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冰
路
当我徜徉在宽阔整洁亮堂的柏油马路上,心中不由得激荡起了“十万八千里”浩浩荡荡几个字。
是啊,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我的求学之路。小学时,玩闹的童年,对路的概念是双脚,大都穿着母亲纳的布鞋,这里跑那里闹,常听到母亲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这孩子咋这么费鞋”,我也是无语了。村里的路啊,全是土道,坑坑洼洼,这也挡不住疯狂的小玩伴们:不是玩个“攻城”游戏,就是上房顶跳墙头,或者下河消暑……
还记得有一次下大雨,我凭着离家近,雨雪天气从不带雨具,就着急忙活的顺着“路”往家跑。呀嗬,也不知谁家的鸡粪从路边的沟里溢了出来,这一脚下去足足熏了我好几天,连打几遍肥皂洗脚、泡脚也除不掉心里的那个味儿啊。那时的路,臭,费鞋,其实也不叫个路。
上初中,要到十里外的镇上。那时已经有了一条油漆路。刚开学不久,绵绵小雨,连下一周。每次上学母亲不放心,总是会送我到村头的油漆路口,帮我推着车子,一直望着我,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我们穿着雨披自由穿行,也挺有蕴味儿,虽然时常掉链子,轮胎被扎破,淋个落汤鸡,但是锻炼出一个个修车好手。
终于有一天,唯一的连接我们上学路的桥断了。那也是一个雨天,我正冒雨骑行,听回来人说前面的桥断了,我上前看了一眼,凭个人能力无法过桥,就折回去,另觅他路。其中有一个岔口,是一段儿约一千多米的小土路,可以通到桥另一端的油漆路上,结果用尽全身力气也仅行了不到一半,车子成了泥车,举步维艰,结果还是赶回来将自行车放下,步行到校。
后来我又转到邻镇的学校去上学。由于是借读,一开始没有安排宿舍,每天骑行来回五十里地,秋季还挺热闹,天黑在回来的路上还可以“收获”些花生、玉米之类。冬天可就够受的了,母亲早早的把饭给准备好,我赶紧吃几口,就匆匆和同学一块出发,尤其是雪后的清晨,各种滑溜,昨天化的雪,加上晚上和第二天清晨又重新冻住的地皮夹,不摔个几次练不出本事,经历一场冒险,等到了学校也几乎成了雪人儿。初中的路啊,湿,费自行车,也算是有了条路。
告别初中要乘公交车去县城上高一,我们村儿是离县城最远的,大约有六十八里地。后来开车量算,其实有七十多里路。我们村是最后一站,上学从来不会有座位,经历一路拥挤、颠簸,在车上能够喘匀气儿就不错了。由于距离远也暂时没有骑车的魄力,就颠簸了一年多,放学回家时,一个半小时也能够到家。
渐渐的我增长了些气力,也有了点儿野心,也许不堪忍受等车的浪费时间,也许不愿意拥挤难闻的气味,也许不想领教时而颠簸、时而急转的驾驶技术,我和几个同学就决定骑行。主要有两条路,一条路较好走,宽阔,但是路程算起来更远些。我们便选择了近的不是很好走的那条路,有坑洼处,两辆自行车都不能并行。第一次骑车到学校记忆犹新,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到校,车子还算给力,没有出故障,只是屁股疼,呼吸有些累,有些紧,几天就没事了。如此几番,车子几乎换了一辆。尤其是一次放假回家,天阴沉得厉害,还时不时几声雷声,骑过牟庄还有十几里路,车链子在紧张的蹬力下,咔喳断了,路边全是庄稼,心想去就近的大姨家?回家心切,甩开步子跑吧,链子盘在车把,书包背上,推着车子,雷声权当是加油了,剩下的十几里路硬是跑到了家。尽管那时条件好的就已经有车接车送了,但是我觉得骑行这一年多,让我对路更加的熟悉,更加的亲切,对自己也是有了进一步了解。高中的路啊,远,费时间,但是可以选择。
及到大学毕业回家,县城的路自不必说。柏油路、水泥路,四车道、六车道比比皆是,单是回家的路已有多条,条条便捷好走,骑山地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家,开车也仅需四十分钟左右,公交车更是方便,每半小时一班,我们村成了首发站,再也不用等车抢座位,挨颠簸了。村子里更是修成了五纵两横的柏油路。“要想富,先修路”,这真是一条真理,渐渐地,村里的私家车也多了起来,尤其是过年回家还不乏许多名牌好车。这时的路啊,多,宽,便捷、通达。
故乡的路,见证了人们的出行,社会的发展,追求的多层次以及生活的富康。路在脚下,向着家的方向,无论怎样丈量,总会觉得踏实。
老牛
小时候在老家,母亲养过鸡、鹅、猪、牛,一是有现成的吃食,二来可以贴补家用。逢年过节,自己养的鸡鹅之类免不了端上餐桌,而猪牛则靠着小崽儿们免于“杀身之祸”。甚至后来又圈养起了鸽子,每逢集市,也都能换来不菲的收入。
也许是我属牛的缘故,说起感情最深的,当是我家那头老黄牛,通体金黄,没有一点杂色,身材健硕,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劲。乍一看,就给人一种能干、踏实的感觉。而且它与我相伴时间最长,每当放学,我放下书包总是先给它筛草,时间久了,它见到我也很闹腾,蹄欢尾巴摇的,来回蹦跳。有时候我领着它出去溜达,它就很老实地跟着,时不时去蹭吃路边的杂草。它的幸福感很容易就满足了。
说起这头“老”黄牛,最早用它的是我爷爷。爷爷常说,别人去犁地,得是两个人,我就一个人,咱家这头牛就是有灵性,喊着号子,它就能分毫不差的干起来,还不踩庄稼,根本不用人在前面牵着,而且干活也快。那时,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在后面扶着犁,喊起“嗷、咿、稍、吁”的号子,老牛则沉下头,拱着肩,迈开坚实的步子。真牛!
