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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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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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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山岭有座石砌的小屋

两座山头不是很高,东西相对相拥而立,远远的看去就像两只坚挺地乳房竖立在天地之间。但是,它不叫乳山,叫杏山。据说五六十年代期间,山前山后、漫山遍野都是杏树,每到春天,整个山野好似刷上一层粉红色的油漆,沁人心脾的杏花香携挽着东南风那柔滑的双手,好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人,轻甩水袖地飘摇人间。这时,偶尔也会看到杏林间、山间小道上头戴竹笠、肩挑蜂箱的放蜂人,忙忙碌碌地穿梭在杏花间,放蜂人两肩挑来了江南的春汛,于是蜜蜂用她那美丽的翅膀,拉开了春天的大幕:鸟叫声、春虫的吱吱声、嘤嘤嗡嗡的蜂鸣声交织在一起,山活起来了,山变成了八音盒,山坳里飞出了欢乐的歌……

忽然有一天,漫山遍野的杏树被乡人当作硬杂木砍掉后,拉到村西露天的火炉旁炼起钢铁来,杏林一夜间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山,变成了两座光秃秃的荒山,山脚下的岭坡上只剩下了成排的柿子树、田间地头站立着的花椒树,还有一座看山的石砌小屋,长年累月、无欲则刚地与两座山头对立着,他们喁喁细语,互诉衷肠,排遣着岁月的流逝与落寞。

那是怎样的一座石屋?

一爿光洁平整的青石地面上,长宽各四米、方方正正的面积,高约两米的石墙,石墙之上全部是用三厘米厚、四十厘米大小、规则不一的薄板石,一层压一层、呈螺旋状向上碹砌,口越收越小,最后一块巴掌石盖顶。石屋门朝南,高约一点五米,无门框、门板,正对着杏山,人猫着腰才能进出。从远处看,石屋就像茫茫草原上矗立着的蒙古包。近看,则像倒置的陀螺。

石屋的主人是一位六十岁左右、卫生局离休的老局长,老局长上过私塾,饱读诗书,办过学堂。后弃笔从戎,于一九三八年一月,加入了八路军山东抗日游击第四支队,参加了著名的泰安徂徕山起义。解放后,老局长凭着深厚的文化基础,不惜余力地钻研医学知识,精通了医道,掌握了妙手回春之术,成为一代名医,并走上了领导岗位。离休后,老局长拖家带口回到故土,在村里当起了义务护林员,石屋便成了他存放剪树工具、中午纳凉休憩的“金銮殿”。

老局长一双手不知握过多少把手术刀,无数个频临死亡的病人从他的手下起死回生。回到故土的老局长离而不休,成了名符其实的“野人”,手里的手术刀换成了剪枝裁叶、修株嫁木的修理刀。一株一株荆棘丛,剪除杂蔓、留取主杆,腰斩嫁枣,经过一番“手术”和改头换貌后,一棵亭亭玉立的枣树便在乱石间生长起来。

山岭上常见一种叫“蚊蒿”的野草,夏天开紫红色的碎花,盛花期间会发出一股浓浓的中药香。老局长巡坡之后,常常薅一搂顶花带香的蚊蒿草捎回石屋中,并且趁着蚊蒿草的韧劲,坐在屋中的石条板上,将蚊蒿草拧结成两股草绳,像大姑娘编辫子那样,合二为一。然后,再将编结好的蚊蒿绳一条条整齐有序地摆在石屋的圆顶上,直到晒干为止。夏天蚊蝇、虿虫多,老局长中午休憩的时候,就会在石屋的中央燃上一根蚊蝇绳,那带着淡淡中药香的青烟,会从石屋门口、墙壁上的瞭望孔里钻出来,袅袅上升、弥漫在山间。这淡淡的青烟如同深山古刹里飘出的檀香,使人联想到梵音缭绕的佛堂,给人一种超凡脱世之感。屋顶上的石砾间,有野草长出,纤弱的小草在微风的吹拂下,飘摇不定的摆动着,弱不禁风的样子。远处盘腿坐地休息的农人,看到半山腰氤氲成绺、盘旋萦绕的青烟和石屋顶上的小草,好比虔诚的朝圣者,经过跪拜爬行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上面哗哗作响的经幡,心潮澎湃地放下手中的农具,三一伙、俩一对地来到石屋中,乘乘凉、喝碗老局长沏得清茶、聊聊家事国事,累了、困了坐在石条凳上,背靠着石墙,打个盹、做个梦,大有陶渊明笔下“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 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那种出神入化般的仙境。

石屋不但吸引了农人前来乘凉休憩,而且还会成为生产队长的“议事堂”。开工前,队长有时召集各小组组长到石屋里开个“碰头会”,将一天的农活按轻重缓急布置到每个小组长的头上。老局长虽然满腹经纶,有很强的领导才能,但是,他从不干涉、干扰“内政”,就像当年跟着老首长打小日本那会,首长们开会研究作战方略,他就手握着钢枪,眼观六路、尽职尽责的为首长们站岗。待队长开完会、布置完农活后,他才重新回到他的石屋中。

石屋不但成为农人工后、工前谈经布道的“沙龙”;队长开会、布工的“议事堂”;而且还成了小动物们的“避难所”。

“逮住他,别让它跑掉了。嚯…嚯…”一只兔母亲带着两只毛茸茸的小野兔,惊慌失措地从地瓜秧下面的垄沟里窜了出来,正在割秧刨瓜的农人,急忙撂下手中的镰刀、撅头,手疾眼快地弯腰捡石朝着野兔母子抛去。那兔母亲也顾不得年幼的子女,一缕烟似得朝着山沟绝尘而去。那两只幼稚的兔娃子舍命地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跑着跑着,其中的一只掉队了,几名年壮的青年人,大呼小叫着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围追堵截它。生死未卜、慌不择路的兔娃子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石屋里,把正在用荆条编织篮子的老局长吓了一大跳,它不知老局长是否能容纳它,哆哆嗦嗦地钻进了石条凳下面的荆条叶堆里面。那群年轻人前呼后拥地来到石屋的门前,向老局长讨要兔娃子。老局长头不抬、眼不翻,一边编织着篮子、一边告诉他们说:“什么兔娃子,难道说还有自投罗网的动物?告诉你们动物的脑子比你们的脑瓜好使多了。去去去……赶紧干活去吧,别在这里瞎闹腾!”

“老局长,您看那……”其中的一位年轻人指着老局长屁股下面抖动的树叶,欲言又止的说道,“您老就把它送给我们吧。”

“那是我刚打死了一只老鼠,还没死挺呢。你们到底走不走?”

老局长佯装生气的样子,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高高地扬起了手里荆条,那伙年轻人看事不好,作鸟兽散,一哄而去。

“你也快点出来吧,活该是你遇见了我,要是换了别人,早把你交公了。”老局长放下手里的荆条,用手扒拉开索索抖动地树叶,将惊慌中的兔娃子双手捧起,来到石屋前的深草丛中,把兔娃子放了进去,“找你的父母去吧,藏得严实一点,别再让人发现了,如果有下次你可没命哦!”

也许老局长见证了太多的人间悲剧,既不愿看到人与人之间生死别离的痛苦场景、更不愿意看到人与动物之间血腥的杀戮发生。俗话说,万物皆有灵。我们不但对父母敬重,对众生博爱,保护动物,爱护植物,让爱、让绿永存人间。

担当身前事,何惧身后评。多少年过去了,老局长和他的石屋皆不在了,但是,还有很多人记起老局长、怀念那座石砌的小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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