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是老家的东南屋，是两间南屋、两间东屋相通的住所。不知道怎的，昨夜梦到了自己又住到老家的老屋里，醒来已是满脸惊慌。

那老屋曾经让我记忆犹新。我在那里至少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寒来暑往，风风雨雨，对它印象很深，非同一般。

那四间老屋是哪一年修盖的，前几年母亲在世时说过，我的爷爷当年也记不得了。只晓得老屋历经风雨，饱经风霜。土墙上劣迹斑斑，有的墙皮已经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墙体和立柱之间的泥土已经跌落，露出立柱。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偶尔会有一堆堆的土从墙根的大瓮中间溢出，那是老鼠挖洞的战绩。东两间与南两间相接处有一个狭小的门洞。东边两间屋里又有套间，一间土炕，一间里屋。土炕上方有个窄窄的窗户与外界相通，即使在白天，屋里也是黑咕隆咚的。只有南屋的两间有一个门口开向院子里，可以自由出入。那四间老屋的墙边不是大大小小的盛粮食的大瓮，就是盛衣服的柜子，时常被塞得满满的，中间的空隙处，夜晚还要停放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自行车。东屋的土炕上凹凸不平，有的土炕里的土坯已经塌陷，用柴草铺平勉强可以睡觉，房顶上有的地方露着泥土，时常有掉落的。

老屋简陋，一家八口人的口粮全在里面大瓮里，用石头性质的瓮盖盖好，搬动起来很重的样子，但避免了鼠患。我上了初中以后，就独自一人在老屋的土炕上睡觉，因为要晚睡早起，这也方便了自己。

老屋之老，地面比院子还低，进入老屋要深深地向下迈一步，方能进入老屋。老屋的高空也是满满的，有用绳子牵个勾挂着篮子的，有的直接将包裹吊在梁上，个子高的人进入老屋要低着头，还要躲躲闪闪。

夜晚，做作业时，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就坐在炕沿边，把书本放在瓮盖上写字，时间久了，双手和胳膊都是冰凉的，但毕竟是清净之地，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自从学习了《陋室铭》后，还自夸其谈，在土墙上写有“何陋之有？”

身居陋室，自视为雅室。虽然有时停电，一盏老式油灯足以让我苦读诗书，潜心推敲。狭小的窗外有几颗栾树枝叶茂盛，将老屋遮挡的严严实实，室外热浪滚滚，走进老屋，暑气全消，倍感温馨。冬夜，天寒地冻，独自一人的屋里更显寒冷，睡觉时总愿意把头蒙进被窝里。每次碗里剩下的水，第二天早上会冻成坚硬的冰。我还总爱风趣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冻房”，心里想着，与困难作斗争其乐无穷。

老屋的时光有时也令人难忘。夏夜，蚊子、飞蛾不时地光顾，在农村长大的我与它们斗，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们一一歼灭。那夜，正在熟睡的我，忽然被一种异常的响声惊醒。打开灯一看，让我倒吸口凉气，只见两只成人胳膊粗的白花蛇缠在一起，在大瓮与大瓮之间滚动着，对灯光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我想起了“打草惊蛇”的故事，抓来一根木棍用力敲击地面，那对蛇才慢慢地退到隐蔽之处，退出了我的视野。生性怕蛇的我，心有余悸，难以入眠，以后的几天，我都要认真审视一下那两个大瓮之间，还要探头探脑的仔细看看，确信没有蛇后，才能安然入睡。

安静的夜晚，偶尔还会有老鼠出没，让人讨厌。那土炕可以睡得下三个人，现在只有我一人，其余的地方就是老鼠的健身场所。每天晚上睡觉前，准能扫下去一堆老鼠屎。我一熄灯，老鼠就出动，“哧溜、哧溜”来回的狂奔，偶尔还从我的被子上翻过。我打开灯，它们很快就不见了。我熄灯了，它们又开始疯狂，好像捉迷藏，“扑通、扑通”地上、炕上如走平地，犹如千军万马出征一样，声势浩大，不可抵挡。那天夜里，一只大老鼠从我的脸上跑过，索性我打开灯与老鼠对视，相持了很久，那老鼠一动不动，瞪着两只圆圆的，即将掉落的眼睛，一眨不眨，偶尔有鼻子蠕动一下。我大呼大喊才将它吓回洞里，披衣下床支起两只鼠夹，半夜里夹住了两只大老鼠，着实安稳了一些日子。

蛇鼠的出现，虽然给了我一些惊吓，但也让我收获了一些东西，积蓄了一些经历，对那些动物的恐惧心里也消失了，我的心态也渐渐地平和了许多，对我以后的成长和历练积累了不少的阅历和经验。

后来，我去县城读书，在老屋居住的时间相对少了一些，只有周六日可以居住两天，尽管每次需要打扫老鼠屎和掉落的泥土，但与自然斗争，其乐融融。再后来，随着姊们们的长大成人，我家在村子的东头盖了新房，搬走后，老屋一度闲置，老屋的周围成了人们堆积杂物的场所。一个北风呼啸的冬夜，老屋突然失火，火光冲天。救火的人取水、取土极为不便，等县城的消防人员到达老屋时，老屋已经坍塌，几乎夷为平地。白天，我再去看老屋，依稀可以看到老屋的墙上还有我残缺的奖状、歌片、课程表。我黯然悔过，老屋虽然伤痕累累，满目疮痍，但它为我遮风挡雨十几年，我很感激老屋。

而今，梦见老屋，我忽然想起“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诗句。老屋的一切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清清楚楚。我仍心存感激，不管岁月如何变幻，不管风吹雨打，老屋依然在我心中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