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洞

既然是梦，就别醒来。

——题记

自来水接进家里前，青子每天要挑四担水。早上上学前挑两担，傍晚日落前挑两担。青子瘦弱一些，大人用的水桶太大，装满了清水的水桶很沉，压得青子直不起腰，让青子走路困难，双脚打颤。下雨的时候，泥路很滑，真是寸步难行，青子干脆脱了鞋子，光起脚，脚底紧紧抓住路面，走起来更稳些。青子也可以不用装满水桶，少挑一些水，担子可以轻一些。但是那样不行，青子得多挑几趟，上学要迟到的。

打猪草、挑柴、做饭、洗碗，青子忙得像一个飞速旋转的陀螺。

青子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家务活。青子从来不曾抱怨过，也没有抱怨的地方。

累了。就抬头看看天空，云彩飘来飘去。看看最远的山，想象山的那边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传说中的宫殿。坐下来，默背喜欢的课文。看脚边爬来爬去的蚂蚁和不知名的小虫。

父亲常年在县城里打工，回家的时候，总是向青子投来不满的眼神，青子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在青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家出走，她的样子已经模糊，青子无法想象出她的样子。青子也无法想象被母亲抱在怀里，会有什么样的感觉。看到同龄人回到家里，吃妈妈做好的饭菜，青子莫名的恨他们。青子低下头，不看他们和妈妈在一起的样子。青子承担起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活。爷爷奶奶都很老了，只能喂喂鸡，偶尔喂喂猪，做点轻活。

自来水从塑料水管引进了院子里，拧开水龙头，清水就哗哗流出来。最开心的是青子，青子的家务轻了很多。

听说镇中心小学要兼并村里小学。青子有些心慌。青子不知道学校兼并后，离家那么远的路，要怎么去上学。那么远，肯定得住校。住校，家里怎么办。谁来为爷爷奶奶洗衣服做饭。谁来照顾调皮捣蛋的妹妹。青子想。

青子无法理解，学校好好的，为什么要撤并掉。青子问过语文老师，能不能留在学校继续上课教学，自己不想去中心小学。老师蹲下来，很温暖的眼睛看着青子，说，中心小学有很漂亮的教学楼，有图书室，你这么好学，那是一个好地方。

青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青子点头，不是说认可老师讲的。青子是想说，我听到老师您说的话了。

那天，青子心里很烦。对着爷爷发火说。我不读书了，读书有个球用，我能算账，我什么都做得来。

爷爷很生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用心疼的柔和的声音说，你得读，不读书怎么办，不读书更不行。

青子盯着地面上的沙粒。不想说话。

爷爷又说，必须读书，要努力读。学校搬到哪里，都要读。

青子想。不如早回家，等自己长大，也去县城，赚钱，买漂亮衣服给妹妹，冬天买大衣和毛衣给爷爷奶奶。攒够钱，买电视机回家。青子鼓鼓右手的力气包（肱二头肌），看了看，不算大，但是很结实。

青子和爷爷说话的时候，妹妹在边上和小黑玩。小黑跟着妹妹跳起跳落。小黑全身黑亮，就右前爪是雪白的。小黑是不久前跑来青子家的，妹妹喜欢它。就收留了它。晚上妹妹和奶奶睡，小黑就蹭到床下纸板上面躺着，赶了几次赶不走。奶奶也就作罢，倒笑着说，猫来穷，狗来富，爱睡哪里就睡哪里吧。时间过去好久，奶奶也没有富裕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青子注意到傍晚，天刚刚暗下来的时候，总有蝙蝠在夜空里翻飞，轻忽忽地，有时离地面很近，快撞到人了。书里说，蝙蝠不是鸟类，是哺乳动物，是一种老鼠。蝙蝠会飞，长得就是个鸟样，怎么不是鸟呢。青子认定蝙蝠就是鸟，只是不下鸟蛋而已。到了傍晚的时候，蝙蝠就唰唰地飞，在院子里飞，从大门飞进屋里来。好几次，青子拿着用旧渔网做成的网兜坐在门口，等待蝙蝠飞来，准备捉一只看清它长什么样子，证明它就是鸟类。要么等很久，蝙蝠没来。要么刚刚放弃，蝙蝠却从门头飞来了，唰，唰，轻飘飘，一个转身，似乎捕到了蚊虫，又飞出去了。有一次是青子几乎要网到蝙蝠了，妹妹跑过来绊在边上，又错过了。

青子捉不到蝙蝠，却对蝙蝠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说好奇，不够准确。应该是向往。对。就是向往，向往蝙蝠在暗夜里那样的无拘无束，自由飞翔。有了这种情愫以后，青子对箐口外那个传说中的蝙蝠洞产生了很强烈的好奇心。

