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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润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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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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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多舛的母亲》

(一)苦难的童年

我的母亲生于一九五五年的大年初一。听老人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可是母亲的一生却充满苦难、坎坷与起伏。

我无法理解母亲那一辈人,拥有着怎样的灵魂和坚毅,才能在一次次的打击之下,始终保持着乐观、自信、随遇而安和有点阳光就灿烂的精神。

就像“仙人掌”抑或“不死的鱼”即使被干渴很久,但凡遇到一丁点雨水就会立刻苏醒过来,给世界一份惊艳!

母亲出生时恰逢建国之初,整个中国几乎都处于半饥饿状态。能吃饱亦是奢望。

三年自然灾害开始时,我的母亲只有六岁,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当时三岁。

没有吃的粮食就连树皮,刚出的草芽、野菜也被挖的一干二净。不得已,我的姥姥只好领着母亲,抱着舅舅,背井离乡去外地讨饭。穿着衣不遮体,由于缺乏营养,母亲长得又矮又瘦,瞪着大大的眼睛,脸上脏兮兮的,肋骨被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一根根清晰可见。肚子涨的老大,上面一道道青筋暴露,仿佛能看到根根血管里的血在流动。只要稍稍一碰就会把肚子上的皮捅破,随时都可能流出血来...... 

 然而即使这样还要每日走走停停,只要看到谁家屋顶上有烟冒出来就赶紧上前去讨饭。

听母亲说,有时讨上十几家,可能才会遇到好心人给口热汤,母亲这时就会跪下来给人磕响头。

有一次,一敲门突然窜出一条大狗,汪汪的叫着,竟然用两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扶着我的母亲站起来,狗的头居然比我妈还高。吓得母亲放声大哭。待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院子里的人听见了才喝退了大狗!

即使现在,母亲只要一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依旧会浑身战栗,泪水止不住的流。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鲜活的展现在她的眼前。每到这时我们姐妹几个就赶忙岔开话题。

偶尔也会有人给上一块干粮,母亲这时会如获至宝的赶紧揣着怀里,饿得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因为还有饿得实在走不动的姥姥抱着舅舅在等着。

就这样姥姥带着两个孩子一路走,一路停的在外漂泊三年。终于有一天,姥姥身体实在熬不住病倒了,两个孩子趴在姥姥身上只会哭。不知哭了多久,可能是娘三凄惨的哭声引来了路人。

其中有一个好心人说:“现在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没有人会收留你们娘三,这样吧,我看这个姑娘也大了,就留在我们村跟着大队上学习编靶吧?没有工钱但好歹管碗饭吃,至于你就找个我们村里的人嫁了吧。带着两孩子还生着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我还要问问有人肯答应吗?唉!也是可怜人.....唉”!

那一年,姥姥还不到三十岁,泪水止不住流了一夜。因为自己的命,也因为身边的两个可怜的孩子,实在是无路可走,在那样的岁月里,我想姥姥但凡有一点出路,也不会选择再嫁吧?

年仅九岁的母亲,被领到大队里开始学习编靶,由于年龄小身材又矮,又是外乡人,母亲一度被人歧视,但母亲却毫不在意,而是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于是她一刻也不敢偷懒,几天后就学的有模有样,编的靶子也越来越快,经常得到领导的夸奖。但她丝毫不敢放松,就像濒临淹死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到了吃饭时间她总是偷偷的躲到一边去,掰下一小块干粮,塞进怀里,留给弟弟吃。

由于母亲整天趴着身子在潮湿的地窖子里编靶,小小的身躯再也没有长高,永远的定格在了一米四。

冬天里下雪了,别人都有御寒的棉衣,母亲冻得瑟瑟发抖。有个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家里死去的婆婆的一件棉衣带来,让我妈穿上,虽不合身,但到底没有冻死,就是胳膊长期暴露在外面,冻得化了脓,后来感染了成了贯穿伤,上面的脓液常常从底下留下来。以至于几十年后,那块肉就只剩下两层皮,一下就能摸到骨头。冬天还会痒痒作痛,也就是那几年又冷又湿的环境,为母亲后来的风湿病留下了病根!但好歹活下来了...也是万幸呀!

