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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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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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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武夷山第一峰

这才是山,不是北方的山,断壁、危岩, 光秃秃的,像一尊尊缺乏生机、耄耄之年的老 者 ; 这是南方的山,秀丽、挺拔、雄浑、苍茫, 像一个个葳蕤盎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乍进武夷山,只觉得千山万壑向我涌来, 心,早就像一只追云逐日的雄鹰,扑进了武夷 山第一峰的怀抱。 汽车像一只甲虫一样在群山中穿梭爬行, 进入武夷山自然保护区,那连绵起伏的云峰恰 似一群群腾云驾雾的神兽向我扑来。深涧处, 那一尘不染的溪流在弹奏着森林圆舞曲,成群 结队的马尾松、木荷等阔叶树在森林中赛跑, 桂花探头探脑地伸出白色的小嘴,吐出阵阵浓 浓的幽香 ; 一排排婷婷玉立的绿竹,像多情的 南方姑娘抛来层层绿色的秋波,素有活化石之 称的南方铁杉用斑驳的苔藓向我讲述着怎样侥 幸地躲过了第四纪冰川的侵袭…… 在这些植物们当中,有数不清的猴子在 无忧无虑地荡秋千,有时向游人伸出毛茸茸的 小手乞些糖果。

五颜六色的鸟儿在林间呼朋引 伴地追逐,间有几只胆小的鹿萌着一张湿漉漉 的面孔,四下张望着。想那密林深处,定有猛 兽们在作着弱肉强食的舞蹈,还有各种各样的 蛇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展示着生命飞天的 图腾。据导游小姐讲,这里周围是两万多公顷 浩若烟海的原始森林,千米以上的大小山峰数 百座,主峰海拔 2158 米,是树的世界、鸟的 天堂、兽的乐园、蛇的王国。

窄窄的石子公路像一条蜿蜒的大蟒蛇, 一会儿爬向一个山岗,一会儿又伸向一条又深 又狭的山谷。汽车此刻像一只蚂蚁在蛇身上爬 行。极目远眺,只见一团团云雾从云窝里爬出 来,伸个懒腰,不一会儿便凝聚成一条条喷云 吐雾的巨龙,将一座座山峰围住,以排山倒海 之势,将群山分解成汹涌澎湃的黛色山浪。

从 车窗向下望去,大有“车在青山顶上行”的感觉。 但见万丈深壑中云雾缭绕,那参天的古树变得 犹如小草般大小,那一大片、一大片深浅相间 的绿竹恰似农家小院里的小草垛,层层向山顶 排去,汽车像飘浮在云海中的一条小船。我被 眼前这波澜壮阔的画卷震撼了,想那峰巅之上, 望长天浩荡,心驰万仞,神鹜八荒,又是一幅 怎样的雄壮呢? 汽车继续向主峰一公尺、一公尺地蠕动, 四周的树木已越来越矮了,原来那些高大的植 物都消失了,一株株的黄山松在这里都成了侏 儒,树干畸形地弯曲着,显得那样无奈。及至 汽车爬到武夷山至高点的主峰停下来时,我的 心也像外面的气候一样,一下子冰冷起来。

这 是一片很开阔的山峰,东西长约 2 公里,这里除了立有几块“黄岗山”、“武夷山第一峰”的 标志性碑刻外,几乎没有一丝生机,那漫天的 荒草举着一面面灰白色的旗帜,许多树木都过 早地夭折了,一块块光秃秃的石头,裸露着生 命亿万斯年的孤独,展示着造山运动漫漫洪荒 的悲凉,哪里有什么雄伟壮丽的景观呢? 站在号称“华东屋脊”的武夷山第一峰上, 我没有孔子“登东山小鲁,登泰山小天下”的 感受,也没有“无限风光在险峰”的愉悦,更 没有征服自然的豪迈气概,我只感受到大自然 沧海桑田的变迁、棋山烂柯的孤独、人生须臾 的无奈,真正体验到了“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的天 籁至境,使自己那颗在滚滚红尘中已千疮百孔、 麻木蒙尘的心灵混沌初开、豁然开朗。 曾几何时,我也曾有过鹏程万里的凌云 壮志、马革裹尸的浩然之气,把“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的“横渠四句”作为自己的人生标杆和终极追 求,并深为自己没有指点江山的机遇,而发出 了生不逢时、“大道如青天,独我不得出”的 慨叹。

为此,我曾在醉乡里与曹孟德对酒当歌, 也曾面对一池春水陷入了痛苦彷徨,但当我站 在武夷山主峰上被肆虐的寒风撕咬着衣角,被 漫天的云雾蒙蔽双眼时,我终于领悟到“高处 不胜寒”的凄楚,原来,“餐霞饮露”不食人 间烟火的生活,只是世人自欺欺人的幻境;“羽 化升仙”的境界只是道人乌托邦式的追求 ;那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宏伟理想,只 是寒儒诗人怀才不遇的愤青发泄 ;那“学成文 武艺,货于帝王家”的美好愿望,只是历朝文 武举子们科举迷梦中对皇权一厢情愿的“单相 思”;那“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的雄才大略,只是改革家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的政治憧憬 ;那“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的远大抱负,也不过是历代读书人对“修身齐 家治国平天下”的无限渴望,对登龙入阁、拜 相封侯的狂热追求,对“立德、立功、立言” 的顶礼膜拜和无限神往。

回望山峰四周那些熙 熙者为名、攘攘者为利的游人,他们中也许有 “虎口拔牙、刃口舔血”的强者,也许有“明 哲保身、与世无争”的庸人,也许有“上屋抽 梯、落井下石”的宵小,也许有“舍生取义、 杀身成仁”的君子,我不知道他们站在群峰至 尊的主峰上,是否已忘却官场上的争斗、商场 上的撕杀、情场上的博弈,抛却尘世中的万千 烦恼,将自己的身心真正融入了武夷山的山石 草木绿水中。

其实,人生百年,不过三万六千 天,生命的计时放在浩瀚的时间流里,更是沧 海一粟、微不足道,正所谓人生如朝露易晞, 世事如白云苍狗,所有的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 云,富贵与贫贱只是霄壤云泥,又何必为那些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而戴上患得患失的 人生枷锁呢?人与自然的永恒和谐,才是人类 的终极归宿。 下山时,心早已变成一尾游鱼,在九曲 溪清澈的溪水中快乐地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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