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故道行吟

苏艳

历尽沧桑的河床已经干涸，踏上它就是走进一段历史，这 段历史回旋着黄河水旷古的涛声里夹杂的苦难和哀鸣。千年古县 夏津位于鲁冀交界、黄河故道，黄河干流两次流经，六次泛滥决口， 为这里留下一片 30 万亩连绵起伏的沙丘地，风沙肆虐，民不聊生。

在当地人民长期与风沙抗争过程中，由于桑树的生命力旺盛、根 系发达，成为防风固沙保土的重要树种。300 多年前，清知县朱 国祥出巡夏津，见“地半沙滩，不宜庄稼”，于是引导当地百姓“且 喻以多种果木，庶可依免风灾而裕财用”，此后夏津种植果桑（有 别于叶桑）达到高潮 ；到了 100 多年前，面积达 8 万亩，“援木 可攀行二十余里”，大大改善了当地小气候和水土环境。夏津人 经过长期的探索，走出了以桑治沙、植桑造林恢复生态之路。如 今的夏津，拥有总面积 6000 多亩的古桑树群，百年以上树龄的 有 2 万余株，数万棵古树植根在连绵不断的原始沙丘上，故有“北 方落叶果木博物馆”之称。它们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壮举，承载着 厚重的黄河文化，不负联合国粮农组织授予“全球重要农业文化 遗产”的美誉。

夏津是一位襟怀坦荡的母亲 , 把黄河故 道森林公园抱在怀里 , 温柔地呵护着它生机盎 然的四季 , 每一季都孕育着新的惊喜。春季， 香雪园里的杏树启开第一朵蓓蕾，桃、李、梨树、 海棠等竞相开放，整个故道森林公园雪海琼涛， 繁花似锦，香气氤氲 ；夏季，颐寿园里万株古 桑树华盖高擎，遮天蔽日，小满过后，蜂飞蝶舞， 椹果飘香 ；秋季的故道森林公园，即便繁花凋 零，落叶满径，枝头悬挂的累累百果，也炫耀 着丰收的豪情 ；冬季的故道寒烟漠漠，高高低 低的树木横亘绵延，是大地最壮观的盆景，千 姿百态，如影如画，流溢出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与气魄。

四季的故道森林公园，一树一姿，一 花一态，相映成艳，透着古黄河水润泽后饱满 的灵性。 不止一次走进黄河故道森林公园，最初 的印象，不过是捋着它的一条毛细血管，只感 受到它鲜活的脉动，而随着对它越来越深入的 了解，逐渐抵达它的心脏，感受到它喷薄的张 力 ；若此前看到的黄河故道森林公园春、夏、 秋三季的印象，只能用一条潺缓的溪流来形容， 我只看到它安然的静美，而当我看到冬季的桑 林，我仿佛变成溯溪的勇者，寻源而上，终于 领略到它瀑落九天的雄浑。 当凄冷的风霜由天边呼啸而来，当大地 慢慢褪去了缤纷的颜色，当小鸟欢悦的喧闹转 为疏碎的哀鸣，当我脚踩黄沙站在黄河故道之 上，想到那遍栽桑树的人早已作古，掩埋于黄 沙之下，幻化成树的根须，如今只能怀揣敬畏 与思慕，面对这一片古桑树思绪起伏。

在冬天，最苍漠寂寥的时候，那一株株 峻然独立的大树，强劲的枝干傲然挺拔，弯曲 的树干宛若尖刀划割的肌肤，累累疤痕是年轮 的印证。我忽然想起余秋雨先生对古树的一段 描写“枝干虬曲苍劲，黑黑地缠满了岁月的皱 纹，光看这枝干，好像早已枯死，但在这里伸 展着悲怆的历史造型，就在这样的枝干顶端，猛地一下涌出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矫情而透 明。”冬日的桑林，树冠相叠，枝柯交错，在 逆风中磨砺着风骨，在冰雪中孕育着希望。它 们为夏津代言，春来新绿满枝，夏来浓绿如云， 秋来满树洒金，而我，偏偏爱它们冬季的模样， 多少个夜晚，它们一动不动，孤零零地，站在 月亮行走的路旁，静穆庄重得像一幅古典版画。

并非岁月无情，沉重的历史需要一副沧桑的躯 体来承载，那些曾经使它痉挛和疼痛的伤痕， 诉说着饱经风霜的悲怆。 生命的传承源于夏津这一方灵性的水土， 放眼周遭千亩的桑林，虽物已桑田，但心未苍 海。它们延续的慧根，眷顾这一方水土，庇佑 着四方百姓，福泽这一片生灵。用手抚摸桑树 粗糙的躯体，分明感受到那强劲的脉动，那是 附在树的经络中，不屈的中华魂。

它们是大自 然馈赠给后人的珍贵生物资源和文化遗产，作 为历经沧桑、硕果仅存的历史见证者，它们 以顽强的生命记录了夏津发展的足迹，以独特 的风姿向人们诉说着人类的古老渊源和灿烂文 化。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水土造就一 方风景。黄河故道，婉转九曲，在夏津人几百 年与自然奋斗抗争中，终于以驯服的姿态实现 了人与自然和谐相溶，造就了夏津独特的历史 文化积淀，成为黄河流域农桑文化的代表，更 是中国农桑文明发展的历史见证。夏津依托黄 河故道古桑树群发展旅游做足桑文化，通过文 化和产业的联动，带动经济发展，给当地民众 带来了良好的生态环境和生存保障。

在故道，我只是一个满怀虔诚的过客， 也许，只有化身为树，才能开启慧根，参透枝 杈间那些顽强生长的和美。这一株株古树，寒 来暑往以不同的风貌给予了我们几多诗意的遐 思。它们古老而有灵性，从它们身上可以看到 一个民族的成败，一个国家的兴衰，甚至是一 个时代的完结、它们是历史的见证。

多想有支生花妙笔，来勾勒夏津的风土人情、将一草一 木融进血脉，化成文字，以黄河故道久远的回 声为背景。而我，只能以粗陋之笔，奉上一颗 诗心，祝愿人杰地灵的夏津，以一棵古桑树的 姿态，在时光里，站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