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趣

夏日，走进了春光明媚的乡村，山林间一阵似曾相识的蝉鸣传入耳中。对于久居山城的人来说，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源于儿时的夏季在农村日夜相伴，陌生是近些年蜗居山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蝉鸣的接触少之又少。

蝉在家乡，人们习惯称之为知了。听名字似乎它什么都知道，其实它不知道的事还真多，每天除了“吱吱”乱叫，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刮风、夏雨、打雷、麦收、秋种对它来说并没有影响。它一叫起来，不分钟点，不分白天和黑夜，始终是一个分贝，且从不偷懒。儿时我心中有个解不开的疙瘩-----这知了到底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为何如此高音还不停息？这高音难道是天生的吗？每次问及大人，也是吱吱呜呜，也没有一个合理的答案，这更加让我想了解知了，并想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

在乡下，夏日的傍晚，人们在村边的小树林里乘凉，突然发现一只只知了猴从地下的圆孔中慢慢地爬出来。它们一身黄“装”，躯干发黑，眼睛微微发硬，像半块绿豆般大小，发亮，在六条腿的支撑下缓慢前行，像是在寻找什么。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没有引起大人们的注意，我们一群孩子们却觉得十分好奇，总想看看这么可爱的生灵到底要去哪里呢？索性也蹑手蹑脚地尾随其后，看看它们想干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们看到了更为精彩的一幕。那一只只笨拙的知了猴寻得树干或灌木枝便牢牢地抓稳，足下生了根似的。只见知了猴的背部默默地裂开了一条缝隙，越来越大，知了的头部从缝隙中一跃而出，紧随其后出来的是躯干和带有皱褶的腹部，还有薄薄的翅膀。那柔弱的翅膀慢慢地在空中舒展开了，竞变成了白色的大翅膀，至此完成了一个伟大的壮举-----金蝉脱壳。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深感欣慰。

当脱壳的蝉在风中抖动的翅膀灵活自如了，便向着更高的地方爬行。离开了躯壳的蝉一会儿竟能振翅高飞，更重要的是无需师傅传授就懂得了高歌的要领，真是无师自通，世间一位天才也。

夏日的蝉鸣声在房前屋后一浪高过一浪，有些扰民。我们也曾在大中午做过对付蝉的事情，摇晃树木驱赶，大声喊叫，竹竿敲打等等似乎都不能凑效。世上的好多事都是这样，开始都觉得难，仔细想来，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小一点的树木一跺脚，一摇晃，蝉会“吱”的一声，拖着长长的声音飞向远方，对于那些大树，我们似乎无能为力，实则兴趣很大，跟着一些师长们苦练了一些捕蝉的本领。

套蝉是捕蝉最为常用的方法。那时候，村子里喂养的牲畜很多，常常趁马匹专心吃草时，冷不防从马尾巴上扯下几根马尾丝，打个活结敷在竹竿上，轻轻地将活结靠近蝉。正在聚精会神歌唱的蝉并不理会这些。竹竿和马尾丝的移动幅度要小，持杆动作要轻柔，倘若猛然间莽撞行事，那些蝉会敏捷飞走，有时还有撒下一些尿液以示反抗。树下的人遭殃不说，还得落下埋怨。有经验的学长们慢慢地将马尾丝移动到蝉的头部，当绕过蝉凸起的眼睛时更要慎之又慎，之后将马尾丝一拉，那歌唱的蝉便会“嗷”地一声惨叫被我们收入囊中。有时蝉对马尾丝稍有警惕，看到了马尾丝后只是缓慢地挪动几下身体，摆出其奈我何，一副满不在乎，若无其事的样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颇有套蝉本领的学长耐着性子继续缓慢移动马尾丝，直至将蝉套回掌中。

套蝉的技术虽高，却比不上粘蝉。老家的一带的香椿树很多，夏季里，树身会流出一些粘稠的液体，亮晶晶的，仿佛是香椿树流下的眼泪，在树身上的疙瘩包块处聚集，外层是一层较硬的物质，捅开便可以得到粘蝉的关键物质-----树胶。我们将树胶小心地涂抹在竹竿上，或者竹竿顶部更细的秸秆上，慢慢地举起来向蝉靠拢。竹竿和秸秆比马尾丝粗壮，接近蝉时容易暴露目标，需要的技术含量更高。这种树胶是一次性的胶，万一沾上树叶或泥土就不容易粘蝉了。技艺高超的学长把目标瞄准那些正在全神贯注的歌唱者。它们一动不动地在汇报演出。粘蝉还要掌握要点，从蝉的背后专挑蝉的翅膀粘。翅膀面积大，与树胶接触后粘得牢固。蝉没有壁虎那种断尾保身的本领，不会弃翅逃跑。树胶一旦粘住蝉的翅膀，大叫一声，扑棱着身体束手就擒。后来，一些捕蝉高手熬制桐油来粘蝉，其粘性大，捕蝉的准确性更高，不过其技术要领与树胶粘蝉大同小异。

上了中学以后，我对蝉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那些整日无忧无虑歌唱的蝉全是雄性的蝉，雄蝉腹部有鸣肌，靠其伸缩震动而发出声音的。雌蝉因其构造不同不能鸣叫，成为“哑蝉”。它的鸣叫有三种，一是互相对唱，二是求偶，三是遇到天敌时的惨叫。蝉还是天生的聋子，再大的声音对它无可奈何，因视角特别发达，稍不留神就会溜走。原来蝉懂得三十六计------为上计，我不得不为蝉的御敌方式点赞。

蝉靠吸取植物的汁液生活，对植物有伤害。蝉是一种害虫毋庸置疑，但其幼虫-----知了猴是一种高蛋白食物。儿时食物匮乏，也曾捉过知了猴油炸，吃起来酥脆，外焦里嫩，奇香无比，难得的美味佳肴，是对单调生活的一次改善。蝉蜕是一味药材，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儿时也曾收集过蝉蜕卖钱，贴补家用。

上小学的孩子对蝉也深有兴趣，了解到了蝉更多的生活习性。她的知识面远远超过了我。她看了故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后问我究竟，我还没有缓过神来，孩子睁着圆圆的眼睛慢慢地解释，比喻只顾眼前利益，而不考虑后患。简单明了，一语道破，我佩服她，并点头称赞。

蝉是世间一物，潜于地下多年才破土而出，虽害物扰民，但在金子般童年岁月里，留下了许多趣闻，时常在梦中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