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光挤扁的蒙太奇

张孟

颜色切割了季节，烟雨朦胧了时光。 我的高一，一场被挤扁的灿烂。 十六岁，去赶赴一场场青春的冷艳独舞。

              ——青春引

暑假的日子打马而过，一晃眼，大半个 假期如柳絮般远走。我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袋， 拿起封面上已经落上灰尘的假期作业，准备上 演一场学子废寝忘食的戏码。然而，我所有的 踌躇满志，在白纸上印有的数列和函数映入眼 帘的瞬间，便被打击得一点不剩。抬眼偷偷瞟 了瞟桌子那头的手机，又瞟了瞟面前的作业， 内心纠结无比。最后又不死心地瞅了一眼日历， 终于开始认命地做作业。于是发现，现实和梦 幻的距离不过就是头颅俯仰之间。

捧一本书，在回廊尽头的凉亭里坐下来。 清晨的阳光处处透着几分缱绻的意味，打在洁 白的书页上，深深浅浅地描绘雕梁画栋的剪影。 时光相对无言，偶有小贩的唱卖吆喝声传过来， 把这闲淡的时光激起点点波折。然而这也只是 霎那，时光的流逝无人可以驾驭，再多的人也 会在光阴中消弭于无形，再多的故事也会在时 光之中埋葬沉寂。许多人的一生，都是沿着时 光的脉络，在纷杂错落的人海中，演绎不同的 风采。古今多少辉煌事，皆作风景徒笑尔。

翻 阅历史的旧事，那些沉迷仕途，追名逐利的， 到头来又能有几个能够真正被历史铭记。而淡 泊名利，寄兴山水，又何尝不会为世人所叹？ 阿轩像往常一般扒在教室的门口，大声 喊着我的名字。他总是依着同样的声调喊我。 下课后他必定要我陪他去走廊转一圈，用他的 话说是要去醒醒脑。我们共同走过门前的长廊， 感受青春的风中弥漫的点点安宁，沁人心脾。 就好像光阴自指尖倾洒，带不走的是缠绕在其 中的醉人芳香 ；无论日后怎样辗转，抹不掉的 是曾经刻骨铭心的情谊。慢慢地踱步到教室， 我们就像是两个偷到糖的孩子一样，踮起脚尖 轻轻回到座位，复又重新投入到演算和背诵中 去。

走廊不会留下我们的影子，一同随风淡去 的是我和阿轩的笑声。站在楼头碎碎的光影里， 我常常想，我那些踩过的印迹究竟去了哪里， 但我却将其挂在心田，作为一件珍藏品，日后 细细品读。 走过一道深邃的风景，又会落入另一爿 悠远的画面中。推开紧闭的门扉，有光阴自指 间摩挲而过。淡蓝的天际下，一抹暗红色纸鸢 以潇洒的姿态划过，镌刻下一段醉美流年。我 们无时无刻都在流转的光阴中奔波，岁岁朝朝 总在以陌生的姿态不停变换。

念一曲水波浮动 的前尘，叹一段光阴流转的过往。伫立于红尘 陌上，行走于三世廊坊，凭栏远眺，只觉过往 的年华虚度。生命总是以奔腾的姿态游走，一 任烟云过往肆意而过。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就 会跌进某段熟悉的风景里，又让你久久不能出 来。 我的高一，青春似乎在瞬间膨胀成一场 漫无目的的追逐。行走于尘世，淡然清透的心 灵也会沾染浮华。时光追逐着匆匆的脚步，顺 着清澈明净的莲河，毫无留恋地向光阴深处游 走。古老的柳树又抽发了新芽，年轮随着时间 更迭，在树中心漾起一圈圈微波似的纹路。追 逐一次雨落无声，在无人问津的夜晚，唱一曲 吟咏年华的歌谣。

生命本色，唯轻缓尔。纵然 时光急湍，过处无痕，但河水却是闻风起皱， 静静地送走春秋，又迎来冬夏。缘起缘灭，即 使一场毫无抉择的追逐，也是命运在冥冥之中 的无形牵引。 等一个有风的晴天，将纸张古旧的折痕 刻在心田的扉页，一任年华随时间老去，这份 记忆却愈显清晰。总是喜欢在晚自习课下后， 一个人趴在窗台，看深蓝色的帷幕下星子闪烁， 过往的一幕幕便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浮现。 其实我是一个喜欢追忆的人，痴迷于过去的种 种美好，却甘做现实的畏缩者。星光暖暖，却 总也暖不了心底的角落。我知道，快乐其实很 简单，有时只需只言片语便可轻易达到，但我 却总也不想打破心底的牢笼，将其悄悄掩埋， 成为高中学年的一份青涩怀想。

