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思纯)
那日早上才看了池莉的《女人与花事》,下午便接到县文联小赵相邀,约着第二天同书协一道去西乡的樱桃沟看花。池莉说‘花是大自然与女人的密语’,同为爱花的女子,有花事相邀,我当然一口应承下来。
今年的春气也着实旺了些。山桃花和李花年尾几天还裹在绿绿的蓓蕾里,像是被除夕的爆竹突然惊醒,正月初几就大开了。接着是白玉兰,往年都是在惊蛰前后开的,今年竟提前了近十天。人的心气儿随着春气升腾,见着花开,自然压不住心底蓬勃滋生的欢喜,但是一进樱桃沟,远远地隔着山垭看见那对面一坡一坡起伏的白,竟觉得欢喜也不算什么了,整颗心雀跃着一下子被浸润到无比震撼当中。空气里弥漫的花香清浅宜人,忽而拂面,忽而又没了踪迹,如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俏皮姑娘,将我们引向热闹的花海。
万亩樱桃树,守着一条沟随山势蔓延婉转,如雪的樱花飞过一道道梁一弯弯田一洼洼地,密密匝匝,挤挤挨挨。分明像赶一场伟大而神秘的盛会,一簇簇的各自怒放着,窃喜着,娇羞着,欢笑着。你闭上眼仔细听,还会听见漫山遍野“嗡嗡吟吟嗡嗡吟吟”的声音,那不是忙碌的蜜蜂,那是花朵与花朵的私语;分明像赴一种献身,十五公里樱桃沟的土地,秦巴之南的田野上,支棱的枝桠冲天扬起它们最美的脸,轻盈灵动的花瓣是眼,花蕊是来自大地深处的激情,阡陌纵横,云锦浮浪,春潮漫卷。
多么壮观的花事啊!多么像大地给予早春二月的情诗,给予岁月更迭的献祭,在这明丽的太阳之下,在这蔚蓝的天幕之下。
乡间俚语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可是,西乡樱桃沟栽樱桃树的历史却可以追溯到二百年前。当古树老根随年轮碾作尘埃,古意也无可依存,老树新树的更替却一代代留下了那份随风摇曳的美好和那种唇齿留恋的清甜。那样难栽的树啊,就这样一株株的繁衍下来,一坡一坡的生长起来。光阴韶华,四季风雨,人赋予树以希望,树赋予人以甘甜,还有一日日经汗水陶冶的坚韧无畏的品格......后来,后来我时常想,那年第一个发起在樱桃沟的瘦土中遍植万亩樱桃树的那个扶贫脱贫‘摆渡人’,他一定很有远见。他可能有着刚毅的外表,也可能没有,但我确信,他骨子里一定有着最朴素最温情的浪漫情怀。
我曾去看过武汉大学校园里的日本樱花,那是高远而飘逸的粉红云朵,那是豆蔻女子的年华象征,挟裹着婉约,曼妙生姿。而这樱桃沟的白樱,扎根于黄土,一棵棵敦实茁壮,一枝枝洁白无华。说它是憨憨甜甜的村姑最好,春风得意时“香心一枝寄,破雪为君开”,纯粹到干净利落。到了初夏,其它水果将成未成,它则红玛瑙般的玲珑剔透,缀满枝头。那时,人若站在樱桃树下,一定是满心的沁甜和妥妥的幸福。
樱花赏罢,已是半晌,对意犹未尽的书画艺术家们来说,此时兴之所至挥毫泼墨,可谓是最相得益彰的茶点了。你看作画者,一手拿烟一手抬腕,沉思片刻,下笔勾勒势如灵蛇,画两三紫云牡丹,两三疏梅斜窗,几笔幽谷兰草,几朵菊花绕篱;再看书法者,沉心静气,深邃及格调聚于眉间,手随心动流水行云,写‘水木清华’,写‘知书见佛’,写‘行雅致远’,写‘花开一堂春’。张弛有度的笔法简切留美,却充盈着呼之欲出的浪漫气息。这大概就是情感浓烈之时的即兴意义,风流蕴藉,又尽得天然之妙。就像他们收纳的满怀花香此时溢出来,经笔端渲染到哪张纸上都是芳泽。也不仅仅是花香,还有文友之间许多难以辜负的情意,还有艺术氛围的盛情难却。
就着落日余晖,精心准备的正餐一一端上来。一桌率真有趣的人,几瓶鹿龄老窖,再无须繁缛的客套。从花海一梦走出来的我们,再从触摸精美的杯盏开始,从色香味俱佳的某种佳肴开始,打开味蕾,感知西乡不一样的人情和樱桃沟不一样的烟火。那一刻,窗外和风朗月,屋内香醇刚好。似乎我们每一个都想在欢畅中兀自沉醉,都像在留恋什么。或者,是想把自己再送入樱花漫天的云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