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堂叔打电话来,说是第二天要到市里来,有事找你一下。
葛卫建因为退休了没事在家,这几天也没什么事,虽然被安排到县里当指导组的组长,但一个月只需下去一次,任务不紧,所以他在家里的情况居多。前几天他刚从一个县回来,准备月底到另一个县去,在此交接时节,他显得还一身轻松。
他想,找我有什么事呢?电话又不说,莫不是借钱?堂叔有钱啊,这几年他在家乡附近栽了几十亩的脐橙,每斤四五块钱,每年他都可以收获大好几万,而且两个女孩子已经工作,只剩一个男孩子在读书,负担不重,没有需要借钱的道理,那么,是什么事呢,他想不起来。
晚上,葛卫建熬到将近12点了才睡去,第二天八点多他就听到了敲门声,那时他还在床上,九点多起床已是他的习惯。他赶紧趿着拖鞋,就穿着一条短裤去开门。果然,站在外面的是堂叔。堂叔比他年纪还小,不过辈分比他大而已,平时他也不叫他堂叔,叫他名字勇生。中等身材,脸堂长得还比较端正。他趿着拖鞋迈进了门。葛卫建赶紧回房间穿了长裤出来,一边嘴上说,这么早啊!勇生说,现在家乡附近通了高速,从家乡到市里只要半个多小时,真是快极了。给他泡了茶,自己到饭桌上简单地吃了点稀饭,然后坐下来同勇生聊天。勇生说,是这样,三澳岛上有一座寺庙,那里的师傅是家乡寺庙师傅的徒弟,到那里有两三年了,最近遇到点事情,希望你给帮忙一下。他说,究竟是什么事情我也说不清楚,我叫她过来一下,跟你谈谈。葛卫建只好说好吧,叫她过来一下。他知道,三澳岛离这里不远,开车,乘轮渡一般半个小时就够了,不用费太多的精力。他想,利用自己熟悉的社会关系,给她帮帮忙应该是可以的。
勇生说,这个女孩子有点奇怪,在上海大学毕业,又做了点生意,钱赚了一点,忽然就想起了出家,到这里的寺庙里再也不回去了,父母给她急的,幸好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会好些。在这里买了宝马的车,花了几百万,人看去很清秀。在那里,居士们也很欢迎她。
约半个小时后,听见了敲门声,葛卫建去开了门,一个尼姑模样的女孩子站在面前,头发光光的,穿着僧衣,圆圆的脸,皮肤很细腻,勇生走到门口说,进来吧。她趿了鞋进来。一边说,刚才不知道到你家里,没带一些东西来。葛卫建说,没事的。坐下来,一边泡茶,一边听女尼介绍,葛卫建才知道,原来女尼已到这个寺庙坐禅两年多,师傅于两个月前不在了,寺里只有她一个人,现在继承的手续没有搞清楚,有点麻烦。她说,这样吧,到我的寺庙里看看,看看好不好,有点感性认识。葛卫建想着,反正没事,看看就去看看吧。
到了下面,果然看见一部宝马X3停在那里,估计有几十万吧,不像勇生说的要几百万。女尼坐在驾驶位为我们开车,葛卫建坐在副驾驶位上,勇生坐在后排。车开得很老练,速度也快,有时还会超车。不一会儿,就到了海边,女尼很老练的叫了一艘快艇,叫他们坐进去。浪不大,但由于快艇的速度快,有时碰到前面的浪,就像碰到石头上,发出硿硿的声音,有点令人胆寒。好在海面不宽,一会儿就到了对岸。对岸有一部车等在那里,他们三人就坐在车里往寺庙开。一路上经过了一道闸门,经过了一个村庄,然后往荔枝林里开,路越来越小,好在还都是水泥路,女尼介绍说,这个路的几个片段都是她来后做的,以前都是沙土路。转过几个弯,就到了一个老房子面前,她说到了。他们几个跳下车,葛卫建一看,这是一座老寺庙,只有简单的一个大殿,两边是附属的几间平房,有几个长着长发的妇女在旁边忙碌,女尼介绍说这几个都是居士。葛卫建走到前面看了看风水,看后山比较高峻,云雾缭绕,不远处一座小岛,正像一方案桌横亘在面前,两边是扶手,从风水学上讲还是不错的。女尼邀请到一间茶室里喝茶,泡的是白茶,有点淡淡的香。勇生说,你的电话号码给她,她有什么事找你。葛卫建把电话号码给了女尼,在存储她的电话号码时,她说她的法号叫通灵。葛卫建说,是通灵宝玉啊。她一直笑。
通灵说,是这样,她到这里以后,因为是临时的,没有到佛协报备,前两个月师傅不在了,到佛协报备,佛协不认账,现在继承的手续做不了,很多工作没法开展。包括贴在前面的规划建设方案也没法实施。葛卫建看了看规划图,包括建设三个大殿的规划,确是吸引人。通灵说,看看有没有办法做做宗教局和佛协的工作,以便办好继承手续,开始建设工作。葛卫建和这两个区级单位皆不熟,他只能通过朋友找人疏通疏通再说。
从三澳岛回来,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又有人敲门,这次是勇生和家乡寺庙的师傅,师傅说,徒弟的一点事情不放心,还是自己来一下的好。葛卫建说,我带你去找一下人吧,至于能不能办成事再说。进去换了衣服,跟着他们下了楼,原来通灵已在楼下,坐在宝马的车里,葛卫建说,原来你在这里,不上楼坐坐,通灵说,不上去了。
