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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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 山
大自然赋予我们生命后便不会再客气，活着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做父母不容易。一家人房子宽了窄了，钞票用了少了，油米没了缺了，衣服旧了破了，全都是父母的问题。孩子生下了，欢喜一场，便会陷入长久的苦情:奶粉吃什么?生病怎么看?保姆找谁好？哪一件不是劳心的事情。接着是上幼儿园，读小学，生怕孩子落伍于邻家阿蒙，择学校找名师，花尽积蓄耗尽精力。总算让孩子上了中学，而上中学后，孩子青春躁动，心机叛逆，对父母的折磨便升级为新的版本。好不容易送孩子上了大学，新的问题又再烦上父母，工作干什么，选择什么职业会有利于发展，是和父母生活在一个城市，或者是找一个发达的地方从业，父母和子女又是一场难以寻找共同点的心力较量。当孩子得到一份适当的工作后，怎么买房，怎么交男女朋友，父母操心得没有理由。直到子女成了父母，父母还是像陀螺停不下来，又得重新操持起子女之子女的事情。
做子女也不容易。从小要当乖孩子，就必须节制自己的欲望，少要零食少买玩具。而一当上了学，为了父母的脸面必须拼尽所有力气，不仅要学好课本，还要坚持爱好音乐美术，坚持参加奥数培训，坚持进写作特长班，坚持学英语考雅思。特别是读到中学，为了父母之理想进一个好大学，学校学习，校外培训，没日没夜，没夜没日，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精神压力。刚考进大学松了口气，又是父母催命的诉求，考虑择业，参加国考地考，赶紧寻得一个饭碗。离开大学踏上社会，又得面对父母急红的眼睛，找男女朋友，成家立业。许多事情还没搞明白，有的子女又混成了父母。
穷人真的不容易。身上缺几个臭钱，果腹之乐也难以满足：看见满大街的美食果品，只能警告自己馋涎的口舌不要嚣张；瞄见橱窗里华丽的服饰，不断吓唬在下身材不妙穿不上身子；想给年迈的父母换一张带保健功能的大床，只是担心父母已睡习惯坚硬的平板床用不上；想给孩子报一个英语速成读书班，空空的口袋只能自我安慰咱们孩子刻苦用功根本用不着；特想特想在这座城市买一个自己的房子，看着年年攀升的房价又只能望房兴叹。吃超市里快过期打折的大米，买市场上别人选剩的蔬菜，穿淘宝店一折以下的衣裤，在拥挤的街道等公共汽车的时候，看着迎面而过的奔驰宝马，想着家财万贯“随心所欲”的大亨，心里便忽然生出难以言说的“仇恨”，随性而无理地骂起了他们的娘和好运气。
富豪其实也不容易。坐在飞行了半日的飞机上，看着邻座的客人呼呼大睡，还在想着这一趟行程的结果，回忆和新认识的客户斗志斗勇的独幕剧；到了家里，已然夜深，身边的妻子或丈夫安然入眠，而自己还在思考白天和客户打交道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某一个有漏洞的细节，像触角一样刺痛失眠的神经，鬼使神差的让自己起身来到客厅，赶紧用手机给自己的副手发了一个微信，要他（她）留意和处理好这件事情的续集。早上起床，在难得的早餐时间，家属又唠叨起他（她）家侄儿借钱买房的事，在厕所里想安静的抽支香烟，停车在家门口的司机电话便是来催命：今天日程安排要到A市参加一个定货会，再不走飞机就会晚点。有山珍海味吃不香，有豪华别墅睡不甜，一天奔波劳碌，只为保证硕大的公司里成千上万的陌生人按时发放工资，保证公司财务上属于自己的美丽数字。
平头百姓不容易。一个平头百姓，手里没有资源，孩子上学难，家人生病进医院难。要择好的学校好的医院更是难上加难。在单位辛辛苦苦工作，要看上司脸上的阴睛月缺才行，遇上厉害的角色，你永远是错误的一方，工作没成效，材料没写好，你的想法没有跟上上司的想法，问题是你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作为平头百姓，你要相信上司很难对你的工作满意，但是为了满意你个人即使有天大的不满意也要装着很满意。在单位里，对能决定你命运的上司来说，真可谓是见也难不见亦难，君不见每一个人都谨小慎微地在上司的办公室门前等待过，每一个人为了调整岗位或调动事宜都像影子一样潜伏在白天或黑夜里许多不该潜伏的地方。
官员大人们也不容易。有使命感的官员，内心总是背负着厚重的责任，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工作搞不好，是吃不香睡不着的。因此，他要参加很多很多的会议，他要聆听他的上级很多很多的教诲，末了他要搜肠刮肚的部署检查他辖区内的大大小小工作，由于事无巨细，他年复一年可能就不会有周末和公休，他的父母和妻儿也就不会有温馨的陪伴。没有使命感的官员，他或许活得更不轻松，每天都要紧张着上级的喷嚏和脸色，处理的许多事情都在担心下级的议论和不满，倘若看见金钱美女再滋长些许贪欲，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必然跌落深渊，最终身陷囹圄连平头百姓在园子里遛狗的快乐都将失去。所谓当官不一般，一般不当官，官员有着官员的难处和痛苦，即便是古代持有生杀大权的枭雄，如曹操之流，连他的爱子曹冲的小命他也保不住，而他自己，为了防备身边的杀机四伏，只能编造“好梦中杀人”来诓天下。放眼当下，照样是步步惊险，即便是权大而随性的特朗普总统，面对记者尖锐的提问和在野党四处寻找犯事证据的质询，承受不及的压力也只能让他兔子一样乱跳老鼠一样乱咬。
记得有人说过：爱情就像鬼，听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少，但人们必是奋不顾身去追求爱情。同理，活着就像寻找一场爱情，你是因为期待着的美丽温婉把你缠住，令你向往的不止是时间花园的芳艳，还有那些你从未遇见的激动人心的无常。所以在飞流短长的人生中，我们势必要努力改变自己，努力宽解别人，像老屋墙角的那株小草，不埋怨大树截留了阳光，不痛恨花朵摊占了雨露，日出日落，默默自喜，在光阴的轮替中，做最好的自己，不断长出嫩绿的新芽。
原载《赫章文学》（内刊）2020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