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

屋檐是房屋的配角，房屋的前沿，房屋的先锋，是进入屋内的必经之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家的屋檐在我的脑海里有些淡忘了，可是静下心来，仔细琢磨，有关屋檐的印象依然清晰如昨。

春日里，阳光明媚，南去的燕子回来了，往往要选择一家屋檐下安营扎寨，养儿育女。老家的屋檐下，曾经有两处燕子窝，间隔一米多的样子。每年春天，飞回来的燕子都要把旧窝补了又补，缝了又缝，再叼回一些柔软的柴草铺好住所。我曾经踩着梯子观察到那种燕窝，口小尾大，足以容得下四五只小燕子。父亲当年说“燕子不进苦寒门。”我当时不解其意，燕子怎能分辨出家境的好与坏？父亲笑而不答。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松软的泥巴怎样经得起燕子一家的重量？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谜。我也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屋檐下，燕窝里的雏燕望着父母叼回来的食物，张着圆圆的大口，露出鹅黄色的唇，急切的盼望食物的饥饿样子，发出“哇哇”的叫声。雏燕的父母用爪子抓住屋檐，把一只一只的虫子喂食给自己的孩子，动作娴熟而敏捷。

我长大了以后，对于年少时的疑团逐渐有了答案。其实，燕子在屋檐下筑巢并不知道人家的贫富，只是会选择好的环境，兼顾着干燥，牢固，距离水源泥巴较近，相对安静的屋檐做为栖身之地，似乎这样的环境更适合后代的生长。这种境况，生活相对富有的人家更具备，久而久之，人们根据燕子的这种习性，衍生出燕子不进苦寒门的习俗。燕子窝的结构中，柴草起到房屋钢筋铁骨的作用。燕子的喉部有极其发达的黏液腺，泥巴里有燕子带有粘性的唾液，唾液在空气中会凝固，这些都保证了屋檐下燕子窝的安稳无恙，足以让燕子一家顺顺当当，安居乐业。

屋檐是人们遮风挡雨的首选。夏季里，天气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有时一天几变。刚才晴空万里，一会儿就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下地冒雨回家的人首选就是屋檐下，脱去一身的湿衣服，跺跺脚，甩甩泥，光着脚丫子进屋。若是拖泥带水进屋，难免要遭到家人的数落，甚至要挨家人的笤帚疙瘩伺候。

秋日里，阴雨绵绵，无情的秋雨敲打着屋檐。坐在屋檐下被溅在身上的雨滴透心凉。我学习了科学之后，受到启发，找来一些废弃的旧棉线，压在房檐上，将旧棉线沿着屋檐下垂，再一根一根拉开，最后并拢到墙边。这样，房檐上流下的水滴，沿着旧棉线被引开，屋檐下干干净净，不沾泥，不溅水。秋雨绵绵的日子里，屋檐下的光线比屋里强几倍，母亲在屋檐下飞针走线，缝补着我们的棉袄棉裤。

屋檐下的我们过得很舒服，安心。

屋檐下，也是我们一家人一日三餐的用餐场所。每当母亲做熟饭的时候，我会和妹妹争着放餐桌，找小凳子。两处燕子窝中间垂下的灯泡不大，夜晚依然可以照亮我们的需要，屋檐下，无风无雨，不冷不热，一家人和和睦睦，享受着温馨和幸福。屋檐里，一盏电灯，两个燕子窝，装点着屋檐，使屋檐有了灵性和生机。燕子进进出出，飞来飞去，充满了对生活的向往。

屋檐的种类多种多样。从前的房子，屋檐是一道风景，旧时一些屋檐上翘，呈飞举之势，设计构图巧妙，增加了建筑上的动感，让沉闷的建筑有了轻快的韵味。古代《诗经》中就有“屋檐像雄鸡展翅，又像锦鸡正飞腾。”

父亲顶着黎明的晨曦从屋檐下走出，就听到了奔向田间的脚步声；母亲在屋檐下走来走去，就有了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哥哥们从屋檐下走过，就有了铮铮铁骨般的干劲，才能挣下分东西的工分；我和妹妹从屋檐下走过，有了进学堂的机会，才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无论如何，但有一条是不变的，平日里东奔西走，忙忙碌碌的，可一日三次在屋檐下的聚餐，是必不可少的。偶尔家中少了一位，依然有他的碗筷和小凳子，象征着团圆和幸福。也只有在屋檐下共进午餐，才有家和万事兴的念想和奔头。年终岁尾的一日三餐，不知道牵动着多少走南闯北儿女的心，哪怕一票难求，哪怕在列车上站立十几个小时也要回家。大饭店的山珍海味，抵不过屋檐下母亲做的粗茶淡饭，大商场的貂皮大衣，抵不过屋檐下母亲缝的棉袄棉裤。

屋檐下的那盏灯，尽管灯光微弱，却温暖了一家小院，照亮了厨房，也就有了饭菜的清香。微弱的灯光越过房顶，点燃了下地抹黑回家人的心灯，他们似乎闻到了饭菜的香，走的匆匆忙忙，但又格外小心。他们懂得，即使到家晚了，屋檐下仍有一双碗筷和热乎乎的饭菜等着自己。家家户户屋檐下亮起的灯光，透过庭院，穿过树梢，把黑夜的村子打扮的五彩缤纷，色彩斑斓，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人们在外受了风雨的侵袭，冰雹的打击，首先想到的是能在屋檐下躲避一下，是最好的结局和念想。

天长日久，尽管屋檐变得发黑，人们依然不会放弃。那里有家的温馨，家的幸福。“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屋檐下的时光是幸福的。搬个小凳子坐在屋檐下母亲身边，母亲边做针线活，边给我讲故事。母亲讲孟姜女哭长城，她的眼眶会湿润；讲天仙配，她会喜一阵，哭一阵；讲西游记唐三藏取经，栩栩如生，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异常兴奋。我的思绪也随着母亲的心情起起伏伏。时间长了，我脑海里的故事一天天多了起来，尽管母亲讲的都是一些片段，但那些星星点点的故事能燃起我求知的欲望，激起我读书的热情。

屋檐下的时光是温馨的。人们在屋檐下遮风挡雨，共进三餐，和和睦睦。春燕在屋檐下飞进飞出，衔泥筑巢，繁衍后代。我在屋檐下看树叶摇晃，挟狂风暴雨，哗哗作响；望秋风扫落叶，赏秋雨绵绵；听西北风怒吼，发飙，干枯的树枝“吱吱”叫着；看雪花飘落，直至将山川，房屋银装素裹。

有一些人家配房的屋檐很矮，稍不留神会撞到头部，轻者头皮红肿，重者头晕目眩。仔细品味一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的经典，如果你不改变事实，愣往上撞，将会头破血流。人生就是这样，复杂纷繁，有很多事不是你能左右的，不是你能操纵的，正如走路，有时候让路也是进步。

屋檐，为家人提供了舒适的生活环境，为燕子提供了育雏的温馨家园，为房屋保驾护航，为人们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