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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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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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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母亲归故里


人,终须回归故里。如同,一枚树叶总要归根。

送着母亲,行进在故乡那熟悉的路上。路,从群山深处奔流而来,涌下山梁,漫过沟谷,顺着山脚来到了村庄面前,迎接母亲、她的子孙、族人,还有村人。

在这个寒冬里,为母亲送行的,还有那一棵棵槐树。路两边、沟谷里、崖畔间,一棵棵槐树落光了叶片,槐荚被冷风吹破了壳儿,槐子凋落殆尽,唯独荚壳儿依然眷恋在枝头,不愿落地归根,在寒冷中瑟瑟发抖。槐树静静地站立着,一言不发,望着车上的母亲,和那赶路的人群。

在故乡那山野间,母亲从春走到冬,年年如斯,青丝被岁月的霜雪洇染成了白发。在故乡那山野间,每一棵槐树一定知晓母亲的名字,母亲的脑海里也一定印有每一棵槐树的长样。

在槐树的印象中:母亲总是肩着背篼,迈着小步,经过一片又一片树荫,走向田间,东山上收割莜麦,南塬上播种冬麦,北湾里锄糜谷;回家的路上,肩上的背篼总也不会空着,或是捡些鲜嫩的野菜,抑或采些甜蜜四溢的槐花儿。

村人簇拥着车上的母亲,从沟谷中渐渐攀上了层层梯田,没有人向沟谷中的槐树道别。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槐树们埋头猜度……

曾经,我们弟兄沿着母亲走过的山路,往田里送饭,踩着母亲留下的脚印,往村庄里背负丰收的粮食。虽然,家中的劳力紧缺,母亲却没有让我们步入农耕的后尘,她一再叮嘱我们,一定要在书本和文字中寻找出路。后来,我们按照母亲指点的方向,走出了村庄。逐渐耄耋的母亲,仍然不离不弃村庄,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在故乡的路上,佝偻着腰身,匍匐在一片片庄稼地里。不管多么艰难,没有谁会抛弃自己的儿女。渐渐地,我终于明白了母亲对于土地的情感,就如同对待子女一般。

车和人群爬上了山梁,太阳从东边的梁顶上照过来,人影很夸张地拉伸到远处的田埂上,已经能望见那个名叫南塬的地方了。曾经,我为南塬上收割小麦的母亲送饭的时候,总是埋怨路程太长,走一路,盼一路,总也望不见路的尽头。这一行,似乎没有走多长的路程,不觉间,路的尽头已经出现在眼前。此刻,我多么希望南塬遥不可及啊!多么希望行进的速度慢下来,慢下来,再慢下来……此刻,望见了南塬,我知道意味着什么,我的腿脚沉重地迈不开步子。

车拉着母亲停在南塬的麦田里,在冬日暖阳的映照下,麦苗上的寒霜融化成了晶莹的水珠,一抔新鲜的黄土散发着大地深处的气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力量,或许是自然法则的必然力量,这股力量似在迎接,稳稳地托住母亲往前挪动。一刹那间,时间仿佛停顿下来了,周遭生起肃穆的气氛,我屏住了呼吸,心似乎提到了嗓子眼上。然而,母亲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摆动,平稳地沉入湿润的黄土之下,沉入冬麦的根须之下,沉入大地的深处。好像一枚槐树叶片悠然落下,不惊起一丝声响!

一抔黄土将我们和母亲隔开,母亲再也回不到我们的身边了。站在南塬上,仰望西边的天空,一朵云彩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最终消散地无影无踪了。母亲不是云,却像云彩一样在天边散尽,在我们的眼前散尽。这是人世间必然中的必然。

我把村庄的一杯甘甜的泉水,临行前母亲还惦挂不忘的村庄的泉水,轻轻地洒在黄土上,洒在母亲务做的麦田里。泉水渗进了黄土,渗入了麦苗,麦苗替母亲把泉水噙在根须里。

这一别,南塬化作了我们的母亲。南塬的路,犹如怀念的诗行。我们在南塬的路上,寻找母亲留下的脚印,寻找她歇息过的田埂,寻找她挖过野菜和采过槐花的地方。我们在南塬的路上,感怀母亲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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