老牛,不仅在劳力的付出是无可替代的,最大的贡献还在于每年会生出一头小黄牛,等小牛长大了,拉到集市上,对于庄稼人来说,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
在听到父亲讲过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后,我也常常与老牛无话不说,尤其是与它一起干活的时候。90年代农村机械化远没有普及,农活的主力依旧是牛,夏日炎炎,每天早上不到5点钟,母亲将我喊起来,而这时她已经将牛喂饱喝足,要趁凉快、一口气去耕完那三、五亩地,不厌其烦地耕地锄草。就像母亲说的,“地不欺人”,你付出多少,土地就给你多少。父亲在外进修学习的情况下,母亲的劳作成果得到了庄稼人的高度评价,家里的收成也都在村里前列。
在繁复而又漫长的劳作中,我也学会了勤劳不息,同时也掌握了简单的技术技巧,真是印证了“要知此事须躬行”。
终于有一天,老牛不堪重荷,一次次地累倒在了田里,死活拽不起来,好说歹说无动于衷,我有些害怕,母亲也很焦急,就近拔了些青草,让老牛歇一歇,我就蹲在一旁守着,看着。几次三番,老牛出卖也就提上了日程。
那些日,我回想起来,总能听到老牛哞哞的叫声,或许它感知了“牛经纪”来得频繁,看到了爷爷与他们在掌心里比划。不同于小牛被带到集市上,老牛是在家里被他们拽走的。老牛分明是在告别,确切的说是在挣扎,我分明看到了它眼中的泪,看到小牛的跳躁与无助……
一天天过去,我怀念与老牛晨起在田地劳作,夜幕在庭院看繁星讲故事的日日夜夜;怀念老牛依在我的胸前,它那油亮亮的细雨牛毛;甚至怀念当年深夜,用手电筒照老牛时看到的那双绿幽幽的大眼晴,尽管那时我是多么的毛骨悚然……
我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照看好它的小牛。只可惜,那时的我常宅在家里,没有让老牛吃上一顿应季的鲜草。
芦苇
秋色潇潇,于河边起舞的便是芦苇。
小时候,爷爷给讲以前的生活,冬天待到芦苇成熟了,人人都到河边去打苇子(那时的河道也多是人工河,村里俗称“上河”,就是去挖河的意思),将芦苇在根茎处割下,然后打成一捆一捆的,要绑得结实、牢靠,还要漂亮、整齐,方便背到河上。冬日河冰刺骨,人们仍会不约而至,爷爷更是一人能扛200斤,在水中穿梭,有时会扛400斤,两个捆。这可以换来吃食或者生活必需品。
打回家的芦苇,经过程序反复的碾压,升级了它的柔韧,就交给家里的女劳力们,席地而坐,开始一天精巧的手艺——编席,苇席又叫“凉席”,大姨们说,“要是一天编不了一个席,你姥姥就不让吃饭。”在大人们那时的艰辛,在我儿时却觉得有趣,整天趴在凉席上,丝毫没有觉察大人们苦涩的笑容以及现在的身上各种疼痛。
如今城里的几大公园各有特色,但都有直立的芦苇,那么的平常又自在,那么的大众又脱俗。我忍不住沿着栈道,向它内心处走去,却冷不丁“扑棱棱、唰唰唰”几声水响,两只野鸭子向湖中心飞奔,继而由惊吓转为悠然,也许它们已然看出我的没有恶意,或者认为我是“旱鸭子”不敢下水。待我远去回望,它俩正悠闲地荡回来,返回它们的暖巢、爱窝。
河边零散的有几位钓鱼的,还有几个红绿的小孩儿玩耍、嬉戏。记得在我家不远处的马颊河畔,就长满了翠绿的芦苇,那气息仿佛充溢了心灵深处的馨香。每根芦苇从杆到叶都是鲜绿的,每片叶子都闪闪发亮,要滴出水来。青翠欲滴,蓬蓬勃勃,富有生机,芦苇随风一荡一荡地,撞击出一丛青笼的清清浅浅的脆响。伴随着被镰刀惊起的清脆的鸣叫,那也是童年的一景。
高高的、直直的、绿绿的芦苇装饰着泛起涟漪的湖面,风吹过来,伴着簌簌声响,身姿便摇曳起来,这时还是一片一片的绿,绿中顶着芦花,就那么直耸耸的,什么也动摇不了它直上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