渐渐的母亲在队里也能干些别的活了,下班了,别人都休息,我妈就主动去帮厨做饭,烧火。厨娘看我妈可怜,也会偷偷的塞到我妈嘴里一两口吃的。厨娘总也嘱咐我妈,跟她认真学习做菜,虽然不是太精细的菜,就几样家常的饭菜,但对于后来我母亲独立的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就这样过了四年不挨饿的日子。

(二)返回老家

一直到我妈十三岁那年,高唐老家人,不知如何打听到我姥姥还活着的消息。找到了姥姥一家,经过大人们的商量,我姥姥留在了当地,而我的母亲被带回老家。

家里饿死了母亲的奶奶,还有几个母亲的小叔。所幸的是母亲的几个大爷和几个大爷家的哥哥还活着,总算有家了。房子不好,是用泥坯和麦草筑成的,但我妈很高兴,总算有个安稳的家了,再也不用到处乱跑,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母亲放下行李,把小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立刻就去帮大姥娘做饭。第二天,看见几个哥哥都去地里干活挣工分,于是跟着大姥娘一块去。在田里,一张嘴却是外地话,引得哄堂大笑。从此后母亲便不在人前说话,只躲在一边,悄悄学着别人的话。渐渐的也强迫自己学会了本地方言。

农闲时,听到几个哥哥商量着晚上去挖藕。挖藕是个力气活,又冷又受罪。因为是大队上集体种的,白天,队上的成年劳动力,把大块的藕都挖干净了,剩下的是又深又小的。那是十二月份,寒冬腊月,又是晚上还没有照明,人需要脱掉衣服潜进冰水里,从烂泥中使劲揪出一段段的藕节,然后扔到岸上,再把泥一块块用手扣掉,必须尽快扣掉泥,否则就会冻上,没有人会要了。几个哥哥下水摸藕,我的母亲就负责抠莲藕上沾满的泥巴。她的手被冻得疼痛麻木,常常是一边抠泥巴一边哈气来缓解,否则手就会被冻得僵硬不听使唤了。就这样一直挖到快天明了,几个哥哥精疲力竭都回去睡觉了。我母亲则负责打扫干净,把藕装好,拖回家了藏起来。等到有大集时,就趁夜色背到集上去卖,回来换点粗粮,大娘掺点野菜勉强够一家人吃。

夜里母亲睡得正香,听见大爷在窗外轻轻的拍窗户,起来了孩子,我们去卖藕,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于是母亲一激灵从床上跳下来,然后爬到床底拖出两半袋子藕,爷俩一人一袋赶紧背在身上,趁着月色一步步走着到几十里外的集市上去卖。那时母亲十三岁,我的大姥爷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可能还有血栓,因为他走路总是垫着脚尖,脚跟放不下,一瘸一拐的走,还要背着几十斤的藕。开始母亲还能跟的上,渐渐的就走不动了,大老爷就在前面小声的喊:“孩子快到了,大爷歇会等等你。”母亲喘口气就再追,刚要追上,姥爷又出发了,“孩子就快到了,等卖了藕给你买个馍馍吃。”于是,母亲满脑子就想着香甜的馍馍了,脚步也快了起来,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在太阳露出笑脸时,爷俩赶到了集市上。

那时的集市远不像现在,说是集市,其实就是三五个人一撮撮的凑在一起。手里有的跨个竹篮,有的背个竹筐。里面或放着几个鸡蛋或放着几根黄瓜、几个茄子。有的放几个小苹果。至于卖馍馍的更是稀罕,用几张褐色的草纸包裹了一层又一层,揣在怀里,逢人就问:“馍馍吗?热的!”但凡有人要,两人就会像做贼一样躲到角落里,一层层打开纸,小心的拿出来,雪白雪白的馒头,高高尖尖的,顶上还有一个红点。像极了珍贵的艺术品。大姥爷是从来舍不得咬一口的,每每唤来我母亲。孩子快吃。母亲急忙在衣服上搓搓手接过来,大爷你吃,大姥爷象征性的咬上一口,真好吃。然后幸福的看着我妈三口两口吞下去。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母亲嘴里总是香甜的馍馍味。又会期待着下一次来卖藕。仿佛几天的劳累都在那一刻融化了,心中美滋滋的,竟然会在回来的路上小声哼起来歌。

有一次,在集市上母亲看见有人卖靶,价格还很好。回来路上,母亲说:“我会编靶,我们编靶来卖吧”。“真的吗?孩子”。“是的,我会,我教几个哥哥编靶吧。这样就不用冬天的晚上挖藕了”。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回家试试。于是,每年冬天农闲时,几个哥哥就到处割芦苇-编靶-卖靶。居然收入比挖藕挣得多,也能吃饱了,甚至有时大佬爷还会买点剔骨肉改善生活。

晚上,大队组织了扫盲班,母亲也有时间参加了,虽然仅仅学了几个月,母亲竟然会歪歪扭扭的写几个字,会结结巴巴的读一些小文章了。一有空,母亲就随意的找来树枝或石子在地上乱画着学过的字。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因为在母亲看来,读书写字是人上人才会有的特权。自己居然也会了,这是多么大的鼓舞呀!

有一次,母亲居然还买了一块纱巾。这也是母亲在出生后,买的第一件像样的物品,那时已是奢侈品了。蒙在头上别人竟也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想母亲当时一定是扬眉吐气的,是呀!靠自己的劳动辛苦赚来的成果才是真实的幸福吧!就这样在娘家度过了五年光阴,此时的母亲已经十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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