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那片鹅黄

孙秀芬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人与人是有 情结的，人与景物之间也是有情结的。比如， 庵下那片鹅黄。 那片鹅黄是属于庵下的，在五月的怀里 静静开放。

花开自在，鹅黄如梦，那成片成片的小 花儿点缀在山风林野间，闪着童真的小脸庞。 在不经意的一转身、一回眸间，会瞬间摄了你 的心，醉了你的眼，让你怀了那份青春的遐思 与憧憬，流连其间，如痴如醉，久久不愿离开。

这是怎样的一片娇俏可爱的花儿，繁衍生息在 那片寂静山林？当朋友告诉我有这样一片情境 后，自己再也不容自己错过。 沿着龙泉路向东至黄水河大桥西侧南去， 途经黄水河湿地的南段。上午的天空清淡高远， 微微透着阴湿，湿地更加显得绿意盎然。不时 有成群的奶牛在草地上悠然地吃草，心里不禁 就有关于宽广舒缓的歌曲开始流淌。 乡情的柏油路窄而干净，大约半个多小 时的车程，转至山脚下庵下吴家村，心与山便 亲近起来。树木也远远地密了，空气中混合了 泥土与槐花的甜香，清新扑鼻，心莫名地涌起 一种感动与欢喜。 有带路的向导是件非常可心的事，停车 处也不必自己寻找，一小段林间小路后，远 远地望见了一块标志性的石碑——“潜唐庵旧 址”。

接着车行一段羊肠小路，一直开到差不 多不能开的一个半山腰处停下，左侧便可顺路 直接上山了。 走进山林间，空气微湿，直立高耸的松 树与槐树，在林间小路两侧密匝分布着，植被 很是茂密。徜徉其间，神通气和，心旷神怡。 尘世的喧嚣与烦躁在轻轻遁去，心仿佛与大自 然久违已久，不时的一声、几声鸟鸣间或不知 名的虫叫正在欢迎着我们，提示着我们，我们 已进入了它们的领地与王国。 低下头，脚底下多的不是叶子，而是满 地的槐花瓣。

时下正值五月中旬，槐花盛花期 已过，白色的花瓣随着风不时从树上纷纷飘落， 揉着春光，打在身上，如梦如幻。这里树木茂 密，林间氤氲着温润的湿气，此刻的每一步， 不自觉地轻盈起来。春来踏花与秋来踏叶的感 觉是不同的，踏叶的感觉多少带了一些凝重与 怀旧，而踏花则夹杂了一些诗意浪漫与憧憬。 因此，此时的每一步都带上了一缕销魂蚀骨的 芬芳，而每一次呼吸也都亲近着土壤。抬眼处， 草儿绿得晶莹葱翠，树干高耸着苍劲挺拔。槐 花还有部分仍然盛开，大多已在高高的树冠处， 傲然而又洁白。 穿过树林，继而又一段美丽的石板路， 起起伏伏，两侧不时有山涧和溪流。由于还不 到多雨期，水流尚小。想必等到炎夏，自是水 丰树葱，泉吟瀑鸣，别有一番情致在心头。

十几分钟的山路后，有星星点点的鹅黄开始映入眼帘。这就是你了么，我还不知名的 小黄花儿，对称的四个小花瓣嫩黄晶莹像极了 一只只引路的小蝴蝶在山风中轻轻舞蹈。阳光 下羞涩闪亮，寂静安然。只第一眼，我便惊诧 起来，这些金粉鹅黄如那些不施脂粉、超然脱 俗穿着莹黄裙子的小仙女，又如婴儿稚嫩的小 掌心，清丽优雅地在赞美着这美丽富饶的山峦 和土地。

而更令我触动的是这里经年人来人往， 竟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使得这里尚得一方保 存完好的原生态自然资源。 且行且歌间，遇到几位写生的老师，他 们倚坐林间，神情专注，对着松林、崖壁以及 峰顶的一片正在怒放的槐花林挥毫泼墨。笔走 纸间，心已若素。 到得山顶下一岔路口，有两条路可以行 进。当然，有较远的缓坡路可以选择，我们自 是选择了较原始的可以攀援的石崖壁。这里果 然有天然的曲径与通幽，由于石崖陡峭，没有 台阶，只有轻微的落脚处，因此每一步也都走 得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得知过了这一段不远， 就会到达传说中的庵庙旧址了，心里不禁欢喜 起来。

据记载，庵庙始建于唐代，上世纪六十 年代后期曾被破坏，只剩下当年寺庙的遗址和 后人新建的一个小庙。另外还有一段传说，相 传唐二主征东时遇难在此处躲藏，许愿脱险后 重建。庵庙恰修在九条山背汇合之处，曰“九 龙聚汇”。曾一度有石盆、四杈松、白树、盘 头松、杀人桌、老虎洞若观火、隧道、养鱼池、 核头树等景致。《黄县志》祠庙部分称 ：“潜唐 庵位于掇芝山谷内，唐贞观年间建，大佛殿三 间，乐土殿二间，老母殿一间，西廓三间，九 峰阁三间，僧房三十六间。”1946 年拆毁，如 今也只留下残垣轮廓。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黄色小花儿开始 在眼中舞动、肆虐，直至连成片，将视线锁住， 自墙的一角蔓延至庵下。那是怎样一种悸动， 让人先是窒息，瞬间又心生柔软。前尘今世， 只能用缘来注解。仿佛“于千万人之中，遇见 你要遇见的人。

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 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 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你这五月庵下的鹅黄。 拾级而上来到庵庙前，那又是怎样的一 种情境，院内更大的花海在向你袭来，密不透 风，黄盈盈一片。花海中好似那些曾经的前尘 旧梦如银屏一般拉近了，淡了主人公淡了经纶， 隐了香火隐了经文，升了月亮升了香茗。空谷 寂寥中，只有想象的翅膀在时空中穿越——那 庵下曾经的女主人们必是一群爱花的女子，那 必是一代绝世的沉沦，那必是一段千回百转的 绝唱。

斗转星移，光阴似箭，山花不知何时有， 她们在沧海桑田中不断繁衍，仿佛在纪念着那 一段曾经的历史烟云。这如蝶的黄花会不会是 这里最初居住的女僧人所植，抑或因一段不为 人所知的爱情故事而生长现已不得考究。据当 地人讲，它们可是一种非常好的染色剂，不小 心染到衣物上会很难褪去。果然不经意间的亲 身触碰，自己的白色鞋子上便永久地留下了一 缕金粉鹅黄。

伴随着我的错愕、我的惊呼、我的雀跃， 内心却充盈着柔柔的感恩。感恩在这个明媚的 午间，让我有机会遇到你，不知名的小花儿， 你是如此普通平凡却又如此灿烂。你不会因人 们的早来、迟来甚或不来而沮丧颓废，延误花 期，于山野之中忘我地绽放着青春，歌赞着生 命，回报着自然。

这一片庵下的金粉鹅黄啊， 你多像那些热爱生活的普通人，平凡而又自强 不息，普通却又不断创造着奇迹，你让我此刻 沉静了思绪，摆脱了烦扰，与时空对话与自然 物语，感悟着历史，感恩着生命与自然，寂静 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