足足有十几层厚,脱去那双带袜底的袜子,露出变形的小脚。姥娘翻过来让我看,她的无名趾和小趾已经弯曲到脚掌,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我问她,疼吗?姥娘摇摇头说:“已经几十年了,习惯了,不疼。”据姥娘讲,在四、五岁时候,女孩子都要缠足,在大人们的帮助下,用一丈多长,五、六寸宽的布,从小脚趾缠裹起,硬是将稚嫩的趾骨一层一层紧紧地缠绕。这种缠绕不是简单的缠绕,而是把小脚趾和无名趾硬生生地缠裹到脚底,把脚的前段裹得尖尖的,那种钻心的痛,孩子们会嚎啕大哭。倘若在谁家门前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多是给女孩子在缠足。在女孩子可怜的眼神和哭声中,换来的是长辈的心酸和麻木。这种对心灵和肢体的摧残需要不断的持续,往往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成型。父母也很无奈,那个年头,对于女人来说,一双三寸金莲似的小脚和脸一样重要。女人有双小脚,上门提亲的就多,将来嫁个好人家,实属不幸中的万幸。听着老娘的诉说,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

尽管姥娘是小脚,但走路稳当,干活是高手。走起路来比我并不慢,颤巍巍的小脚迈得很准,像是踩着鼓点一样,风风火火。农活不多时,姥娘踱着小脚把院子和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垫着小脚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把土炕打扫得一尘不染。姥娘是个爱干净的人,穿的衣服不艳但很干净,头发不浓却很整齐。老娘的针线活很好,对于前来求助她做衣服、纳鞋底的人,有求必应,还非常乐意踱着小脚去别人家里帮忙,直到人家满意为止。老娘的女红,我母亲得了真传。姥娘年老后,针线活做不了,母亲戴着老花镜给姥娘做小脚鞋子,缝小脚袜子,做对襟棉袄,缒疙瘩扣,缝大腰棉裤。母亲做的鞋子、袜子、衣服姥娘穿得很合体、大方。

姥娘去世已经30多年了。酷刑似的小脚,穿着母亲做的小脚鞋走的,走的很安详。再去姥娘家,再也看不到她踱着小脚翘首以盼的身影了,再不能偎依在姥娘的怀里撒娇了,再没有人讲述缠裹小脚的经历了……

姥娘一生艰难困苦。幼年时饱受缠足之痛,成年后饱尝日寇铁蹄,老年时刚刚解决温饱便撒手人寰。如今的母亲也因病离我们而去了,惟愿另一个世界里的姥娘不再忍受折磨,母亲不再有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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