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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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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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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人里游阅小记

今年夏天,我途经南海,临时起意参观康有为故居、博物馆、纪念馆。

康氏是南海近现代的大人物,“康南海”“康圣人”的思想,影响了中国数代知识分子及近代史进程。康有为的出生地南海丹灶苏村随处可见康氏文化印迹。进入康有为故居的大马路上建有一座大牌坊,上书康体书法“康园”。往前数十米,更有仿古式的公交站台及景区建筑。我们先在康有为纪念馆现场预约登记,工作人员非常客气有礼貌,不但帮助我们操作手机,还在这过程介绍说,康有为故居曾于抗战期间部分被毁,今人所见乃是1983年的修复建筑。四年之后,南海县又在故居旁的“惟卿康公祠”原址建了现在这座“康有为纪念馆”。

因康有为而久负盛名的敦人里小巷,是一条宽度不足两米宽的巷子,地面铺着长条形的石板,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很大,用混泥土填充着,岁月雨水的浸润与行人来去匆匆的步履,将粗粝巷道磨得平滑而沉静。两面建筑的高墙将巷子围蔽的更显窄且深,仿佛是一条幽深的峡谷横卧在大地之上。

迎接我们的敦人里1号,外墙铺贴着上世纪80年代一度流行的灰色调石米,灰扑扑的外墙上挂着一块醒目的蓝色门牌“敦人里1号”。读了几年书的人,内心可能会疑问:“是敦人里,还是敦仁里?”锈迹斑斑的铁门,上下是镂空的花卉,院子里面的荒废风景一览无遗:里面有一口大大的陶盆,当年也许是屋主用来栽种岭南常见的罗汉松或者其他绿植,如今只有半盆寸草不生的泥土。屋主搬离前似乎对院子进行过清扫,长期无人居住,岭南气候潮湿滋润,雨水和尘土经年沉积,促使院子地面长了一层薄薄的泥皮,晴天时节,这些根底不深又缺乏雨水滋润的泥皮,被干裂切分为无数卷起的小块,加剧了荒凉狼藉的凌乱视感。

160多年前康有为在此呱呱落地的老房子,紧挨着敦人里1号,原名“涎香老屋”。尽管两座房子的诞生分属不同的世纪,但在历史的风吹雨打之下,它们彼此休戚与共、唇齿相依。康氏老宅两边屋脊中间高高隆起,两端则匍匐低伏,是一座典型的岭南硬山顶镬耳墙小屋。当天是周末,这座如今主要功能为陈列展示的康氏故宅,门前屋里十分热闹,我们进去时,刚好遇着一群老太太在院内拍照打卡。占地78平米(一说81平米,此处从《南海县志》说法)的康氏故居仅有一厅二廊二房,似乎比敦人里1号还要小,屋内但凡有七八个人就有些热闹和拥挤。康有为幼年据说曾经在此生活及接受启蒙,不过,今天的故居里面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文物,更看不见康有为生活读书的半点痕迹。

我们离开时,特意从敦人里巷子穿过,康有为故居门口,一对大概是双胞胎的女孩子穿着汉服在背诵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片段,有模有样的,声气同频而又稚嫩蓬勃的读书声回响在这条圣人生活过的小巷,有一种历史与现实交错重叠的幻觉。几米开外,巷子中间蹲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正在聚精会神为两个女孩子的背诵录制视频。

梁启超是康有为纪念馆与博物馆资料、图片高频出现的重要人物。100多年前,名为师生的康梁在现实中的复杂关系,史料文章叙述不计其数。从老师与学生到分道扬镳,再到所谓重归于好,背后除了师生伦序及政治追求与价值取向的殊途错位,大概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枝末细节。梁启超后来在《清代学术概论》中丝毫不避讳两人的殊异:

“启超与康有为最相反之一点,有为太有成见,启超太无成见。其应事也有然,去治学也亦有然。有为常言:‘吾学三十岁已成,此后不复有进,亦不必求进。’启超不然,常自觉其学未成,且忧其不成,数十年日在旁皇求索中。故有为之学,在今日可以论定;启超之学,则未能论定。然启超以太无成见之故,往往询物而夺其所守,其创造力不逮有为,殆可断言矣。”

100多年之后,康有为故居随处可见梁启超的著述片段及影像,康有为的长袍辫子与梁启超的西装中分,后期成为他们“道不同”辨识度极高的符号。今人在其故居门前诵读梁启超的传世之作《少年中国说》,乍看之下,可能有几分唐突,却又在情理之中。康梁之间的和而不同或分而不同,更多可能是殊途同归:一心为国家民族之富强独立而毕生奋斗。

敦人里是一条并不是很长的巷子,与它平行的里安居小巷像是它的孪生姐妹,这里除了零星的游人,原住民基本已经搬空。巷子尽头,几棵龙眼树挺立在夏季雄赳赳的烈日之下,一串串累累重重的龙眼挂在浓密青翠的枝叶间,藏身于树杈的蝉此起彼伏鸣啼,决心要为这寂寞的小巷子和老房子制造一种鼎沸的声浪。

龙眼树下,一个光着膀子的老男人坐在一把老旧的塑料椅子上闭目纳凉,他对几个孩子的追逐打闹与我们的边走边谈充耳不闻。习惯了一拨拨游客的来来往往,康有为在这个老男人眼中,可能只是一位常年离开故乡,最后又客死他乡的老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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