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语

散文

 猴 语

陇 山

大家都知道，猴子会演戏。不需要城里的大舞台，在那些简陋的乡场上，耍猴人用白石灰随性地划一个圈，不管方圆，两声铜锣敲响，那只猴子便会用最快的速度翻箱倒柜的找出官服穿上。至最后戴上那个宋朝的乌纱帽，猴子便是正冠束带，俨然一位大大咧咧的官人相公。随着耍猴人第二通锣响，猴子便像模像样的在白石灰圈圈里走动起来。它头上乌纱帽的两支翅膀也跃跃欲试，有恃无恐，凛然摆动在观众的眼前。高潮处，猴子甚至会腾空跃起，在半空中翻上两个筋斗，让人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只是翻筋斗时帽子已然落地，但不需要耍猴人动手去拾，猴子会在不舍中自己拾起官帽，在最后的锣鼓声中来到那个柜子边，小心地将帽子藏在柜里，然后很享受地接过满意的观众递上来的香蕉苹果，坐在柜子边沿闲适地吃喝起来。此时，才轮到耍猴人出场，他高高地端着文物一样老旧的盘子，小小心心地走过男人女人的面前，接受那些伍角一元的硬币，嘴里不断地说着“谢谢”“谢谢捧场”之类不用猴子说的闲话。

接下来猴子还会演“装孙子”之类小戏。自己换上花哩胡哨得不行的小儿服饰，戴上可爱的瓜皮帽子，学着幼儿一瘸一拐地走过行人。在某一处，假装被石块绊倒，便哭叫着在地上打滚，十足的小孙子本相。不过过于演戏猴子就会遭到耍猴人的教训，倘若猴子在地上演得过久，耍猴人就会把皮鞭落到猴子身上，让装孙子变成吃鞭子。但是你真打猴子，猴子便会生气的和你对峙，它愤怒地露出大黄牙，骂出那些你难于听懂的脏话，似乎还有长辈说教晚辈的言语在里头。

达氏进化论证明猴子是人类的祖先，猴子当然就敢骂人。猴子的聪明也和人类一样，做官也好，装孙子也罢，对它都是小菜一碟。而骂人，只是猴子必不可少的一项生存本领，因为猴子不小心会被人伤害，反伤害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骂人。既得到发泄，又不至于受第二次伤害，这算是跟人们学得的一项超级手段。

人们并不喜欢猴子这个祖先，也许就怪猴子知道得太多，而又像人一样善于学习，更主要的是猴子贪心贪吃。比如猴子虽然不种庄稼，但猴子却要吃果实，于是猴子就会趁夜间集队来到你的玉米地或者果园，摘走最大最好的苹果和玉米棒子。人们于是诅咒猴子，便会编不切实际的寓言来说猴子的不是。因此就有一篇说猴子偷木板的故事：一只猴子看上邻居平整的木板，想弄一块回去做门板。猴子想大家都是熟人，偷一块回去犯不着；强行抢一块呢？落下强盗的名声，更是不值得。于是猴子趁邻人不注意的间隙，用脚蹬了两块木板落在河中，然后果断地跳进河中去捞木板，自然在河中捞到的木板就是自己的。邻人转身发现事情不妙，还觉得猴子是见义勇为。只是河水愈来愈大，猴子游泳技术不高，再加上又要捞木板，渐渐就被大水淹住。邻人救援不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猴子被大水淹死。

猴子贪心受害的寓言还有很多，猴子捞月众所周知。一群猴子因为看见月亮掉进了井里，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组成人梯到井中捞月。折腾了一个晩上，筋疲力尽，既没有捞到月亮，又丢掉了许多要办的事情和瞌睡。现实中，猴子因为贪心被人捕捉的故事也不少。说是地中海艾尔基尔地区，猴子泛滥成灾，法律允许人们捉猴子以杀猴儆猴。这里的人们为了抓住猴子，便发明了一种透明的空瓶，在瓶里放置几把米引诱猴子，瓶口刚好容猴子伸手进去，但当抓住瓶内白米，猴子不放手成拳就缩不回来，自然就会被空瓶套住。挺有意思的是，猴子们为了一把米，大多不肯放手，常常被牢牢地控制在空瓶的外面，进而丢掉性命。

说是猴子会演戏，从这个真实的故事看出，猴子们演戏的本领还真的是差强人意，它们的演戏的水准仅仅是给人见笑而已。不过人离开猴子，演戏的本领也不高。现实中，人也常常学猴子演戏给别人看，但水平和猴子似乎也差不多。贾平凹说过：在家里街上，都是看猴戏一样看人戏。特别是一个女人，引起男人的注意，乐意度是百分之百。如果法律按人们心理而定，那么惩治一个美丽的妇人，什么刑具也不要，只要世上男人都不看她，这个女人就完了。假使贾先生说法成立，那么一个男人在人海里行走，如果想要让人们都乐于见你看你，是不是也仅需要你变得像猴子一样可爱，或者你正准备变成猴子一样可爱而供人戏耍就行？

说猴子是人的祖先，恐怕只有猴子才会相信。于是就演义到猴王孙大圣，他义薄云天气冲霄汉，天上地下不平的事情他都敢说敢管。不过孙大圣再是英雄，他还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他也没有办法在七十二变中藏住自己的尾巴，毕竟太过聪明本领太大，总还是让人与神都放心不下。

发展到今天，耍猴戏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但猴子们的精明似乎越来越足。我所在城市有一灵山，上面住着偌大一群猕猴。任何人要上山借道，必须带上香蕉苹果饼干饮料，你不送一点吃喝给猴群，猴子们便会挡道不让过去。“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猴子都深谙着那个规则，因此在那些山边路口，林前树下，猴群悠然地坐在林荫之处，一副紧密团结来头很大的样子，你根本看不出他们与人有什么差别。及至你呈上礼品，猴群便开始骚动，为了争抢水果点心，他们的同盟便雨点一样瓦解。它们自顾不暇向高处奔爬，有的跳在树上，有的爬在石崖，相互间张牙舞爪发出威胁，自然藏着的尾巴也就暴露出来。

                首发于《西北作家》微刊2021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