沉浸在课间操疯跑之后的安静，喧闹的 角落里，把一场小小的寂寞坐断。很多年以后， 我想我依然会记得，在高一的年岁里，有青春 之花悄然怒放，也有我寂寞游走的痕迹。 花期过后便是一段寂寞的成长。犹记得 楼前开得极艳的蔷薇花，两个春夏已铺满了黑 色的铁栅栏，栅栏上的小铁门顶着一季的繁华， 将一片寂寞染红。那些花儿似乎是在一夜之间 醒转，一次次骑单车走过，却是无从觅见芳香 绽过的痕迹。那份笑靥，与年少的脚步极为合 拍，也是在匆忙之中便已是改变了容颜。那些 花儿，开过了就成了栅栏寂寞的回忆，只有埋 藏在书堆里的我们，似乎还鲜活在油墨的芳香 里，像蔷薇带刺的藤蔓，向季节晾晒着自己默 默承载着的壮志雄心。

青春在季节里沉浮，几个来回，时光便 已收讫了我们所有的葱茏和葳蕤。时间的齿轮 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祈求而停滞，我们穿梭在 时光的洪流里，依着自己的节拍演绎着个个不 一的悲欢离合。我感觉我只是坐标轴上的一个 动点，左右前后随心所欲的划动，都是一种青 春的挣扎，拼尽所有，也看不见属于自己的阑 珊处。

阿轩又拿着一本厚厚的错题本坐到我面 前，敲了敲桌子，朝我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 我咧开嘴，回以微笑，当我的目光瞬间揉进窗 外的阳光，我已将所有的思绪付之于窗外纷纷 的落叶。 期待一场深秋的烟雨掠过教学楼远处的 院墙，斜织的雨帘会冲刷尽那些晚秋的尘埃。 三楼的窗口望出去，法桐树的后边是一 株老柿子树，枯黄后面是一抹耀眼的酡红，重 叠的色彩，梦幻一般地浮动在脉脉的诗情中。 朦胧的时光总是捎带着些无言的韵味，恬淡的 青春光影里有着不尽的零零碎碎的安谧。

虽不 止一次在雨帘中游走，心下却依然有几分难言 的情愫丝丝辗转缠绵，仿佛于经意或不经意间， 总是能与大雨做一次清丽的邂逅。或许是今生 的情缘，或许是前世的某种约定，雨帘总会如 约而至，复又迅疾离开。来时无人相邀，走时 却落下满城的烟雨迷蒙，抚平了光阴的褶皱。 人生亦然，不染尘埃地降临于世，却负满尘世的情愫离开，这是时光游走的证明。曾几何时， 缘分成了一张细密的网，隐匿在如梦的烟雨中， 而一次悠远的邂逅，便与缘分许下了交织缠绕 的约定，不可分离。

我的高一，是一场场被时光挤扁的蒙太 奇。点点碎影里，一些柳絮惹起春光，一些春 光缀满年华 ；一些寒梅穿过飞雪，一些飞雪舞 尽东风。在雨帘的尽头就是一番千山暮雪，纷 扬而落，落满一地银辉，洒下一池清华。走在 无人的小径上，听双脚踩过白雪发出的声响， 心中竟漫起一丝安然。晚风拂过，寒烟薄雪， 几簇莹亮的星子熠熠地诉说光阴流转的故事。

皎洁的月儿闪烁得宁静而温暖，无言地做着一 位时光的见证者，伴着浩荡的流水辗转过岁岁 朝朝。流年匆乱，光阴缱绻，年华从不会因某 些人事而停滞，青春过往只会在疏淡迷离之间 幻化一场笑谈。 黎明。深秋的小城，冷冷的凉意塞满每 一条街道。车轮过处，碾碎一地枯黄。路口， 红灯，等一番车来车往 ；绿灯，斑马线，赶一 场场十六岁的冷艳独舞。沉重的书包，依着一 如既往的姿势，趴伏在我的背上。书包和肌肤 摩擦过的时光，难见丝毫青春的火花。

从少年 到青年的转角处，摸不出丁点的痕迹，抬眼间， 疏淡迷离的是方寸之间的身影憧憧。不说辜负， 不拒绝，就算是对十六岁最有力的拥抱。 站定，打卡，自动标杆放行。 人影匆匆，阒然无声。校园是城市中心 的一片湖，宁静，内敛。 校园中心路，左拐，从喧嚣走向沉寂。 转身，已经融在青春的另一个深处。