蝙蝠洞，并非一个洞，是一片密不透风的箐林，缠绕纠葛的蕨类植物，长满各种苔藓、石斛、寄生植物的高大乔木，好多板栗树、锥栗树和野柿子树，以及被苔藓和青苔包裹的低矮灌木。仿佛世界上再无其他空间，只能在这里挤挤挨挨地相互搀扶着活下去。白天靠近箐林边，凉风嗖嗖吹，让人脊背上的汗毛针一样竖起来。

青子习惯夜晚和妹妹坐在院子里，看夜空里的星星，看圆缺变化的月亮，以及不确定何时飞过来的蝙蝠。猫头鹰的叫声，在夜里空荡荡地传来。

我给你捉一只蝙蝠来养，敢养？青子问妹妹。

作甚用？

养肥了烤给你吃。

香不？

香。比腊肉香一千倍。

怎么烤？在火塘里烤，烤红薯那样？

在我的手心里烤。青子伸出手巴掌，放在妹妹面前。

妹妹一扭头，白了青子一眼。说。大骗子，要长灰狼尾巴。

星期六下午。吃了饭，青子洗好了碗。青子对妹妹说，和我去蝙蝠洞捉蝙蝠，捉到了归你。给你养在竹笼子里。妹妹认真地点点头。屁颠屁颠跟着青子，要和青子去蝙蝠洞。妹妹太小了，青子觉得跟着就是个累赘，后悔刚才约她一起去。于是说，你先在家等我，我去和爷爷奶奶说好了，再去。

妹妹在院子里等青子。

青子却从后门溜出去。走进后山树林，风萧萧吹，青子觉得世界朦朦胧胧，一切变得梦幻而不真切，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真切。

青子手提一把短刀，小黑跟在边上。心底有些雀跃，也有些探险的紧张。毕竟没听说有人进入过那个密林。对于村里的人们，蝙蝠洞的故事时时说在嘴里，听闻耳边，却又是完全陌生和神秘的地方。地域上很挨近，对蝙蝠洞的了解却仅限于传说。

漫山都是云南松。高大。树干笔直。灰褐色的树皮散发着淡淡的松香。一只变色龙附在树皮上，青子到了跟前还差点没辨认出来。一饼毛毛虫，颜色和树皮也一模一样，像是一片灰褐色的苔藓，青子上坡的时候，用手去抓树干借力，抓到软乎乎一片，几乎吓得跌倒了。青子疯狂地甩手，可是把毛毛虫抓在手心里的软乎乎的感觉，粘在手心上根本甩不掉。

前面不远，两只松鼠正在地上捡拾榛子，吃得正欢，尾巴松得很开，青子很喜欢。松鼠看到青子和小黑，盯着他们看。

脚下是松软的枯枝朽叶，散发着树木的香味，也夹杂着腐臭的味道。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照射下来，树林里很明亮。青子心里没底，谁也没有进过蝙蝠洞，人们都在蝙蝠洞边上止步，没有人说得清楚里面是什么样子。老人们说，蝙蝠洞里有巨蛇，有豹子，有千年的白狐狸，万年的黑狐狸。去蝙蝠洞做什么，青子也说不明白，青子只是想去看看里面的蝙蝠洞究竟啥样子，看看蝙蝠究竟啥样子。

快到蝙蝠洞的时候，吹起了一阵很大的风。树林被风吹得几乎要到下了，青子看到树叶灰白的底面全部翻了起来，树林迎风的一面都变成了灰白色，森林灰白了。青子觉得风也是灰白的。青子有些害怕，蹲下来，把短刀放在脚下，紧紧抱着小黑，小黑柔软的皮毛让青子感觉温暖和安全。

风过去了，森林恢复平静。青子站起身，提着短刀，带着小黑继续前行。

绕过几座荒凉的古坟。古坟隐没在乱草之间。青子和小黑踏入了蝙蝠洞的边界，树林愈加稠密。阳光被密林遮挡在外面，光线变得更加幽暗。林子的气息完全不同了，浓烈的朽木烂叶味道，似乎夹杂着野生动物粪便的臭味。世界笼罩在黑暗里。青子只能勉强看到近处树木的形状。伸手轻轻触摸，辨别方向，青子摸到了蕨叶、灌木、藤条和大树的树干。小黑不怕黑，黑暗里能看得清林子里的树木，青子紧握刀把，紧跟小黑走。青子和小黑走得艰难，越来越慢，简直就是停下来了。