第一个他想找的是吴副书记,他原先在区里任副区长,后调到开发区任副书记,他想他在区里比较熟,跟区里宗教局讲讲话应该是可以的。葛卫建给他挂电话,不想他说他已调到市计生协会任常务副会长,葛卫建只好说我有事要找你一下。他说来吧,我现在办公地点在旧行署的办公楼一号楼,你从大门进来就看见了。
于是他们四个人坐上通灵的宝马车,按着导航向旧行署一号楼开去。其实,旧行署葛卫建是很熟悉的,他过去的办公室就在一号楼,但通灵不熟悉,只好按导航开。到了旧行署,看见篮球场上三三两两的停着几辆车,当然跟过去比,已经萧条多了,如今在这里办公的都是不重要的单位。沿着楼梯往上走,二三楼依次挂的都是协会的牌子。到了四楼,门开着,里面一排办公室都有人在办公。他在里面一个办公室找到了吴副书记,不,如今叫吴副会长了。他一开口就问,现在是给你解决正处了吧?吴副会长说,是解决了正处待遇。一般为了解决一个待遇,有时委屈自己也是应该的,因为没位置。见他们人多,吴副会长把他们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待客室,里面摆着四张藤椅,见不够,吴副会长又叫人搬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后,葛卫建和他说,区里我不熟,想来想去,只好找你帮帮忙,谁叫咱们是同学呢。他们是党校的同学。葛卫建把通灵遇到的情况讲给吴副会长听。吴副会长说,谁叫你是咱们的同学,又是老领导呢。当年葛卫建在市里任综改办主任,吴副会长在区里任政府办主任兼综改办主任,经常吃饭有在一起,所以比较熟悉。但他说,区里宗教局局长我不是太熟悉,现在我又是到了这个部门,说话没有分量,我要找一个跟他关系比较好的,一起去讲讲话,看看有没有用。估计要几天时间。葛卫建见他讲的是实话,但也有为难处,于是告别了出来。
他想起应该去找市宗教局的雷局长,原来他们在省委党校一起学习过。这次雷局长作为副厅级干部一起公示过,据说是差额,但总是有希望。他翻了翻手机的联系人,没有雷局长的电话,他便和他们说,车先开到家里,我到家里找一下雷局长的号码,先给他挂个电话。车子开到了楼下,他叫他们先等一下,他自己上楼,找到的是2014年的机关电话本,翻了宗教局的号码,没有,翻到文化局,才找到雷局长的号码,那时他在文化局任党组书记。按着电话号码簿里的号码打过去,在通话,接着一会儿电话响了起来,他接着,是雷局长的声音,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问什么时候有空要找找他,他说刚才约了一个道长,这样吧,11点10分你过来。葛卫建说好的,就放下了电话。看手机是10点25分,路上需要20分钟的时间,10点50分钟动身刚刚好。于是他翻看了下手机的微信,把时间拖了过去,等到10点45分他下了楼。他们都还在车里待着。他跟他们说,去市宗教局吧,司法局的四楼。通灵打开导航,向开发区的方向开去。
到了办公楼的门口,也许是门卫看见宝马车以为是一位重要的领导,就放了进去。车停好后就一起坐电梯上楼,楼上写着一间间科室的名字,就是没有局长办公室的标牌,在一个拐弯里他找到了局长办公室,也许是看见了剃着光头的两个尼姑,在接待室里坐下后,雷局长就把宗教科长叫进来。先听了通灵讲的事情后,宗教科长说,根据规定,宗教人士到另外一个地区后,是要向当地的佛协报备,然后佛协根据你的表现情况决定你是否具备当住持的资格,你到一个地方两三年了还没有报备,是你的过错。你应该向佛协补报备,然后佛协根据你的表现再做决定。这是规定。葛卫建听了,叫通灵按照科长讲的去做,并向科长要了电话号码。这件事上,是通灵自己不对,不按佛协的规定走,必须设法补上。
出来时的路上,葛卫建跟她说,如果佛协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写一份检讨书,认认自己的错,以免得麻烦。实际上是一件小事,变成了一件大事,皆因某些环节不清楚造成的。
过了两个星期,有一天,通灵打了电话进来,那时葛卫建还在县里下乡,通灵说,荔枝成熟了,送一箱给你尝尝,你有没有在家?葛卫建说还在县里。通灵说,那给我你家属的电话,我叫人送到你家里好了。葛卫建给了她家里的电话号码。想起佛协报备的事,葛卫建问,佛协报备的事怎么样?通灵说,吴副会长帮助找了区里的宗教局,宗教局给佛协作了交代,我们也认了错,佛协答应给予办理报备,至于任住持的事,要几个月后,经过佛协考察,还要听取当地居士的意见,如果符合条件,才能批准。我说,那你按他的程序走,努力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从县里回来,问妻子,三澳岛尼姑给的一箱荔枝收到了吗?她说收到了,给的是两箱,一箱给我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