沉浸在黑暗的世界，青子并不希冀光明。

青子甚至沉迷于眼前的黑暗。青子不愿走出这个静谧的世界。第一次游荡在这个幽深的黑暗世界里，终于不必在意父亲令青子心碎的眼神。青子可以肆意的思念遥远的不知在何方的母亲。青子用尽全力思索母亲的样子，可母亲的脸孔总是模模糊糊，青子唯一确定的，只是母亲粉红色的衬衣和长发，还有母亲的香味，也许是汗味。青子模糊记得，母亲背青子的时候，头发总在青子的脸上和眼前撩拨，令青子生厌。现在，那些厌烦，却成了母亲留给青子的最深刻的印记。黑暗里的青子，重温母亲头发在脸上撩拨时痒酥的记忆，竟然甜蜜柔软，让青子的心底生出明媚的的温暖来。遥远的不知在何处的母亲，留给青子的极为有限的记忆，照亮着青子的心底，青子感觉到了青子血液流动的声音，轻灵，动听。令青子轻松舒畅。在这一刻，青子原谅了遗弃自己的母亲。

青子想。母亲弃自己而去，肯定有她不可抗拒的理由。也许，她在遥远的地方，思念自己，爱自己，为自己落泪，自己对母亲的思念，正是对母亲思念的回应。

小黑轻轻哼了几声，蹭了蹭青子的脚。青子摸了摸小黑的头。

蝙蝠洞里的世界，如此黑暗稠密，听不到声音，看不见一切，更看不见蝙蝠。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青子有些后悔，又想走进更深的黑暗里去，看清蝙蝠的世界。关于世界的秘密，似乎都藏在这里。看来，书里说蝙蝠不用眼睛看世界，用超声波接收信息，在这样的世界，不需要光，只需要无形的超声波。青子试着用耳朵听世界，听身边稠密的箐林。无尽的寂静。青子没有蝙蝠的耳朵。

青子轻轻抚摸小黑，短刀捏在手上。

青子远离了人间。

青子起身，跟着小黑前行。

远远的，一丝光亮，那么耀眼。其实不过一只萤火虫般大小的光亮。闪耀，游荡。青子怀疑，光亮是蝙蝠洞的边界，蝙蝠洞只是这么黑暗一团，并无精彩的内容和世界，青子和小黑即将走出去了。

当青子和小黑走近光亮的时候。却发现黑暗无边无际，边上还有更多光亮在闪耀着。黑暗里，越来越多的光亮，一明一暗地闪烁。让青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亮光多起来，青子竟然能看清蝙蝠洞里面的世界了。紫色的白色的绿色的红色的不知名的蘑菇，形状各异，群聚的，单株的，高大的，纤长的，肥肥瘦瘦都有，散落在林子的各个角落，形成青子从来不曾见到过的风景。藤蔓变得稀疏，树木不再稠密。青子和小黑，开始走得从容。小黑似乎也对这里的风景感到好奇，走得有些急不可耐，可也不远离青子。

青子弯下腰，看边上这只纤瘦而高的蘑菇。白如牛奶，异香扑鼻，菌干上，有一层灰色的鳞片，蘑菇发着黯淡的绿光，几只发光的小飞虫在蘑菇上起落。脚下枯朽的树枝和烂叶，发着白光，照得青子的鞋子清清楚楚。青子的脚拇指从破的鞋洞漏出来了一截，脚趾甲有些长了，这让青子有些害羞。青子难堪地把脚拇指往里收了收。青子想把树枝捡起来，带回家里放在自己的屋子里，却又作罢。因为青子看到边上的一切都在发光，树的枝干和叶子、到处攀爬着的藤蔓、大大小小的蘑菇、自由飞翔的飞虫。

青子与小黑向更深的地方走去。

青子想，也许，自己正在走向蝙蝠洞的中心地带。

走过一段四处闪耀光亮的箐林，蝙蝠洞的黑暗在退后。青子和小黑来到了一面灰白色的石壁面前。石壁如人工凿出来的一般。光滑。九十度的直角令青子遐想这里是不是遗失的古国城墙。石壁很高，也很长，简直就是整座山的一个面。边上的树稀稀疏疏，矮小，刻意凸显石壁似的。仔细看，石壁上有些细小的裂痕，长满了很稀薄的青苔的苔丝。从未见过的小虫子在石壁上蛰伏。青子在犹豫是否还要继续前行，回头看闪耀着光芒的来路，青子惊奇于蝙蝠洞和外面世界的迥然不同。小黑抬头望着青子，青子摸摸它的脑袋。青子决定沿着石壁下向右边走，想看一看，是否还有特别的世界。

壁下的一切，都发着幽淡的光芒。青子足以看清前进的路。其实没有路，是青子把脚下的地面当做路了。

小黑突然竖起耳朵，立住。这是进攻前的姿态。青子往更远的前面望去，见两三只狐狸形状的活物，向青子和小黑窜过来。不知道这里的动物会不会攻击人。青子右手提刀，左手插兜。做着面临攻击的防御。狐狸形状的活物，似乎就是因为青子和小黑的闯入而来。直直向青子奔来。看看快到近前了，小黑飞也似地，向几只活物冲过去。活物也不避让，与小黑迎面撞上。小黑对准活物咬去。狐狸形状的活物，却根本不理会小黑，任由小黑咬了几口。小黑懵了，明明咬到，却是空的。几只活物是虚空的，奔青子而来，从青子的脚踝穿了过去。穿过青子脚踝的时候，青子没有一点被触碰到的知觉。一只较小的，停下来，嗅了嗅青子的破鞋口，继续向青子的身后走了。也许这就是老人们传说的千年白狐狸吧。

青子赶到站着发懵的小黑边上，抚摸它背上的皮毛。它从惊愕中醒过来。

两棵巨大的树，豁然出现在眼前。

大树高入天穹。树冠就是天穹。树冠之上，是黑暗。

青子和小黑不敢贸然闯入树下。树下光如白昼。两棵树底下，一座建筑，形如倒扣的佛塔，是彻底的黑暗，是一个光亮无法照明的地方。这里的世界一派空明，唯有塔内永夜般黑暗。有蝙蝠不时从塔里飞出来，也有蝙蝠不时飞入塔内。飞出来的蝙蝠，在光明里色彩斑驳，有大的，有小的，在光里翩翩的飞。很美的图景。归去塔内的蝙蝠，没入黑暗里，没有一点形迹。这里可能就是蝙蝠洞的真实所在了。青子想。

不到长城非好汉。

爷爷教育青子的话在耳边悄悄响起来。青子和妹妹说过，要捕捉一只蝙蝠给她。青子也许能到塔里，捕一只蝙蝠带回家。青子想，至于父亲，讨厌自己的那个人，即使被蝙蝠咬死毒死，他肯定不会在乎，他会对自己的坟墓，投来不满的目光。而母亲，不知在何方的母亲。如果她知道自己要去冒险，也许会像村里那些母亲们一样，很生气的苛责自己吧。青子是多么希望母亲苛责自己。可是青子没有那样的福气和机会。青子有时躺在床上，也会想象被母亲抱着的样子，青子紧紧抱住自己的双手，缩着双脚。可青子只能孤独地想像。被父亲大声呵斥起床，青子的心底半是抱怨，半是羞怯。

青子用指尖轻轻拂摸自己的脸，找到母亲头发拂到青子脸上的酥痒。

小黑打了一个呵欠。好像在等待青子的决定。

握了握拳头。青子提着刀。和小黑直奔大树下倒扣的塔。出奇地顺利。没有任何难度。脚下的地面上长满了发光的矮小植物，地面平整，甚至柔软适度，走在上面，甚至有些享受的感觉。

塔底下，长满发光的灌木，细小的飞虫，灌木丛充满了生气。塔身倒扣，让人担心它会不会倒塌下来。塔身像是石块砌成，石块之间，参差不齐，塔身似乎有许多入口。用尽了目力，青子无法看塔身清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只有蝙蝠从高层的塔口飞出来的时候，才知道里面有蝙蝠的世界。屏住气息，也听不到里面的声响。塔身如此静。静得青子怀疑它的存在。蝙蝠飞出飞进，让青子知道，眼前这个外形奇异的塔身，里面有色彩斑斓的蝙蝠，和另一个世界。

在塔下绕着看了片刻，青子确定这里没有危险。小黑跟着青子，很安静。

上空巨大的树冠。发光的树叶，像是平时在自家院子里看到的星空的样子。蝙蝠飞出来，有的倒挂在树枝底下，有的在枝叶之间飞来飞去。青子想，家里、院子里那些蝙蝠，是不是从这里飞过去的。青子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家里飞着的蝙蝠，灰黑色的，与这些蝙蝠根本不是一个种类。蝙蝠洞里的蝙蝠，光怪陆离。家里的蝙蝠，黑不溜秋。若能捕捉一只色彩斑斓的蝙蝠回去，那得多么骄傲。妹妹肯定一把抢过去。爷爷奶奶肯定得睁大眼睛。一传十，十传百，远处的近处了人们都跑来看。哇！神奇的蝙蝠。天上飞来的么？

一只蝙蝠从塔基的入口飞进去。青子决定跟随蝙蝠进去，看一看里面的世界。青子提着刀。小黑跟着青子。青子伸出手，试探着摸一摸塔身。青子的手穿过了塔身。青子摸了好几次，摸到的都是虚空。塔身是虚幻的。原来，这黑暗，这倒扣的塔。如刚才遇见的白色的狐狸，都只是青子眼里的幻影。

青子不甘心。青子耿耿于怀。青子提起短刀，向塔身砍过去。发泄心底的不满。

塔身轰然倒塌。

青子在后山的林子里睡醒过来，小黑倚在青子身边。

原文刊发于《百姓作家》2024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